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簡微微笑著,心裡倍覺溫暖,痊癒了,再不用受病痛之苦。

月穎道:“大哥,鐵柱年紀大了,該娶媳婦了,明兒讓他跟我去一趟牙行,我從牙行買幾個下人吧,最好是一家子的。

我聽鐵柱說了,翠奶孃身體不好,一直是奶爹又當廚娘又當管家,聽說百里縣的祖居附近又空置了一大片的瓜果菜園,若買了一家子,僕婦可以當廚娘,丫頭就許給鐵柱,再有小子的話,可以給你當書僮……”

鐵柱羞澀地垂著頭,支支吾吾地道:“誰……誰要娶媳婦了?”

他可不急啊。

但他爹孃急了。

他娘怕見不著孫子,又怕看不到公子娶妻成家。

謝簡道:“我明兒給你銀錢。”

“大哥,我就一個人,一人飽全家飽,你應該瞧出來了,我很有錢,我娘雖過世了,但我祖母卻留了一筆銀子下來,只要我不是太敗家,足夠這輩子衣食無憂。”

鐵柱忙問道:“月太太給月姑娘留了多少錢?”

一問出口,他就懊悔了,這問出來什麼意思?是說他們也打月姑娘的錢財。

公子眼裡可不大看重銀錢,否則這些年,不會堅持給翠奶孃瞧病吃藥,且還堅持照著主子的例給抓藥,從來不抓便宜的,他的怎麼抓,就給翠奶孃怎麼抓。

謝簡瞪了一眼。

鐵柱憨笑兩聲應付過去。

月穎卻以不為然,淡淡地道:“大概有五六萬兩銀子。”她壓低嗓門,“我小時候總以為我娘實在,蘇家為了尋到我娘留下的陪嫁首飾,將我的屋子翻了個底朝天,為了報復,我堅持住到蘇五娘閨房,也學著翻了個底朝天。

你猜怎的?我娘竟把最值錢的首飾和祖母積攢下來的銀票全藏在一個錦盒子裡頭,就埋在蘇五娘的床底下,竟被我不小心給尋著了。”

謝簡微微點頭,“月姨這一招確實很妙,將錢財藏在虎狼眼皮下,虎狼卻怎麼也想不到。”

月穎覺得月氏這一點就很聰明。

若是月氏藏在自己住的地方,或是女兒住的地方,許早就沒了,偏偏藏在三房人的地方,可這樣的地方,三房人想破腦袋也想不到。

“你是因為月姨留下了大筆銀錢,所以並不看重那些首飾,索性舍了首飾,求了一份斷絕書離開蘇家?”

“倒不是全部,他們早前要將我賣給胡家莊的胡大傻子,後來又盤算著要把我賣給李商人,以他們的性子,能賣一回、兩回,肯定就能賣三回,與其這樣,倒不如撕破了臉面自立門戶。

對立了女戶的女子,朝廷和官府都是有律例保護的,自立女戶那天起,無論是婦人還是女子,所掙的錢就是自己的,便是父母、兄弟姐妹也不能強奪,因為從立女戶開始,她就是單獨的一家人,就像是分家獨過。

否則,大鳳朝好些和離的婦人,也不會帶著兒女出來單立女戶。”

大鳳朝是月穎熟知歷史上不存在的朝代,但她瞧過大鳳史,知道大鳳朝的開國皇帝慕容慬、陳蘅夫婦很是開明,那時還有女子封候,亦有女子入仁為官,甚至還修訂律例,專為女子開設了以前從來沒有過的“女戶法”,對有一技之長,或是因婚姻不順而和離的婦人都有保護律法。

而開國時的明鏡候張萍、楊瑜、袁東珠三位,就是那時的姣姣者,而張萍創立的明鏡候府,後世的候爺全都是女子,且個個都在刑部任官,以查案、斷案為職,也至刑部提刑司的掌司郎中,這百餘年來全是明鏡候府的女弟子。

謝簡道:“原想感謝陸兄幫忙辦好文書,你救了陸賢嫂母子,陸家念上你的好。今兒一早,陸家就有管事婆子上門,奉陸夫人之令送了一箱子謝禮。”

他還想著,尋了機會請陸大公子吃頓飯。

月穎敬稱他一聲“大哥”,他就得有為人兄長的擔當,替妹妹謝謝陸大公子,原就是他份內的事。

“陸夫人說,因陸大少夫人生嫡長孫吃了苦頭,洗三禮不辦,只陸家人自己湊趣熱鬧。請你無論如何也要參加陸家嫡長孫的滿月宴。”

陸家得了一個大胖小子,陸大公子初為人父親,這是陸家的大喜事。

月穎呵呵一笑,“送了一箱子,是大箱子還是小箱子?”

鐵柱忙道:“是大箱子,裡頭有六匹錦緞、一匹紗、一匹絹,還有燕窩、人參、銀耳等食材,一樣一大包,裝得滿滿的。

陸家管事婆子說,聽說姑娘會女紅,就沒送衣裳,直接送布料,讓姑娘喜歡什麼樣的衣裙,自己剪裁。”

月穎問道:“鐵柱,你會做燕窩不?”

