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廳的貴賓席在二樓, 顧啟洲將呦呦送到樓梯口, 就有工作人員驗票接引。

顧啟洲目送著呦呦一蹦一跳地上樓, 怎麼想都覺得有些奇怪。

“……這麼大個有品位有格調的音樂廳, 還會搞抽獎活動嗎?”

他心有疑慮, 卻並沒有多想,反正人家音樂廳也不可能把呦呦拐賣了, 於是他很快返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牽著工作人員的手一路上樓的呦呦好奇問:

“姐姐,貴賓席長什麼樣子啊?人多嗎?我姐姐待會兒上場,我怕我太激動吵到他們。”

金髮綠眸的工作人員笑了笑:

“不用擔心,貴賓席雖然有十個位置,不過你可以坐任意一個你想坐的位置。”

呦呦:?

上去了呦呦才發現, 紅色帷幕之後, 那兩排位置上一個人也沒有。

呦呦隨便挑了一個靠中間的第一排位置, 坐在這個位置恰好可以將整個音樂廳都盡收眼底, 包括燈光輝映的舞臺。

呦呦還沒來得及讚歎, 就聽身後有了腳步聲, 回頭一看卻是一個眼熟的人。

“呀!原來您也是貴賓席的票呀!”

站在呦呦身後的老人赫然是昨天碰見的那位。

“太好了,我還擔心一個人會很無聊。”

呦呦熱情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老人家過來坐。

事實上呦呦擔心的倒不是無聊, 主要是自己現在是沒有門牙的人,旁邊要是不認識的人, 她都不好意思抬起頭說話。

“雖然票上有位置,但是那個姐姐說我們可以隨便坐,爺爺我給你佔好位置, 你快來!”

顧爺爺打量著這個傻呵呵的小姑娘,半響才邁步過去。

“不用佔位置,這裡的票都是我買的,不會有別人來了。”

呦呦一驚。

“爺爺你是開音樂廳的嗎?”

顧爺爺:“……你真不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爺爺這個身份就算了,別的身份也不知道?

這小丫頭平時不上網的嗎?

呦呦認真道:“我知道呀,你是夢裡給我抓牙齒的爺爺。”

……什麼亂七八糟的。

此時決賽還沒開始,協助參賽選手比賽的室內音樂家還在測試音準,顧爺爺開始若無其事地套起話來:

“那裡面參加比賽的,哪個是你姐姐?”

呦呦毫不猶豫:“最漂亮的那個!”

“……那臺下哪個是陪你來的爸爸媽媽?”

“最帥最美的那兩個!旁邊那個好看的哥哥也是我哥哥!”

說起自家人,呦呦的口吻總是挺胸抬頭,後腦勺都要驕傲地揚到腳後跟。

這副沒長心眼的傻白甜模樣,倒確實和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小時候一模一樣。

顧爺爺心中發笑,表面卻仍一絲不苟道:

“再笑一樓都要看見你的牙了。”

呦呦的燦爛笑容一秒消失。

小朋友現在對牙十分敏感,在外面話都少了許多。

不過過了一會兒她還是忍不住問:

“那爺爺你來看誰的呀?”

“一定要看誰嗎?”顧爺爺目視前方,“我來聽個響不行?”

行倒是行……

“爺爺。”這次燈光明亮,呦呦又多看了幾眼,好奇問,“您有兒子嗎?”

顧爺爺瞥她一眼:“有幾個,怎麼?”

“也沒什麼。”呦呦搓搓手,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好奇,您覺不覺得,或許說不準有可能……您會不會在外面還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兒子?”

顧爺爺心想這小姑娘雖然反應遲鈍了一點,不過還好倒也不算傻。

他正要鬆口,想告訴她自己的身份,忽然又見小姑娘補充:

“不過好像也不太對,爸爸說爺爺已經去世很久了,去世和找不到,應該還是不一樣吧。”

“……”

過了半天,顧爺爺才艱難道:

“……去世?”

“對呀,我爺爺好像是去世了,那就應該不是您失散多年的兒子啦!”

……好啊。

顧啟洲那個臭小子還能編出這種瞎話,他好歹對外說的是小兒子出國發展了,到他這裡直接變成了去世多年??

“原來是這樣啊。”顧爺爺皮笑肉不笑,“可惜,替我告訴你爸爸,人死不能復生,要節哀。”

呦呦天真地點頭:

“嗯!我會告訴爸爸的!爺爺你人真好!”

臺下的顧啟洲絲毫不知道危險已經漸漸逼近,此時小提琴決賽剛剛拉開帷幕,他甚至津津有味地欣賞了起來。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詛咒親爹。

他離家出走的時候才十八歲,在大學別的室友週末節假日都回家,只有他一個人哪兒都不去,連春節都是去遠親家過,任誰看了都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小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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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入行之後,他昔日同學也紛紛入行,圈子裡也就預設了他父母雙亡草根出身的背景。

那些年顧啟洲自己還在靠吃泡麵攢錢拍戲呢,根本沒工夫關注這些事,等回過神來時,木已成舟,他也很難解釋自己明明有父母卻從不回家的事情,就這樣拖延至今。

就連結婚,他和鬱瀾也是全球旅行結婚,傳統婚禮都不是,自然不需要他的家人出面。

所以到現在圈內也沒人知道他的家世背景。

不過十八歲至今,顧啟洲自己都已經習慣現在這樣的生活了。

臺上臺下的父子兩人心情截然不同,直到輪到顧妙妙上臺,兩人才漸漸將注意力放在了臺上的小姑娘身上。

“爺爺爺爺爺爺你看!”

呦呦小手拽著顧爺爺的袖子,激動搖晃。

“那個!那個就是我姐姐!好看吧!是不是又漂亮又可愛!”

