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林志鵬想讓陳賓醒過來的第一句話是:“謝謝你!讓我活著並且完整。”

好像命運對他的戰友陳賓來說從來都不公平,多災多難,厄運不斷。好像從一出生,命運之神就給他安排了一條曲折坎坷冰冷黑暗的路。雖然,他很好強,他很樂觀,很善良,也很聰明。他時時刻刻努力地試圖用自己的堅強樂觀善良真誠,來開啟一條可以稍微平坦一些的路。可是,他所有的努力都比不過命運之神隨便的一個舉動。命運之神眨了眨眼,他便成了罪犯,命運之神回了下眸,他的頭上便開始綠草青青。命運之神再眨眨眼,他被推到鬼門關前。好不容易命撿回來了,命運之神又回來了,這次是要陪伴了他二十幾年的一條腿。

弄得林志鵬特想摳命運之神的眼珠子!

何況,這一次還要編排他來當幫兇。

幫著她把已經被她玩壞的陳賓變成一個殘疾,變成一個瘸子,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林志鵬心有不甘,他不願做這破命運的幫兇,他想要替陳賓掙扎一回,他想要替他反抗,替他拼一次命。

可是,誰又能告訴他,這一次會不會把陳賓的命給拼沒了。

他矛盾,他糾結,他不甘。他不敢回醫院,他怕命運之神的操作太強大,會假醫院之手讓他屈服。因為他知道一切都將是必然。

他在喧囂的大街上遊蕩到日將西垂,煩悶的情緒不但沒有緩解,反而更加鬱結。他想起專家的話。他知道該是他拿主意的時候,不對,應該說是他向命運低頭的時候。tmd,怎麼還是這樣難受,難受到他罵人,想打架,想喝酒。想喝得酩酊大醉,喝得人事不醒。對,喝酒。喝酒!於是他找到一個小酒館,要了一一瓶二鍋頭,也不用杯子,就那樣嘴對嘴一個人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窗外的天氣好像有些陰冷,陰冷得他喝完了半瓶酒依舊渾身涼冷。

這是林志鵬第一次用逃避的方式面對發生的事件。他像一個逃課的小學生,又像一個臨陣脫逃的士兵。他更像是那個和如來鬥法的孫悟空。

他終是逃不出命運的手掌心。

都說一醉解千愁,怎麼到了他這裡就成了借酒澆愁愁更愁?果然都是騙子。

十分鐘後,他終於將自己成功澆成了愁更愁。

他繞過醫院的花壇,走過醫院的長廊,躲開一個即將生產的散步的孕婦,走到監護室門口。

監護室裡靜悄悄的,靜得都聽不到氧氣瓶的咕嘟咕嘟的聲響,靜得讓他讓他的心臟突突直跳。他看看四下無人,悄悄地把門推開一條縫,沒有人呵斥,再推大些,還是沒有人吭聲。見鬼,那個大嗓門兒護士長去哪兒了?怎麼不出來盡職盡責?

呵呵,我可進來了。不是我不請示你們,是你們這裡沒人,我無從請示。

呵,果然肅靜,嗯,你看這環境,這地板,你看這鞋套,這鞋櫃,這床,還有這儀器,這……等等,他被酒精灌得有些迷糊的神志清醒了一分,他晃了晃腦袋,揉了揉有些模糊的眼睛。

唉,床上的被子呢?被子怎麼沒了。不是,重點不是那沒了的被子,重點是那被子下面的人怎麼也沒了?

即使喝得再迷糊,他也知道還在深度昏迷的陳賓不可能憑空消失。他更知道凡事皆有原因。

他跌跌撞撞的衝向醫生辦公室,負責陳賓的專家不在,一個小護士告訴他,“南門希”發高燒了,被推進了搶救室。

“高燒?好好得怎麼會高燒?”

“傷口感染!”

“傷口感染?傷口感染!傷口感染……”林志鵬怔忡了一會兒,反手就給了自己一個耳刮子。

然後,在寂靜的手術室外,林志鵬看到靠牆的 長椅上坐著的兩個人,林志鵬怔了下,看了眼手術室門口亮著的那盞燈。冷下臉,坐向對面牆邊的那條椅子。

汪洋和雨珊立了起來,汪洋除了皮膚有點糙,眼圈有點黑,其它的都和原來差不多。

倒是雨珊比原來更瘦了,整個人縮在胖胖的棉服裡,襯得那臉格外的蒼白瘦小。就連那本來不高的顴骨都顯露了出來。她好像有些緊張,本來垂在身前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地垂向身體兩邊,抓住衣服邊摳了起來。

