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作響的,篝火添過了樹枝碎木的柴火後繼續燃燒著。

悠悠然的許久,這老漁翁咬著烤好的噴香大魚,一手的酒壺灌著鬍渣的嘴,那眼望著身前這一片宛若火海的驚異景象,好像是頗有些獨自地樂得。

吃完了魚,喝完了酒。

老漁翁的雙手在那身上穿著的破布灰衣上擦擦,跟著杆面棍似的抻了抻腰桿子,隨即一頭無力地直接栽倒在了那岸邊的木橋上。

也不嫌得髒亂,一手枕著腦袋,一手伸著就是拿上了身旁的那大斗笠蓋住了臉面,不到一時三刻便是吹起了呼嚕。

呼呼。

時間許久,西風轉冷地吹來,晃晃蕩蕩,天邊那紅灼的日頭漸漸下落,眼前這一片紅透了的世界逐漸地被剝離,散去了仙域一般的奢華。

啪嗒的一聲。

被落下的西風一吹,老漁翁躺睡在木橋上的身子頓時乍冷得驚醒了過來一下抽抽。

彷彿噩夢,他輕手扶起了額頭。

老漁翁在木橋上只坐了片刻,然後就是收拾了岸邊地上的篝火殘屑,又到了小木舟上,當他出來的時候背上背上了一個大竹簍子,竹簍裡被塞滿了魚,依舊還在跳脫著大魚。

隨後,老漁翁擱下了這木舟,戴上大斗笠揹著滿是魚的竹簍走上了那岸邊的路道。

走過這裡,路道的遠方有個偏僻的小村鎮,他要將今天捕獲的魚都販賣給僱主,這樣他才能有些剩餘的微薄銅錢來換些酒喝。

不過,這路道蜿蜒,崎嶇,凹凸不平,好像盤據在此的兇獸之背,老漁翁應該枯瘦的身軀被著那少說也有百來十斤的竹簍顯得吃力,他走得慢,不過也漸漸消失在了那條路道視線上的頂點。

落日當盡,天黑了下去。

老漁翁這時才是手中拽著空了的竹簍子回來了岸邊木橋,疲憊地發不出一絲聲響,身子一搖晃,進了小木舟上的狹小船倉裡面。

點起了一絲昏黃的燭火,又旋即地熄滅,一夜無聲。

很快,次日的清晨,這處水面上還洋敞著模糊的薄霧,卻是搖曳起了水影。

那一嗓子地高歌,如若利嘯於戰起的箭矢般劃開長空,清醒著這一方山水間的異常寂靜。

木舟搖曳,隨老漁翁手中雙槳的擺動,緩緩駛入了模糊的前方,漸漸沒了身影,聽聞高空迴盪的清厲歌聲,恍惚間,又迴歸到了原有的寂寥。

接著直到又要步入黃昏,青山綠水,紅日之下,狹長的水道上再次搖晃著駛進來了那漁人在歌的木舟。

一如昨日,在岸邊升起了篝火,橫上魚叉,插上大魚。

然而就是在老漁翁進到木舟上的船倉上,又是那酒壺出來的時候,那鐵叉上的大魚又是詫然地不翼而飛。

老漁翁看了看跟昨兒那一般的情景,似乎有些明白的在一旁琢磨沉思了一番。

有人偷了他的魚!

不過之後,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一連的七日,老漁翁都是沒能看好他的那條大魚,更沒有逮到半個偷魚的人影。

第八天,老漁翁一在篝火上擺弄好一條大魚,轉身入得木舟船倉當中,他這一次特地的在船倉門上鑿出來了一個小洞,足以透過視線看見外面岸邊情形的小洞。

透過門上的小洞看去外頭,岸邊上的樹林聳動一番,然後就是極快的,四道跟賊似的身影一下從其中似如猴一般地就是奔了出來。

嗒嗒啪啪一陣會兒。

眼見著的這四個大概七八歲的小孩極其老手樣的,兩人定住了鐵叉,兩人一起用力將鐵叉上的大魚拔了出來,隨即往四周一掃視,盯了盯木舟上的船倉,眼見沒有任何的情況,馬上便是要命般地跑了起來,看來抱著魚的模樣跟著蹣跚的鴨子般頗為的搞笑唬人,三步兩跨地就是一頭扎到了樹林當中。

悉悉嗦嗦,頓然就是沒了身影蹤跡。

第九天。

老漁翁早早地就是歸來,在岸邊上擺弄著佈置了一道繩索的陷阱,然後才是慢悠悠地到了每日的那個時候在岸一旁堆起了篝火,撂下了鐵叉,插上大魚,翻烤於徐徐燃燒的火焰中,接著便是走回到木舟的船倉裡隔著船倉門透過門洞觀察著外頭一舉一動的侍機以待著。

隨之不久,一等老漁翁離開,岸邊上的樹林裡就是逃竄出來那四個小鬼,已是熟手極的,跳下了身形在篝火旁動作了幾下手腳立即就是扯出了魚,欲要離去。

騰起!