……漂亮是挺漂亮的,但怎麼看都和可愛沒關係吧。

顧爺爺看著自己的另一個孫女,眼中有幾分讚許。

昨天比賽時他就已經見過了,她似乎和顧啟洲的性格不太相同,更像那個未曾謀面的小兒媳婦。

要不是知道顧啟洲還有個早亡的前妻,他都要以為這孩子是鬱瀾親生的了。

臺上燈光聚集的中央,九歲的小姑娘深吸一口氣,挺胸搭弦,伴隨著室內音樂家悠揚的鋼琴聲,純淨華麗的小提琴音從她手底傾瀉而出。

這是她積攢了兩世的能量。

上一世所有的恨意與不甘,經歷了這一世的日積月累,從一條條溫暖的細流,匯聚成了深沉渾厚的情感。

這種情感很難宣之於口,但很容易借由她的琴聲傳達出來。

每一個音符,都是她心絃上曾經響過的旋律。

一曲結束。

滿堂掌聲。

儘管顧妙妙年紀尚輕,年齡對她的技巧有所限制,但臺下這些一流的音樂評論家很容易感受到比技巧更難得的情感。

帶感情的琴聲和帶感情的歌聲一樣,是能夠直擊人心的。

顧妙妙毫無疑問地獲得了全場最高分,拿到了少年組的一名。

顧爺爺看了一眼小手都拍紅了的呦呦,也被感染似的,比往常鼓掌鼓得要更用力幾分。

“她應該擁有一個全世界最好的小提琴老師,去上全世界最好的音樂學院。”

呦呦熱淚盈眶地點頭:

“沒錯!我也希望姐姐能去最好最好的音樂學院!”

顧爺爺身邊的秘書笑了笑。

顧董的“她應該擁有”,那就等於“她可以擁有”。

眼前的小朋友好像還不知道,她的爺爺可是一個擁有鈔能力的爺爺。

決賽落下帷幕,以九歲年齡拿下少年組第一名的顧妙妙,難免被一大群媒體圍著採訪,呦呦也著急去見姐姐,她剛跳下位置,又忽然響起還沒跟這位爺爺告別:

“爺爺我要去找姐姐啦!我們下次再見吧!對了對了,爺爺你姓什麼啊?”

“我姓顧。”

“哇好巧啊!”呦呦驚喜道,“我也姓顧哦!我們這麼有緣分,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顧爺爺微笑:

“確實很有緣分。”

更有緣分的是你爸爸的爸爸就是我。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呦呦肯定不意外,因為她現在壓根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她一路蹦蹦跳跳地跑下樓,臺下大部分觀眾已經散了,剩下的都是與比賽有關的家屬,呦呦這一次一眼就知道了顧啟洲,立馬撲進他懷裡:

“爸爸——這次我肯定沒認錯!”

顧啟洲笑道:“什麼叫這次?你之前還認錯過爸爸?”

“嘿嘿我那是因為,那個爺爺和爸爸真的很像嘛!”呦呦還忍不住分享新發現,“而且那個爺爺好像是開音樂廳的,他好有錢呀,貴賓席的票原來都是他買下來的哎!”

鬱瀾疑惑:“都是他買的?那妙妙怎麼抽獎抽到的?”

呦呦一愣,她沒有想過這茬,這倒是把她問住了。

“但、但是那個爺爺真的很好,他不是壞人,我跟他說我爺爺去世了,他還告訴我讓爸爸節哀呢。”

一聽節哀,顧啟洲背後汗毛倒豎,怎麼聽怎麼不對勁。

“這這這這這老爺爺還挺有意思啊,那個,我我我們先不提節不節哀的,妙妙那邊好像差不多要採訪完了,我們先去去去……”

呦呦歪頭看著顧啟洲。

“爸爸說話又不利索了。”

“他一緊張就這樣。”

鬱瀾眯著眼,有些警惕地審視著他的反常神態。

“你最近怎麼回事兒?一提你爸你就緊張,緊張什麼?有什麼瞞著我的?顧啟洲,前兩年我簽過字的離婚協議書可還在保險箱裡放著呢,你這樣子,是不是迫切的想在上面簽下你的大名了?”

顧啟洲哪裡禁得起這樣的恐嚇,立馬搖頭:

“沒,我不想,那個離婚協議還在呢?回去我就把它拿出來扔了,這種用不著的東西留在多佔地方……”

背對樓梯口的顧啟洲還在絮絮叨叨,鬱瀾和沈寂川他們的視線卻都落在了顧啟洲的身後。

一身筆挺西裝,氣勢迫人的老人緩步走來,他身後跟著一位秘書,以及三個帶著對講機的墨鏡保鏢。

一眾人浩浩蕩蕩而來,自帶讓人退避三舍的肅然威嚴。

顧啟洲見鬱瀾和沈寂川都面露訝然,也忍不住回頭看去,這一看,他頓時渾身僵住,血液逆行,轟然一聲在腦中炸開。

“顧爺爺——!”

只有呦呦完全不怕地撲向被一群配槍保鏢護著的老人,非常興奮地給顧啟洲介紹。

“爸爸!這就是我跟你說人特別好的爺爺!你看你看!是不是跟你長得特別像!?”

鬱瀾和沈寂川震驚的倒不是兩人隱約相似的眉眼。

眼前這人——

這不是全國首富顧鴻鈞嗎!??

而與父親闊別多年呆若木雞的顧啟洲,一時間腳下虛浮,有種懷疑自己在做夢的感覺。

兩人雙目對視之間,忽然見顧鴻鈞扯動嘴角,譏諷一笑:

“聽說,你到處跟別人說我死了?”

顧啟洲:……您沒死,我大概要表演個當場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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