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的葬禮在他的老家舉行,不算太隆重。因為按照當地的風俗,人只要是還沒有結婚,就不能算是成人,喪事也就不能辦得太大。

另外,他的父母還都健在,他也不能葬進祖墳。他的族人們就在他家的地頭上挖了一個臨時的墓坑,先把他暫時安葬進去。等他的父母都過世了,再由他的晚輩親戚把他的骨灰起出來,移到祖墳裡去。

葬禮雖然不大,但是,葬禮的程式卻一步步走得都很齊全。基本的東西也一樣也不缺,除了他的母親因為傷心過度昏迷不醒,其它他的親人也都去為他送行。另外,送行的還有送他的骨灰回來的南門希,以及兩個對他來說應該是能夠讓他感到安慰的人,一個是他最敬重的朋友林志鵬。一個是他最牽掛最在乎的寧雨珊。

是林志鵬親自把汪洋的骨灰放進墓坑裡的,也是他向骨灰上灑的第一鍬土。他的神情沉痛肅穆,他的淚從來沒斷過。待他退後,鄉親們紛紛揚起鐵鍬,迅速的把骨灰埋住的時候,他再也忍不住,他匍匐在鬆軟卻冰冷的墳頭上嚎啕大哭。比汪洋的那些帶孝的子侄們還要還要悲傷哀痛。讓周圍的鄉親們也受了感染,忍不住抹起落淚。

雨珊原來是跟著朋友的行列走在前面的。可是因為她太過傷心,身體也幾度虛脫,被主事的發現,便派了汪洋的兩個堂妹上去攙扶。她的淚早已經流乾,嗓子也發不出聲音,她只能用她並沒有什麼聲音的乾嚎來表達痛不可支的心情。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來。她哭得最兇也最真,以至於大家都懷疑他是汪洋在外面找的媳婦。只是還沒有結婚,還沒有名分。

在那個時候,沒有人會去為身份的事給別人解釋。大家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憑弔這個大家以後再也見不到的人。

葬禮的時間並不長,雨珊卻在中途暈厥過去一次,幸虧有汪洋的兩個堂妹攙著她,連拖帶拽把她弄到墓地上。回來的時候,汪洋的堂妹站得遠遠的。沒辦法,主事的把攙她的人換成了兩個男的。南門希想過去扶著,可是又怕姐夫踹他,便只好作罷。

林志鵬和南門希是在葬禮裡的當天離開的。南門希打算讓林志鵬先走,自己幫著料理一下,第二天才走。林志鵬自然知道他安的什麼心思,知道他還在打雨珊的主意,便不由分說強行押著他上了北上的火車。

火車上,南門希埋怨林志鵬不通情理,林志鵬也不搭理他,只是一臉沉痛的望著窗外發呆。南門希也看出林志鵬心情極遭,也怕引爆林志鵬心裡的那堆**,嘟囔了兩句便找了兩個連著的空座,躺下去睡覺。

車窗外,所有的事物都被火車飛快地拋在車後面,林志鵬看著飛速倒退的樹木和越來越低矮狹小的房屋。他的思緒不由自主地又飛回幾個月前。

幾個月前,有人在汪洋的家鄉給汪洋介紹了個女朋友,汪洋父母一個電話一個電話催他,催汪洋回去相親。汪洋紅著臉找他請假。當時勘探隊剛接到新的勘探任務,時間緊迫,任務繁重。

其實,最關鍵還是馬上就到了南倩的生日。林志鵬早準備好了一份禮物讓南門希以給大寶帶禮物為由給南倩帶回去。

當時 林志鵬的私心作祟,便對汪洋說實在是任務艱巨,讓汪洋再把相親的事往後推遲些日子。為了安撫汪洋,他答應汪洋,等這個任務一結束,就放汪洋回去,到時候不但讓他在家多待兩天,而且他自己出錢汪洋報銷路費。他還說,如果那個女孩子嫌棄他,他便讓他媳婦給汪洋介紹她最漂亮的表妹。他還記得當時汪洋的的臉紅紅的說了一句話,他說:“哥,我聽你的。

那天的場景就像發生在昨天般真切、清晰。那樣一個陽光帥氣的大男孩第一次帶著點兒羞澀紅著臉,滿臉真誠與崇敬地對他說:“哥,我聽你的。”

那神情沒有一絲的不滿,沒有一次都不快,也沒有一絲的質疑。好像只要是他林志鵬說出的話在他那裡都最為正確,最為恰當,也最為可信。可是真的正確嗎?真的恰當並且可信嗎?

他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不惜用謊言阻止汪洋回去相親。真的合適嗎?

