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經昏暗了下來。晚霞似火,一層一層,逐漸釀成了深重的顏色。遠處的房間紛紛亮起了燭火,觥籌交錯聲、絲竹聲越發盛大。廊角懸掛的六角紅燈籠依次燃亮,被微風吹拂得輕輕晃動著,活像閃爍搖晃的星子。

前樓已經徹底熱鬧了起來。招攬客人的嬌柔聲音在風中曖昧地飄散。

時間晚了,此地不宜久留,蘇一寧拍了拍膝蓋的灰塵,順手提了一提衣裳,撿起地上的香料籃子,頭也不回地跑了。

接下來,她便要去確認一下魏景初的情況了。其實,魏景初的計劃若是周全的話,她反而不該去打擾他,以免像莫蕊那樣弄巧成拙。她有足夠的能力自保,只是害怕會連累魏景初罷了。而且,她也找不到機會上四樓打探一下。

正猶豫著,後面忽然有個銅鑼一樣大的聲音喝住了她:“綠袖,你個死丫頭,讓你揀個香料,怎麼中途就不見人了?!”

蘇一寧差點被這聲大吼嚇死,下意識地扯緊了自己的面紗,悄悄轉過頭,只見一個老鴇打扮的中年女人搖著扇子大步走來,不由分說地就推著她的背上樓梯:“還差一個香爐沒點上薰香呢,趕緊上四樓,別讓幾位爺等急了!”

只見老鴇搖著扇子,熱乎乎的大手在她肩膀上捏了捏,聲如鑼鼓道:“趕緊的,桃李字號房的三位爺在等著呢。可別進錯房間了,要是在幾位貴客面前鬧出什麼大事,我可擔不起。”

蘇一寧一頭黑線地被那老鴇推到了樓梯邊上。

罷了,既然機會擺在眼前,不抓住機會就是傻子了,就上去看看吧。她能自保,唯一要做的就是在不拖累魏景初的前提下,看看能否幫他做點什麼了。

穿著的軟底繡花鞋踩在木樓梯上輕輕的,像一隻貓一樣,沒有一點響聲。這座青樓的架構非常奇怪,樓梯並不是上下對正的,反倒是面對面的,中間隔著架空的廊橋。

因此,從一樓上到二樓,還得穿過一段懸空的九曲十八彎的廊橋,才能找到上三樓的樓梯。從一些喝得微醺的脂粉客以及窈窕嫵媚的青樓女子、幽州美人身邊擦肩而過,蘇一寧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正確的路。走到了對面,她忽然停住了腳步,忍不住回頭,身後是整座燈火通明的青樓,燭光下是半夢半醒、戲謔人間的薈薈眾生。這樣盛大的場景,只有拍電影的時候才有的吧。

定了定神,她提了一口氣,步上了四樓。一上來,便這裡發現比下面的三層樓都安靜許多。架空廊橋對面的房間全部熄燈,看來沒人。而她所上來的地方正處於一條長長的走廊中間,這一邊的房間全都亮著燈,還有隱約的絲竹聲傳來。

稍微一推敲便明白了,這是為了製造出“這一層和別的地方沒有不同”的假象,而且這種聲音也能掩蓋腳步聲、刀劍輕碰的聲音,反而容易麻痺人的警覺性。要是兩邊的房間安靜得詭異的話,任誰都能發現不尋常的地方了吧。

如無意外——闊別了一月有餘的魏景初就在這附近了,自己絕對不能給他拖後腿。

來到了那老鴇所說的房間,蘇一寧提了提神,學著那些青樓女子,搔首弄姿地走了進去,低頭道:“各位爺,我是來送薰香的。”同時用餘光快速地掃了房間裡的人一眼。

那房間裡坐著三個男人,其中兩個都上了年紀了,便裝打扮,相貌堂堂,倒是很眼熟,蘇一寧似乎在玄機一門見過他們。看來,他們就是魏景初等人準備圍剿的玄霄真人的兩個師弟了。

看來,她進的房間是敵方的房間啊。

第三人則十分年輕,大概只有十七八歲左右,面容清冷,顯得略微青澀而英氣勃勃,只是卻很面生,也沒穿天霄派的服飾,蘇一寧不確定他是不是天霄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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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中年男人都各自左擁右抱著兩個美人,唯獨那個少年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奇了怪了,明明圍剿的是兩人,現在怎麼會多出了一個人呢?

蘇一寧眼珠一轉,忽然記起了一個細節——在原著裡,魏景初最後與兩個人纏鬥的時候,因為氣竭而沒法躲開最後一擊,最後被那兩個主謀的同黨一劍穿心而死。原著裡沒說同黨的來歷,僅用一句話帶過,但是對比現在的情景,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個年輕人……就是書裡那個只有一句話戲份,伺機在後、給了魏景初最後一擊的人。

蘇一寧不由打量了一眼這少年腰間的劍,喉嚨微微一動。現在就只能祈禱——在沒有莫蕊的干擾下,魏景初等人的圍剿不會出什麼岔子了。

添了香料後,蘇一寧起身,準備退出去。忽然,那玄機一門的中年男人喊住了蘇一寧:“慢著。”

忽然被喊住,蘇一寧心中一凜,頓住了腳步,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回憶著那老鴇的說法,轉身低頭道:“請問大爺有何吩咐?”

那中年人轉頭笑著看了看那少年:“阿照,你可是千里迢迢來探望叔父。既然都來到這兒了,光坐在這裡喝悶酒怎麼行。剛才那些姑娘你都不喜歡,叔父也就不勉強你了。現在又來一個,可算是緣分了,今晚就讓她伺候你吧。”

蘇一寧:“!!!”

她幾乎要跳起來。

聞言,那名為阿照的少年也是一怔,頓時抬頭,與蘇一寧一雙絕豔生輝的美目對視了兩秒,忽然有點不自在,道:“叔父,我就不用了。”

那中年人大笑兩聲,不由分說地對蘇一寧道:“你留下來,坐到這位沈公子身邊去,好好伺候。”

蘇一寧:“……”

臥槽,來真的啊?

唉,不退則進了。既然沒辦法抽身,倒不如想想怎樣才能在這個局面裡幫到魏景初。

話說,難怪這個叫阿照的傢伙會幫著刺殺魏景初了——因為他的叔父,就是天霄派玄機一門的人啊,正常人看著親人被圍剿豈會坐視不理。只是沒想到,原著的作者竟然給他開了個掛,讓他撿了最後的大便宜,一擊幹掉魏景初而已。

既然這個少年是最終給予魏景初一擊的人,即是敵方的戰鬥力,但卻不在魏景初復仇的名單裡,那麼,如果她能把他引開,就等於為魏景初除掉了一個纏人的對手,還不會影響他復仇,那就最好不過了。如果引不開,至少要把人灌醉,讓他失去準頭。

想明白了這點,蘇一寧也不扭捏了,在一片樂聲中淡定地坐到了沈照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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