她的頭髮有些乾枯,原來光潔的額頭也剪出一個劉海兒。使本來年齡不大她更像一個半大女孩兒 。

林志鵬只看了一眼汪洋一眼,就把目光移開了,而對雨珊,除了剛開始的那一眼,再沒用眼神掃她。

由於酒勁未過,他身子晃了兩下,一股辛辣他的鼻子,他打了個隔,閉上眼,用暗暗騰起的一股怨氣壓下那股向上翻的半餿不餿的味兒。

“隊長,你沒事吧。” 聞到林志鵬帶過來的酒氣,汪洋知道他喝酒了。關切且不安地問。

死不了,林志鵬動了下喉結,沒出聲。

“隊長,你瘦了。”

用她媽你說,這次林志鵬連喉結都沒動。

“隊長,你們一直在這兒嗎?我們找了你十天,找遍了x市所有的醫院,我們還以為你們會先去市醫院呢。畢竟那裡近一些。”

老子是先去的市醫院啊,沒找著?你們眼瘸?林志鵬不但閉著眼,連眉頭都不耐煩地皺成了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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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實在找不到了,我們才想到來省院找找試試,本來我們不抱什麼希望的,可我們到醫護辦一問,竟然幾天前住進了一個叫南門希的人,我本來不想看的,結果雨珊非說這個人是陳賓。結果一看,還真是。”

哼,嗦!陳賓是逃犯,他敢報他的名字?

“隊長,這件事我知道是我們不對,可是也不全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那樣,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你知道我想哪樣兒?這話在林志鵬嘴邊轉了一圈又滑了回去。我呸,這嘴怎麼這麼欠,還想跟這種人搭什麼話。

想著,林志鵬的頭更高地揚了一下,用動作表示自己不屑與他們談話。

“隊長!”汪洋急得淚都要出來了。在勘探隊裡正派正義正直林志鵬一直是他的榜樣,燈塔,標杆。他尊敬他,愛戴甚至崇拜他,他願意把自己的一些經歷故事拿出來與他分享,把一切煩惱或者快樂說給他聽。他敬他如父,近他如兄。他願意把受了委屈的自己靠在他的肩上蹭上兩點眼淚,然後聽他吼出一聲“滾犢子。”

對他來說,隊長嘴裡的滾犢子是所有罵人的話裡最好聽的。聽習慣了,有兩天聽不著還渾身刺癢呢。

可是現在,別說滾犢子了,隊長連最基本的對話都沒有,這種感覺太憋屈了,太難受了。汪洋覺得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

也難怪他灰暗,你看林志鵬的臉冷得,那是一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是一種我和你不熟你離我遠點的冷,是一種你這種人渣不配和我說話的冷。

好吧,你冷你英雄!

就在汪洋糾結、思念滾犢子這句話的時候,急救室的門開了,那位骨科最最權威的專家走了出來。他一眼就看見林志鵬,他緊緊的皺起的眉峰才舒展了,不過剛舒展到一半就又擰到一處。他一邊戴著口罩一邊衝著林志鵬道: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喝酒?我告訴你啊,南門希的情況現在變得比上午的時候還要嚴重,需要立刻做截肢手術,你別犯嘀咕了,趕緊過來簽字,不知道現在什麼情況嗎?還喝酒,你的心可真大。”

“好,我籤。”林志鵬趕緊站起來。該來的終究要來,既然別無選擇,那就順其自然。

專家的助手遞過來一疊紙,專家神色嚴峻地用下巴虛點給他看:“既然做手術,我們必須要告知你們做手術存在的許多潛在的風險,比如麻醉過程中可能發生血壓下降、心跳呼吸驟停等意外…… ”

專家說得很快, 說得也很明白。因為時間緊迫,他只挑重點說了一遍。

說完了,指了指需要簽字的位置。

筆遞到林志鵬手裡,林志鵬的手竟然抖了起來,他知道現在已經被命運之神綁架成功,而贖金是陳賓的一條腿和他自己一世的愧疚與不安。

但是,他不能反抗,畢竟腿和命相比分量還是輕一些。至於他的不安,無所謂吧,畢竟除了他還沒有誰可以將陳賓的生命之賭承擔起來。

林志鵬終於把手穩住,筆尖落到紙上,剛要運筆,忽然一隻女人的纖瘦的手伸過來,抓住了筆桿。

這隻手很小很瘦弱,並且在輕輕的顫抖,但是現在這只手的力氣竟然很大,大到讓林志鵬將這筆按不下去了。

這女人的手不用說也知道是誰的。林志鵬暴怒,他反手抓住雨珊的這隻手,捏緊了,更緊了,好像一時間他所有的怒火都迸發出了出來,像噴湧的岩漿,焚身碎骨:“你要幹什麼啊,你tmd到底要幹什麼?”

好像是被抓疼了又好像是被這喊聲嚇住了,雨珊的身體瑟瑟的發抖,但是她的那隻手依舊握住那筆,握得緊緊的,緊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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