如果當時他讓汪洋回去,說不定他就相親成功了,然後他就和那個女孩相親相愛了。他的心就被對那個女孩的愛佔滿了。自然也就不會再有多餘的感情去分給雨珊。也就不會跟雨珊有這麼多的愛恨糾纏。說不定他就不會跟著雨珊跑進山裡,就不會出車禍,就不會死……

所以,汪洋的死,他應該也是有責任的。或者說從某個角度來說汪洋也是被他害死的。

是的,汪洋的死他也有責任,是他間接地害死了汪洋。害得他的父母失去了唯一的兒子,也斷了他們家唯一的根苗。讓他們從此再無希望,再無快樂,再無什麼望子成龍之類的理想、夢想。害他姐姐失去了唯一的弟弟。失去了永遠立於身後,為她撐腰,為她長臉,為她人生吶喊助威,為她隨時化作山峰,與之一同對抗人生嚴寒的人。

他想到這樣一個年輕的生命因為自己的錯誤的決定而過早的離開,這樣一個陽光的男孩兒因為自己的自私而永遠地消失,而化作飛灰,化作塵埃,他的心又不可抑制地痛起來,並且痛如斧劈,痛如刀切,痛得他整個左半身都開始痙攣,開始抽搐,開始憋漲。痛得他冒了一身汗,他將頭抵在車窗上,用力捂住胸口好一會兒才緩了過來。

自從南倩昏迷之後,隨著他的經常自責,他的痛苦,他的難過,他的身體也就經常出現這種不正常的症狀。他知道這是他的心臟出了狀況。

他不敢再想這些傷心的事,他甚至不讓自己去思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地恢復過來。

汪洋的父親看上去蒼老了很多,他本來就少言寡語,經過這次是這次打擊後,話更少了。而汪洋的母親從聽到這個訊息開始,就一直躺在床上,沒能下床。精神也一直不好,渾渾噩噩的,不時地說兩句胡話。幸虧汪洋還有一個姐姐,要不然這兩位老人非得當場氣死不可。

一開始,汪洋的姐姐看雨珊難過,也不好詢問什麼。等過了兩天,大家的情緒都稍稍平緩了一些。她才試探地問起雨珊和汪洋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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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珊的淚又落下來,她說汪洋是她的債主,一輩子也還不完的債主。汪洋的姐姐再次試探,你欠他的是情債嗎?

雨珊淚如雨下:“我欠他太多。等我死了,便去尋他,還他一世情緣。”

第四天,雨珊婉拒了汪洋姐姐對她的饋贈,隨便地買了一張票就上了的火車,等她下車一下火車竟然發現發現她到的這個地方正在下雪。

下雪了,無數碩大無比的白色的雪片從蒼茫的天穹

中飄落下來,飄到凸兀的房頂,飄到丫叉的樹枝 ,飄到灰黑的地面,飄到那穿梭不息的車頂,飄入匆匆而過的人流……不一會兒地上便落了白茫茫的一層。這雪越來越厚,這白色越來越濃,遮住了路面,遮住了屋頂,把樹枝也裝飾成白色的珊瑚。好像在片刻之間就讓整個世界變成了童話般無瑕的顏色。整個世界好像都變得潔白起來。

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的頭上,她的臉上她的眉毛上。她也不動,她也不捨得拂,她只是像個小孩子一樣在雪裡站著。

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才發現路上的人漸漸稀少,原來的喧鬧也漸漸寂靜。她恍然四顧,原來時間已經到了傍晚,她眼前的光明也大多是白雪反射的光線。她看了看已經顯得有些空曠的街道,才恍然的想起,天馬上要黑了,而她好像還沒有住處,真的還沒有住處。

她又想起兩個月前她和汪洋初到某市。那次是她第一次從大山裡走出,第一次來到一個城市,當時她就感覺就是像個睜眼瞎一般,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懂。是汪洋像個哥哥一樣耐心地一邊陪她,一個醫院一個醫院尋找陳賓的下落。一邊給她講解一些必知的常識。

她那時的心都在尋找陳賓的事上,會嫌他煩,會吵他,會懟他,他也不惱,也不離開,只是像個沒皮沒臉的,一門心思跟著她,護著她。

她冷了,哪怕他凍得發抖也會毫不猶豫地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為她保暖。她餓了,無論多晚,他都會想方設法為她弄來粥飯。她累了,他就化身不知疲倦的白馬,將她背到身上……那些日子,雖然他們一直在奔波,可是,她從沒覺多累多孤單。

可是現在呢?她餓了,她冷了,她累了,那個人卻不在了。

她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道的尋找可以居住的小旅社。一連問了三家,裡面都是客滿。前面倒是還有兩家,但是,但是那兩家旅店都太大了,一看就不是她能消費起的。

過去的這幾天,她由於傷心過度根本就沒吃什麼飯,加上她本身身子就弱,她這幾天幾乎都是在虛脫的狀態中度過。

距離吃上一頓飯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了,現在她的肚子叫了已經不止幾十遍。她的腿、身子也已經凍得抖得不行,如果再找不到棲身的地方,找不到東西吃,她可能又要暈倒了。

她立在茫茫的風雪路口,看著永遠無邊的天地,她忽然覺得孤獨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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