秦王府,暗房。

暗房的作用有很多,佈置暗哨,關押犯人,供主人見一些明面上不方便來往的人……以及,其它髒事兒。

似乎能跟“暗”扯上關係的,都是髒事兒。

秦王府這間暗房,第一次一下子來這麼多人。

在王府前門擒住的老者,在王府後門擒住的悍匪頭目,趙參軍和幾名府兵,長孫無忌等十餘名文臣學士,以及秦王府的一名管家兩名執事。

閆寸也在,閆寸以為會有人提出異議,因為此番審問,重點要揪出秦王府的叛徒。

三處門房被悍匪取代,兩處暗哨被搗毀,悄無聲息,必然是有人暗中接應。

無論叛徒是誰,終究都是秦王府內部的事兒,閆寸這個外人在場,臉上怕會掛不住。

但長孫無忌要求他在場。

“若別有用心之人往你身上潑髒水,你應當有對質的權利,自證清白,若你有問題,我也希望一切敞亮,讓你心服口服。”

閆寸無所謂地聳聳肩,“行吧,對了,我能不能再問那老者幾個問題?”

“可以。”

負責審問的是長孫無忌。因為大家一致認為他是秦王的大舅哥,是最不會背叛秦王的人。

此刻,受審的兩人被反手捆在粗木樁上,牆壁上方人臉大的小窗投下一束陽光,像一把刀在地面割出一塊創口,將長孫無忌與受審的兩人分隔開來。

已經拷打了半個多時辰,動刑的府兵並不擅長拷打,他們最擅長的是軍棍,可那東西,打個百棍就要死人了,他們只能用刀子。

哀嚎之聲讓每個人繃緊了神經,可受刑的兩人嘴巴很緊,他們只是低著頭,對長孫無忌的問題毫無反應。

直到府兵拿出燒紅的烙鐵,老者突然道了一聲:“管家。”

他的聲音很低。

受不了這場面,想要出門透口氣的管家並未聽到,他只是感覺到身後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又往前走了兩步,確定是真的安靜了,管家遲疑地停下腳步,回頭。

他看著眾人,眾人也看著他。

“啊?”管家的目光最後落在了長孫無忌身上:“不是……”

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當此刻偷偷開溜惹得眾人不悅。但沒人給他反應的時間,趙參軍一腳將管家踹翻在地,掐住脖子。

趙參軍的手下有死傷,自然是最恨叛徒的。

“你說!他怎麼與你勾結的?!”趙參軍怒視老者問道。

老者也看著趙參軍,道:“今早就是管家幫我們開了秦王府後門,但我只知道這些,他與我們越是疏遠,彼此就越安全。”

趙參軍又看向管家道:“我今早確見你一個人鬼鬼祟祟在後園行走。”

“是行走!沒有鬼鬼祟祟!”管家喊著:“我是去……”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去幹什麼?!”趙參軍提高了聲調。

“我……”

“果然是去給他們開門的!好啊你,吃裡扒外,讓你做看門狗,你倒做了別人的走狗!”趙參軍怒極,回手抽出了腰間佩刀。

“不——”

管家一個字尚未說完,已被佩刀在肋下刺了個對穿。

長孫無忌也伸了一下手,想要阻止,但已晚了,他阻止的話就嚥下了。

他只好繼續對那老者道:“還有沒有爾等同黨?一次說乾淨,省得受苦。”

老者搖搖頭,不再說話。

長孫無忌揮揮手,讓府兵繼續用刑。

“等等,讓我先問完吧,”閆寸突然道:“我怕他受不住了。”

對閆寸這個不速之客,眾人紛紛側目,但長孫無忌允許了,他們便也等著閆寸問話。

“我問你。”閆寸道:“今日可有一名衣著華麗的郎君求見府中之人?他的馬頭上有玳瑁摸額。”

“有。”

“他去哪兒了?”

“許還在府內吧。”老者將綁架清河王的前因後果說明。

閆寸轉向長孫無忌,只是看了他一眼,用眼神傳遞著:府裡不止少了秦王妃一人,還有清河王。

這話他不大敢明目張膽地說出來,因為對秦王妃名聲不利。

長孫無忌回他一個明白了的眼神。

閆寸又道:“我能見見世子嗎?”

這要求可有些天馬行空了,畢竟,眼下正審著人呢。

“等審完。”

果然,長孫無忌沒慣著他。

閆寸聳聳肩,退到人群最後,倚著牆休息。

兩刻後,受刑的兩人已奄奄一息,長孫無忌覺得已審不出同黨了,至於背後指使他們的人,那壓根就不必審,除了太子還能是誰?

對趙參軍交代一句“是你的了”,長孫無忌帶著眾人出了暗房。

趙參軍目露兇光,對手下府兵道:“都出去吧,我用他們的人頭祭拜死去的兄弟。”

他看著府兵離開,閉緊了屋門,迅速奔至老者身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然後,趙參軍顫聲道:“咱們……敗了啊。”

“還沒有,”老者看著他的眼神中滿是殷殷希望,“你還活著,他們也並未懷疑你。”

趙參軍張張口,他想說他已成不了氣候,已毫無辦法。

秦王府府兵令出必行,秦王不在,大家自然都聽參軍的,可若他敢下對王府不利的命令,不用等別人查他,他的手下說不定就會讓他嚐到腦袋搬家的滋味,那些人的忠心絕對不容試探。

他雖是參軍,但在這件事上,他也是個光桿司令,否則就不必大費周章從府外調集人手了。

但這些喪氣話,趙參軍怎麼忍心對一個將死之人說呢?

最終,他只是發著狠道:“那個前來攪局的縣尉,我絕不讓他活著出府。”

“他能攪咱們的局,或許也可為咱們所用。”說完這句話,老者閉上了眼睛,“你該動手了,莫讓他們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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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微揚起了頭,這樣,刀鋒劃過時,更容易一下割斷脖子。

與他一同受刑的漢子,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未說。他並不知道內應是誰,這樣等級極高的機密,本就只有一兩個人知道。拼得不成人形,連自己在保護誰都不知道,但他還是拼了。

直到這一刻,他才有機會跟趙參軍說上一句話:

“你要把計劃完成。”

說完他也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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