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馴把車停在了旅館的後門,他原先正是從這裡進來上三樓的。

衛致良扛著劉壽東從樓梯下樓,還好他在樓梯裡並未碰到別人,他來到汽車邊上,將劉壽東的人連著麻袋一起塞進汽車的後排座位上。

巷子裡有一些過往的行人,不過沒人會去關心這些細節。

他們兩個人上了車,李馴趕緊朝巷子口開去。

一個活人就這樣光頭化日之下被人綁走,旅社老闆全然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劉壽東失蹤了,和他一起來的同伴,不清楚他到底是跟莫忱一起逃走了,還是出了什麼意外,他們除了覺得蹊蹺以外,並沒太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李馴他們一直在朝北走,他開得很慢,儘量挑選沒有巡捕設卡的路段走。因為他不敢保證巡捕不會突然臨時起意要檢查他們的汽車,那樣的話他們很大可能就會注意到他放在車上的那個大麻袋。

他們在路上走了一個小時還多一些,直到天色漸漸變黑。

衛致良的心情很複雜,畢竟事情仍未完結。

雖然他知道李馴的目的地是蘇州河,不過他並沒有說明具體在哪一個河段。

蘇州河離法租界有一些距離,選擇在這裡處理掉劉壽東萬無一失。

李馴沿著蘇州河南岸的路上一直往上游走著,就是想找個人少的地方將那個大麻袋拋下河去。

他們現在到了日佔區,就算他倆不幸被人看見,這裡的巡捕真要去管這個案子,而他們是在法租界將人擄來的,那麼這些巡捕肯定查不出個什麼來。

而法租界巡捕房就算知道人失蹤了,找不到劉壽東的屍體的話,他們也沒法破案。

因為按照慣例,他們是不允許超出分界線去查案的,也就是說即使他們追著歹徒看著他過了界,再想去追即使對方地界上的巡捕同意他們行動,歹徒也早就跑沒影了。

所以這個劉壽東基本上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似的,不會再有人去管他的下落。

更有可能的情況是,這個麻袋漂到蘇州河的下游,到了黃浦江才被人發現,那裡是公共租界的地盤,等於這樣的一個事情,各分三個地界的巡捕管轄,而且三方根本沒有合作的可能,這就太有意思了。

天色越來越黑,他倆只需要做完最後這一步,就萬事大吉。

李馴把車停在江邊,喘了口氣,此刻意味著他們幾乎就要成功了,這是一次很驚險的行動,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驚險。

剛才一路上他的心都在懸著,擔心被巡捕們攔下來,那說不定這麼名貴的汽車就只能也丟棄掉,說不定還可能前功盡棄。

如果真在遇上遇到檢查,衝撞巡捕是他的備用方案,不過這個計劃太冒險了。就算能衝過去,棄車而逃,也難免會留下後患。要是劉壽東不死,他們就真的都要逃離上海了。

衛致良往周圍瞄了瞄,他害怕會被人發現。

李馴說:“別緊張,放心吧,就算有人看見也沒事。”

衛致良咽了口唾沫,說:“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先歇一歇,你可以抽支煙。”

“哦!”

衛致良往後排座位看了一眼,又從身上掏出煙來,說:“不知道這個劉壽東死了沒有,等會扔到河裡,他會不會自己掙脫逃走呢?”

他點燃了香菸,內心在掙扎著。

李馴也是第一次做這麼麻煩的事情,要不是考慮到舒怡薇的處境,他肯定不會做這樣的選擇。

“也給我吸一口。”

他從衛致良的手上接過香菸,吸了一下,煙氣被吸進了喉嚨,引起他極度的不適。

李馴咳嗽著,一會才說:“你什麼也不別想,趕緊抽完這支菸,我們立刻動手,你還怕他死不了,說不定他現在就已經死了,讓他下輩子再來報復吧,如果他還選擇做狗,我肯定還會再將它殺一次。”

對於這些內部叛徒,他們稱之為“狗”,而很多組織專門用來對付叛徒的部門,也俗稱為“打狗隊”。

這種懲治叛徒的行為看來是很有必要的,如若不然那就失去了震懾力,瘋狗就開始亂咬人了。

當然,當真的出現叛徒的時候,第一要務還是保護自己的隊友,如果劉壽東不是從今往後都會對他們構成威脅,李馴也不會選擇痛下殺手。

一般來說,打狗也肯定是先打那些要亂叫,亂咬的狗。

蘇州河南岸的麥根路上,李馴已經開啟車門,先下了車。

衛致良將菸頭扔到地上,走到李馴那一邊,開啟後排車門,打算要將大麻袋挪出車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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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馴幫著他,兩人扛起麻袋,就往岸邊走去。

儘管是在冬季枯水期,但是蘇州河的水位一直都是保持在三四米的樣子,他倆從高高的堤岸上,將麻袋拋入了河中。

水面濺起了一串水花,“咚”的一聲,麻袋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們看不是很清楚河裡的情況,那裡黑乎乎的。

衛致良憑著感覺,料想劉壽東肯定連一點逃生的可能也沒有了。儘管他親自參與了這件事,但畢竟那曾經是他很熟悉的一位朋友。

他站在岸邊,又拿出煙來,點著。

李馴也向他要了一支煙,他這樣做就當是陪著衛致良一起祭奠他的朋友。

他也想起了曾經跟他一起打日本兵的龍飛,還有那些在楓涇犧牲的戰友們。

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多了,李馴的父母雖然知道了他並沒死,可是卻一點關於他的音信都沒有收到。

李馴拍了拍衛致良的肩膀,說:“走吧,下次再出現這樣的情況,還是必須得這麼做,我們毫無辦法!”

軍統上海區現在是一團亂麻,區裡主要部門的負責人全都自顧不暇,下面的人又怎麼能輕鬆挺過這次危機呢。

其實劉壽東的叛變也合乎情理,可能他早就已經感覺到了來自敵人的威脅,這是沒辦法的事情,有的人天生怕死,他們為了貪圖生存,就把一些還沒真正到來的危險放大,自顧尋找出路去了。

而有的人不把頭撞得鮮血直流,就絕不會輕易放棄,只有在完全沒有希望的情況下,他們才會選擇做最壞的打算。他們早就已經看淡了生死,能堅持多久,無非是看他們心中的信仰有多堅定。

劉壽東屬於前一種人,而李馴他們,卻屬於後一種人。

衛致良當然也早就看透了這一切。

他回過頭來,對李馴說:“李大哥,我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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