瞧著鐵柱的廚藝,是很拿得出手的。

自翠奶孃得了頭風症,便很少下廚,一直是鐵柱和他爹輪流在廚房做飯,久而久之,鐵柱什麼都會了。

“會,我瞧我爹做過,自己也做過兩回,還是三年前過年節的時候,我娘說公子越來越瘦,特意買了燕窩給他補身子……”

三年前,謝家的日子還不錯,也是那一年,先是遇到騙子,再是有他們相熟的故人來訪說要借錢應急,結果家裡就拮拘了。

“那明兒就勞鐵柱哥下廚做燕窩,我們家三個人,一人做碗,做多了也沒關係,我們吃一碗倒一碗。”

月穎一副很土豪的樣子。

一聲“鐵柱哥”逗得鐵柱很高興。

謝簡無奈地道:“吃一碗倒一碗?”

“我在鄉下時,不是說大戶人家的公子、姑娘吃燕窩,吃一碗,再用一碗漱口,再一碗倒掉,以示闊氣。”

謝簡哭笑不得,“越是富貴人家,越是計劃著度日,通常這大富大貴的,家裡人丁多,若這麼奢侈日子也長久不了。”

鐵柱道:“公子,可我以前也聽人這麼說過的?用這種生活形容富貴。”

“若真如此,肯定不暴發戶,是突然富起來的商賈。”謝簡覺得好笑,不過心情極好,“鐵柱,把姑娘的箱子搬到她屋裡。”

“搬什麼搬呀?我把布料拿回去,吃食、藥材就放大哥屋裡,鐵柱哥取用起來也方便。”

鐵柱將幾匹布料捧到堂屋,卻不好進月穎的閨房。

翌日,謝簡約了陸大公子去藏書樓看書。

月穎帶著鐵柱去府城牙行相看下人,走了兩家都沒尋著合適的。

但牙行的牙婆道:“姑娘且等等,到了年關,燕京、應天府等地會送一批人過來,你要買一家幾口的,最好是有年輕小子、姑娘的,我記下了。”

“有勞牙婆上心。”月穎塞了兩枚銀錁子給牙婆,“若是有了,往鳳凰南街一百零七號的未名居遞個話,直接找謝鐵柱。”

在府城,這就是規矩,請人幫忙尋合適的下人,就得先打賞牙人、牙婆,這是示好,也是讓她們上心。

鐵柱與月穎出了牙行,兩個你一言,我一句地說話。

“鐵柱哥,家裡的米麵油還多麼?”

“米還有一大罈子,足有三四十斤,面還有大半袋子,油還有五斤,鹽剩得不多……”

月穎從衣袖裡取出一張銀票遞給鐵柱,“近來都是鐵柱哥在管家裡事,往後你瞧著缺什麼,只管添買就是,這錢你先拿著,若是快用完了,你再說一聲。”

鐵柱想推辭,可又見是在路上,只得將銀票收下,瞧也沒瞧多少,直至回家一看,才知是一張五十兩,這等手筆,他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拿這麼大一張銀票,平日在家時,最多也就是五兩銀子,有時候就幾十文錢。

二人繼續往府衙方向行去。

而此刻,在一個掛著幾排大紅燈籠的花樓前,只聽一個滿是脂粉的婦人驚呼一聲:“快!快!啞奴逃了!快給老孃追回來!是誰走漏的風聲,回頭老孃查出來,先剝了她的皮……”

樓上,一個睡醒惺忪的妖嬈女子揮了揮帕子,“花媽媽,你就放過啞奴吧,又啞又殘,為了不接人(客),上個月硬是把自己的臉都花上兩刀,你再逼她,怕是她能尋短。”

“尋短也比逃了好,她生是怡紅院的人,死是怡紅院的鬼,老孃好吃好喝地養她三年,這不需要銀子。”

又一個杏黃衫的女子道:“花媽媽,她吃的是剩飯殘羹,每日不是洗衣,就是在廚房幹粗活……”

“你們一個個翻天了不成,竟幫她說話?她能幹什麼活兒?左手廢了,就只右手,這三年打壞了老孃多少碗盤,老孃還沒與她算賬呢,讓她賺錢,她就跟老孃鬧!”花媽媽扯著嗓子,“你們都是吃閒飯的,還不把人給老孃抓回來!”

被她們說的啞奴此刻正瘋狂地往前跑,她剛才看到一個熟悉的人,雖蒙著面紗,可那眉眼真是太像了,是姑娘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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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等了幾年的姑娘……

身後,是花樓的四名黑衣打手,嘴裡喝著:“啞奴,快站住!站住!”

“臭丫頭,平日沒這麼麻利,這會兒逃跑,倒是跑得比我們都快。”

前方不遠處,那翠衫少女正與一個侍從在說話,侍從很是恭謹地落後三步模樣。

鐵柱聽到街上的吆喝聲,回頭望了一眼,“好像是花樓裡有人逃了?”

月穎道:“這種事經常發生?”

“這倒不是,賣入這種地方,多是家裡人賣,朝廷對拐賣良家娘子、兒童可是罰得厲害,一旦發現,首犯先杖五十,再流配苦寒地十年;若是拐賣了二人以上,這就得割舌砍手;若是五人以上,直接斬首示眾。”

“照你這麼說,我們要賣一家子的下人,許是買不著。”

“這倒不至於。”鐵柱四下裡看看,低聲道:“聽說當今皇帝有個愛好,每到冬天,就愛抄人的家,這幾乎成了慣例。”

“抄家?”月穎錯愕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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