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一寧哦了一聲。魏景初修長有力的手指靈巧地用生火石頭摩擦了幾下,火星跳躍,燃亮了枯木,金黃色的火焰很快就生起來了,跳躍的火光讓冰涼的空氣變得暖烘烘的,還給予了漆黑的山洞一絲光明,不至於兩手一抹黑。

蘇一寧摸了摸自己的衣襟,跑過來的時候,魏景初有意無意地用袖子替她擋住了大部分的雨,所以,現在溼得比較厲害的反倒是魏景初的外衣。只見他把外套脫了下來,放在了火堆邊上烤乾。因為火堆佔用了一部分的位置,兩人只能儘量往洞內去,抱著膝蓋坐在乾草上。

魏景初面對枯枝而坐,正在弄火堆。火光勾勒出他挺秀的鼻樑,光影於他的臉龐上流連出了難以言喻的美感。脫去了外衣的他,只是一個少年的身材而已。但看骨架與手指,就可以知道他未來的身材絕不會矮到哪裡去。

枯枝燃燒時偶爾傳來一兩聲爆響,相顧無言。

蘇一寧摸了摸下巴,忽然想問個問題:“你的生辰是什麼時候呢?”

“四月二十三。”

舊曆的四月二十三,換算成新曆,大概就是五月末的時候。那豈不是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蘇一寧把這個日子記在了心裡,心中暗暗嘀咕——原來這小子是雙子座啊。

一半是光,一半是暗,亦正亦邪,捉摸不定,不願展示真心,薄情而理智,世故又天真,善良與邪惡合為一體。這麼一推敲,還真的有點像。

把頭枕在自己的膝蓋上,蘇一寧若有所思地看著魏景初,忽然發現他的眼珠似乎有那麼一點淡淡的墨藍色,不像是純種的中原人。

如果不是湊得那麼近、並且是在這種特殊的光線下看,根本沒法發現。

弄完火堆後,魏景初坐下了,抬眼看向她:“怎麼了?”

蘇一寧笑著說:“我忽然覺得你的眼睛很好看,有一點兒藍。”

魏景初睫毛輕輕一顫,有些愕然。蘇一寧挪動了自己的屁股,靠近了魏景初一些,好奇地問:“對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家鄉在哪裡呢?是西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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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魏景初輕輕點頭,似乎不欲細說。

蘇一寧沒勉強他,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說的事,只笑著轉移了話題:“距離我家鄉好遠啊!西域是什麼樣子的,我都沒見過呢,也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去一下。”她倒沒有說謊——無論是現實生活,或是這個世界,她都沒有去過那片廣袤又神秘的土地。

魏景初意外道:“可是,檀州與西域距離並不是很遠,怎麼會沒有機會呢?”

發覺自己險些說漏嘴了,蘇一寧不慌不忙地把話頭兜回來:“因為從出生到現在,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燕山,西域對我來說,人生地不熟的,所以覺得分外遙遠。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倒真的很想去看一下。”

魏景初輕輕一笑:“中原人都說西域人野蠻冷酷,你也依然想去看?”

蘇一寧搖搖頭,認真地說:“每個地方都有好人和壞人。判斷一個人是好是壞,為什麼要根據他的家鄉在何處而判斷?這也太不公平了。判斷的標準應該是那個人本身吧。”頓了頓,她笑眯眯地說:“至少,不管那勞什子的李成、王成、張成怎麼說,在我心裡,你就是一個很好的西域人。”

以前不知道從哪裡看過這麼一段話,大意是這樣的——一個人,哪怕天下人說他不好,只要他對你好,你就得說他好。一個人,哪怕全天下都說他好,只要他對你不好,你也不必順應外人說他好。小恩怨分清,方能斷大是非。現在想來,的確如此。

魏景初定定地凝視了她的雙眼一會兒,忽地輕輕一笑,火光下,眼神難得地溫柔,轉頭看向雨幕:“既然這樣,若有機會,你可以隨我一起去看一下。由我來當你的嚮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蘇一寧一怔,心中卻有些難過。

實際上,等魏景初迴歸西域那天,就是他叛變天霄派的時候。然後,沒過多久,雙手沾滿血腥殺孽的他,就會在密室中爆體而亡。所以,兩人結伴遊西域什麼的,應該是不會實現的了。

但現在氣氛太好了,如果順著他的話說下去,結成一個小小的約定,能在未來讓他有個溫暖的念想,不至於自暴自棄,也算是好事了。所以蘇一寧不忍心打破這個願景。

是的,自暴自棄——這是蘇一寧對後期的他的形容。

蘇一寧一直覺得,後期迴歸西域、稱霸武林的魏景初,給人一種放任心魔的感覺——“反正你們都說我是煞星,我就屠戮天下給你們看”。

而他孜孜不倦地修煉武功,也是蘇一寧覺得他自暴自棄的原因之一——這個人,根本不要命了。要知道,瀧教的武功是很厲害,威力無窮,但是,修煉過度的話,反而會使得人的生命驟然縮短。修為越高,就越折壽。所以,練到了武功高層的魏景初,哪怕不自爆身亡,肯定也會很短命,而且死狀會很悽慘。

實際上,修煉到中層的魏景初在武林已經少有人能匹敵。他卻依然不要命地往上修煉,做這麼多,難道就是為了有十足的把握,去奪回楚逸衡身邊的莫蕊?

如果從沒接觸過還好說,接觸了之後,她怎麼看,都難以想象魏景初最終為了一個女人徹底黑化,甚至瘋狂到要放棄自己生命的模樣。

這裡面會有什麼內情麼?

又或是說,情之一字,真的會使人那麼萬劫不復麼?

不過,現在想這麼多,也於事無補。蘇一寧籲了口氣,揚起了一個笑,順著魏景初的話說了下去:“好呀,我們說好了,以後一定要一起去一趟西域,你要帶我吃很多當地的小吃,還得負責帶著我,把西域玩個底朝天!”

魏景初唇角微翹,點頭。蘇一寧忽然心血來潮,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小指:“說好了,我們來拉個鉤吧。”

魏景初揚眉:“拉鉤?”

“就是這樣。”蘇一寧不由分說地執起了他的膝蓋上的手。當她溫暖柔滑的指尖觸碰到了他帶著粗糙傷痕的手心,魏景初的心微微一動。

他自小就不信天命,只信奉凡事都要自己去爭取。待人接物,亦有幾層防線。沒進入他防線內的東西,哪怕再好,他也提不起興趣去拿。但如果某樣東西穿透了他的重重防線,最終被他認定了是自己的,那麼,哪怕要付出一切代價,他都會去奪取、佔據它,哪怕毀掉,也絕不會讓它落入他人之手。

然而,這麼多年以來,大多數人都在最外層徘徊,即使有人試圖去觸碰第一層防線,也很快就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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