乍然此時,那四個小鬼剛要邁開算得上的大步子,路道上的土層下突兀跳起了一根令人猝不及防的細繩索,塵土一時間就是飛濺而起。

而順著這根繩索的蔓延望去,一頭的末端,正是被從小木舟船倉赫然走出的老漁翁篡在手中。

一下子,四人皆是好像在一波大浪裡翻倒了船。

吃土模樣的跌坐,臉面吃疼地掙扎於岸邊地上。

趁著此時老漁翁便是趕緊地跑了上去,腳步慌張得彷彿踉蹌起來。

好像蹣跚,他費了好大口氣地一通跑上,也是趕不上擦額前的瀑汗,來這四個小鬼面前。

只是七八歲的模樣,卻是滿身髒亂的土垢,衣服凌亂得好像被爪子撕扯過那般,還露出來幾個破洞,頭髮也是蓬著像是一撮鳥毛,臉上烏漆抹黑的不知道被沾上了什麼,渾身的氣息裡只剩下的那一味的飢腸轆轆。

簡單地來說,這四個毛頭小子簡直就像是餓了六七天的乞丐般!

而當老漁翁一走上這四個傢伙面前,其中一個就是猛地驚若寒蟬般往後滾爬起身子彷彿遇見了惡獸一般的驚恐。

四人被老漁翁盯著,老漁翁蹲下了身子,摘下來頭上的大斗笠,他也盯著那四人。

大眼瞪小眼?

四個小孩互相抱著,沒有把手中的大魚放開,臉面上還是故作猙獰,假裝兇狠地放出“殺氣”。

老漁翁就這樣看著四人,四人也就這樣看著老漁翁。

老漁翁沒有動彈,四人也就沒有任何的動彈。

篝火燒燎,柴火樹枝成了紅碳,西風這時吹來,比平時晚了許久,天邊卻已是不見了紅日薄雲。

伸出手,老漁翁用力地拍了拍四個驚愕著的小孩的頭,好像說了些什麼,鬆開了手上緊篡的繩索,又趕緊地跑回到木舟的船倉上。

蹬蹬蹬地奔出來。

那四個小鬼剛拍了拍身上的土垢塵土站起身來,老漁翁匆匆地趕至身前,兩手上不是別得什麼,就是幾條他今兒捕得最鮮的大魚,幾把分別塞到他們的手裡,不由分說的便是拉扯上他們的小手,到了岸邊的篝火上一屁股地坐下。

搖搖火焰的光照亮了一片黑夜的黃。

四個也就七八歲大小的孩子,他們對這老頭兒的行為舉止感到不解,為何他們偷搶了他的魚,卻沒有被謾罵,沒有捱揍,為什麼?他們而已,怎麼又能會想得明白?

四人此時唯一清楚的,就是自己很餓了,要吃東西,要填飽了肚子!

反正也想不了那麼多,思考不了什麼所謂成人的思想,對於現在的他們所有唯一存在於事實當中的真理就是,放著眼前的食物不吃就是笨蛋白痴!

幽幽的天際,記不清是何時黑盡了一方的冷空,今天的老漁翁沒有來得及去岸邊路道遠方的那個小村鎮上將今天所捕獲的魚交於僱主,想必下次會被臭罵一通吧?或是更慘的減少銅錢,那樣的話,他就只能每天喝上兩三口酒水了,不是比平常縮水了一半?!那可是應該算得上了不得的事了吧。

吃完了幾條的大魚,那四個七八歲的毛頭小鬼也沒有說什麼的就趕緊跑了,更是沒有道謝什麼的了,獨留下了老漁翁無力顯得懶散地躺下木橋上這暖暖熒光的篝火旁。

枕著手,感覺有些疲憊地扯著嘴角的一絲笑意,不知不覺地就睡去了。

一夜拉扯的風。

翌日的清晨,早早的那水面狹長上就是泛起了模糊的薄霧。

好像從未改變的,老漁翁依舊嘹亮於半空的歌,隨著木舟搖晃,逐漸地朝遠方消逝之地駛去。

這岸頭寂靜下去。

直到一天白晝將盡的傍晚,木舟嘎吱搖曳於水中駛入了岸邊,老漁翁唱著晚歸的歌,停下了手中的搖槳。

一如既往,船到了岸頭,泊於了水邊,老漁翁在岸邊升起了一處晃晃黃色火焰的篝火,鐵叉橫梗,大魚插上,滋滋燒烤。

到了時候,那昨日口留餘味的四個毛頭小鬼又趴在了樹林間偷望著這邊,猛吞猛吞著口水,饞極了!

