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明州到四明的路,趙明志非常熟,說有一條近道,就是穿過海仙半島,可以直趨四明。四人遂沿著這條路而去。

海仙半島大部分伸入海中,唯留頸部與陸地相連,頸部兩側都是狹長海灣,島上風景秀美,有海山仙子國長生不老島之稱,也曾被傳為是徐福東渡出海地的蓬萊仙島。

那日四人來到島上的黃溪鎮,鎮子是進出半島必經之路,交通要衝。說來也怪,那天上午太陽毒辣,到中午颳起了大風,風力之大,有時連馬都吹得晃動,看來暫時行不得路,四人找了一家客棧投宿,等風勢歇後再走。

客棧傍溪而修,亂石牆木板壁茅草頂,多根長長的半掰毛竹從山上引水而至,院子大門口掛了一聯:黃溪黃犬叫黃昏,白石白雞啼白晝;橫批:吃好睡好。

倒也實在。

趙明志和賓遜都知道這個風有個名堂,叫颱風,海邊經常刮颱風,但今天這個風有個性,與往日不同。吃飯的時候詢問店小二,小二道:“客官爺,今天這風確實是颱風,常見的颱風都是夾帶大雨倒倒翻的,今天這風有點邪門,忽大忽小,大的時候大的沒邊,有時還豔陽高照,風眼又不像風眼,怕是風婆婆吃多了老酒呢,這裡年年刮颱風,有些年份一年幾次,都習慣了,大家忙著搶割稻子呢,客官甭慌,這風來得快去得快,也就一兩天功夫就走了。”

四人暫時放下心來。

到了這裡自然得吃海鮮,趙明志對海鮮內行,點了一份鹹菜筍絲黃魚湯,清蒸倒篤蟶子,鐵板燒望潮,爆炒蛤蟆魚,東海小白龍煮豆腐,清蒸米魚泡,清蒸青蟹,直接把三個人吃得直咂舌,連呼好吃。

店小二還說蛤蟆魚喜歡待在深海,不常見,今日客官口福好,才會吃到。武雙還發現了新大陸:“咦,這蟹怎麼不是鹹的?還要蘸醬吃,海里的東西長在海水裡,不是應該都是鹹的嗎?”小兒笑著解釋海鮮也是淡的。

風越來越大,怪叫著撕扯著一切,感覺茅屋頂隨時要乘風而去,路上行人一個帽子也沒剩下,挑著穀子重擔的農人,擔子也能被吹得晃到一邊,天上的雲,像急於逃命的馬群。

臨近黃昏的時候,雨來了,不是黃豆那麼大,是蠶豆那麼大,藉著風勢,雨滴不像是從天上落下,而是橫著掃過,雨滴掃射下眼睛都睜不開,溪水很快漲上來了,天上閃電卻不斷,還有奇怪的隆隆聲,不像是天上的雷聲,隱約從遠處來,往常的颱風可是沒有閃電的,這次的閃電根本沒斷,天空耀如白晝,如群魔亂舞,在天上放了一夜的煙花,整個一付世界末日的樣子,電閃雷鳴中,甚至大地也抖動了一下。

賓遜感到一陣晃動,心頭疑惑:是不是地動了?

四人早早回房休息。臨近半夜,只聽得乓乓乓的敲門聲,一開門,店小二大喊道:“不好啦,客官,洪潮來啦,大家趕緊往高處跑,趕緊。”

賓遜忙問是怎麼回事,店小二說,有河魚在亂跑,一定是海水進來了,得趕緊往山上跑,說完趕緊又去敲其他門。

賓遜走到院子想看個究竟,看看確實情形不對,像是世界要沉了,猶豫要不要找他們三個商量,唰的一浪就來了,水瞬間到了屁股,大驚,沒想到說來就來,還以為天災會先和他客氣客氣打個招呼啥的,趕緊掙扎著淌水過去拍武雙的房門,唰的又是一浪,淹沒了賓遜的頭頂,人被狠狠的拍在木牆上,嘴裡還嗆了一口海水,又苦又鹹,這可不是海鮮的味道,眼睛被海水漬的刺痛,緊接著第三浪又來了,賓遜雙手在水中一按,藉著浪頭一躍,上了房頂,賓遜懂水性,但好不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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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武雙房間的屋頂扒開一個大洞,屋裡水已把床淹沒,武雙正站在床上,花容失色,因為她不會水,賓遜把武雙拉上房頂,又依法炮製,去拉隔壁的莊珂,正把莊珂拉上來時,最邊上那間房的承重亂石牆塌了,那是趙明志的房間,茅頂猛地一斜,三人跌坐在房梁上。

茅頂的梁和椽子都是毛竹做的,浮力很好,原來是用草繩綁在一起,浪來後很多草繩結被打散,竹子亂七八糟擠成一團,夾著他們的腿,賓遜想爬到趙明志的房間去救他,整個茅頂卻轉眼就被浪衝著離開了原來的地方,客棧瞬間已不見蹤跡,淹沒在浪濤之下,賓遜想衝過去,卻找不到原來的地方,已是一片水茫茫。

老天爺的威力面前,人人皆如螻蟻。

可憐的傅紅蓮還在明州等著她的未婚夫呢,想到這個安靜的姑娘,沒想到她的未婚夫一出來就送了命,賓遜心裡難受之極,落下淚來。

三人屁股下原本有一堆的毛竹,一根根的被浪沖走,毛竹圓溜溜的,容易在水裡翻滾,坐不住,三人相互支撐,最後還是落了水,挑了一根最長的毛竹,三人雙手吊著,努力把頭伸出水面呼吸,其實還是慌里慌張的沒想好,應該用兩根毛竹各夾在胳肢窩下面的,那就穩妥。

雨水傾瀉在臉上,一人多高的浪不間斷的劈頭蓋臉打來,必須要騰出一隻手來隨時抹臉,才能呼吸,每次浪來,武雙都會被嗆到,劇烈的咳嗽,大口的喘氣,賓遜挪到她對面,努力的托起武雙身體的的另一側,現在最擔心的,就是不懂水性的武雙,如果被一個大浪壓到水面底下,又萬一松了手,被衝散,那就不一定找得回來,說不定就此葬身水底。

賓遜還要不時看看身後的莊珂,幸虧莊珂還能照顧自己,竟不知三人這樣能撐多久,賓遜湊到武雙耳邊,狠狠喊道:“你死都不要放開竹子,死都不放!”武雙點點頭,賓遜在閃電光亮中四處搜尋有沒有更大的木頭,茫茫汪洋,浪頭起伏,雨滴打在水面炸出點點水花,遠處不時冒出一個人頭,又迅疾被浪頭狠狠摁入水中。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武功再高,在天地面前,又算得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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