老漁翁自然瞧見了這番情景,立馬從帶著的竹簍裡一手拉出來幾天比之昨日更加鮮嫩的大魚,一手朝著岸邊樹林那處使勁地揮揮,也不介意的,招來了那四個傢伙一起吃魚。

他喝了一壺酒。

老漁翁,四個連姓名都不知曉的毛頭小鬼,他們只顧著自個兒地啃食著,也不多做交談,吃得飽了,四個毛頭小鬼就逃跑似的離去,撿起了地上狹長的樹枝,揮舞著,好像高手施展輕功踏雲般竄進了那處岸邊樹林。

而老漁翁也是將那篝火隨意地清理了清理,便是拿上了斗笠竹簍子有些醉意地搖擺身子回去了木舟的船倉,一下便是沉沉睡去。

至此之後,每日的清晨,老漁翁依舊起得很早的搖起了木槳讓木舟載著出了這條狹長的河到外面的海去。

而到了每日將近傍晚時分,老漁翁也依舊一如往常地高唱著不曾疲憊的歌,搖著木槳,木舟載著從遠方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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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唯一有的不同差別,老漁翁每日都會與四個七八大小的毛頭小鬼一起生著篝火,吃著魚,卻不說什麼話,吃完了四個毛頭小鬼也就趕緊逃開了這裡。

老漁翁只是搖晃著手裡的酒壺,臉色有些紅暈,不知道是因為這般夕陽紅日地照射,還是因為喝醉了這幾口的酒。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日復一日,時間就是如此被研磨著。

好像過了很多個日子,直到某一天,四個毛頭小鬼對老漁翁說了自己的名字,而後的第二天,老漁翁照常地準備五人份的大魚,卻到了黑夜也不見了那四個毛頭小鬼,到遠方的那個小村鎮販魚時倒是聽人說最近這一帶地方不知道為什麼的爆發了瘟疫,因為根本沒有什麼方法可以治癒,所以有很多人都死了。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日復一日。

就這樣,自從那日起,那四個毛頭小鬼就沒有再來過這岸邊,老漁翁也再也不曾遇見過。

日子依舊,不過老漁翁所捕獲的魚剩餘下來的越來越多,原本一天的份,現在卻能夠抵上十幾天的時間,據說那個小村鎮已經沒有多少人住著了。

後來,老漁翁依舊很早的清晨裡起來,唱著那不變的歌,搖著雙槳隨木舟划著遠去。

只是,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日復一日。

差不多有大半年的光景,這只有一人使用的岸頭長滿了齊及人腰的陌草,木橋腐朽,在一天紅日燒灼大地的傍晚,一道木舟,隨著嘶啞了的歌,搖晃著靠了岸。

正是當初的老漁翁,他從船倉裡翻攪出了竹簍,竹簍上裝滿了新鮮的大魚,老漁翁揹著這竹簍,猶如當時那般吃力地爬上岸邊的路道。

這時口中依舊唱著那歌,從未曾變化的歌。

“悲時俗之迫阨兮,願輕舉而遠遊。

質菲薄而無因兮,焉託乘而上浮?

遭沈濁而汙穢兮,獨鬱結其誰語!

夜耿耿而不寐兮,魂營營而至曙。

惟天地之無窮兮,哀人生之長勤,

往者餘弗及兮,來者吾不聞,

步徙倚而遙思兮,怊惝恍而乖懷。

意荒忽而流蕩兮,心愁悽而增悲。

神倏忽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獨留……”

老漁翁走過了路道,接著沒了身影,這時已然是已西風吹晚,四面無聲作響,寂寥得落得一片。

一天,兩天,三天,四天,五天,六天,日復一日,而又年復一年。

老漁翁遠走上了岸邊路道,便再沒有回來,只是落得那停泊於岸頭的船腐朽了軀殼。

詫!

瞳孔裡的紅光猛然仿若折射的刺目之花般綻開,剎那間,又似如冰凍的一滯,旋即紅光像是大浪般被破擊,零碎,隨之乍然一片的黑暗一口吞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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