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啟封和文策的反應出奇的一致,和大部分圍觀者一樣,都是頓覺不惑。

但是在張堂文和張堂昌這兩兄弟和部分對賒旗鎮特別是山陝會館有瞭解的人來看,本能的反應都是膝下一軟。

啟封直愣愣地看著漸漸被奉到眼前的兩幅大字,手上的鋼刀被握得直晃。

兩幅字的後面,黨蒼童引著賒旗鎮有頭有臉大大小小西商數十人,邁著整齊劃一的步子,陸續走到衙門口。

黨蒼童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王祥安等人,遙遙地拱了拱手。

王祥安自然是知道這兩幅字的來歷的,頓時腰板更硬了,一邊回了禮,一邊拿眼看向奶兄弟文策。

文策這邊只聽方才那衙役說來的是群商人,捧著御賜之物進了城,門口攔不得。這到了眼前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兩幅字,就是御賜之物?

文策看了一眼傻愣著的啟封,才反應過來,這大內侍衛也不知道字的來歷,萬一這愣頭青要是一刀上去了,後果可就不堪設想。

想到這兒,文策趕緊湊到王祥安身邊,詢問著這兩幅字的來歷。

這廂啟封看著魚貫而入的西商們,嘴角冷笑早就掛上了。他默默地看了看這群衣著華麗的商賈,又看了看眼前的字,心中的憤怒已經呼之欲出了。

“到齊了?還有麼?本官不趕時間!”啟封衝著領頭的黨蒼童吆喝道:“今日我倒要看看,誰能攔得住本官剷除奸佞!”

黨蒼童穿著緞面紫綢銀絲掐邊小短褂,腰間繫著一塊碩大的獨玉平安墜,見啟封衝著自己說話,便上前了一步,抖了抖兩袖,朝著啟封躬了躬身子,“這位大人見諒,在下賒旗西商黨滄童,領賒旗鎮山陝會館在會西商四十七人,前來南陽縣衙為我會館在會西商張堂文討情,還請大人明辨是非,還我會員以公允!”

啟封暗暗咬了咬牙,又是一個伶牙俐齒之人!

啟封提著刀,上前了一步,盯著黨蒼童說道:“討情?我看是脅迫吧?!”

啟封舉起刀,指了指黨蒼童身後的西商,又轉身指向了楊鶴汀和那群學生以及王祥安等人,厲聲咆哮道:“你們!還有你們!嘯聚衙門口,聚眾鬧事,若是開堂公審,你們不還得咆哮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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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封轉臉看向黨蒼童,“看來今日,本官若是不動刀兵,倒要讓你們笑話了!”

啟封斜眼看向那兩幅被人像神明一般供奉著的字,臉上劃過了一絲獰笑,“就憑兩幅字也敢闖到衙門口,我道是你們拿出了多少本錢呢!”

黨蒼童冷冷地看著啟封抽刀在手便揮向那兩幅字,卻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反倒是讓跪在衙門口的張堂文心急如焚,一個激動便要衝上前去,可惜腳上的鐐銬尚在,沒走出兩步便栽倒在地了。

但是啟封的刀終究還是沒碰到那兩幅字,因為一旁的黨蒼童等西商,已經齊刷刷地跪拜了下去。

連同知曉這兩幅字來歷的人,一見這架勢,便知果然如所料,也都齊齊地跪拜了下去。

如此一來,反倒讓啟封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兩幅字到底什麼來歷?!

竟然能讓人們如此恭敬?!

正在詫異著,文策已經得知了字的底細,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啟封身邊,附耳輕聲說道:“此乃老佛爺當年御筆親書的字,藏於賒旗鎮山陝會館多年了!碰不得!”

說罷,文策已是先行取了頂戴,伏身在地。

啟封愕然地收了刀,啪啪打了兩袖,伏地叩首謝罪。

老佛爺,慈禧是也。

彼時,慈禧已經駕鶴西去,但仍未下葬,清廷的中樞機構,也仍舊是慈禧在世時選派的人物,坐在龍椅上的宣統帝,都還只是個慈禧挑中的孩子。

她的墨寶,不說如朕親臨了吧!也不是一個區區大內侍衛就能破壞的。

啟封伏在地上,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了,甚至此時他都有些懊惱和後悔,早知鬧到今時今日的地步,還不如直接綁了楊鶴汀來的省事些。

稀裡糊塗捉了個西商,卻似捅了馬蜂窩一般,前前後後折騰了半個多月,這回連老佛爺的墨寶都請出來了。

這後面還會出什麼么蛾子呢?

按官階,啟封是在場最大的官,他不起來,旁人亦不敢,但啟封此時腦中已是混亂成了一鍋粥,還不如趴在地上想想該如何應對呢!

想了許久,啟封終於緩緩站起了身子,又朝著兩字欠了欠身子,這才轉身看向黨蒼童,“一樁簡單明瞭的亂黨謀逆案,居然興師動眾到請出老佛爺的御筆墨寶!你們這**商到是想做甚?!”

黨蒼童畢竟年歲不饒人,在旁人的攙扶下才緩緩站起身,朝著啟封拱了拱手,“大人明鑑,吾等商賈之人,講究至誠至信,這已是我等數代西商奉為祖訓的教條了!此番張家老闆身涉亂黨謀逆案,吾等同為會館同僚,雖不敢保他確實置身事外,卻能擔待他為人正直做不出雞鳴狗盜之事!”

黨蒼童還要繼續往下說,啟封的手已經高高地抬起來了,他打斷黨滄童的話,輕聲喝道:“本官並未治他雞鳴狗盜之事!他縱僕傷我大內侍衛,結交謀逆亂黨,這皆是死罪!”

“大人!”黨蒼童正色地說道:“在下及會館同仁聽聞的說法,似乎與大人所言有別啊!張老闆縱僕傷人,亦是因為大人及手下未明身份所致,至於結交亂黨,大人!張老闆赴縣城尋名師,吾等同僚皆可為證,若楊姓先生果真為亂黨,大人即可緝拿便是!吾等即非官身,又非本地人,如何知道對方是何身份?!”

啟封皺了皺眉頭,怎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張堂文的說辭?!

啟封現在已經暗暗有些後悔當日不該讓張堂文寫那封信了,也不知道他那信中都寫了些什麼,現在所有人抓住了他未明身份這點來說事,若是就此辯下去,豈不是又要沒完沒了?

“依著你意思?本官就治不了這張堂文了?”啟封獰笑著看了一眼張堂文。

黨蒼童冷哼了一聲,走到那兩幅慈禧御筆親書的字前,“昔日老佛爺書此二字相贈,大人以為,是何用意?!”

“哦?”揣測上意,於官不利,啟封怎會輕易猜測,勉強應了一聲。

黨蒼童朝著字拱了拱手以示崇敬,輕聲說道:“一書龍,讚譽西商扛鼎護駕之功,一書虎,冀望吾等佐翼社稷。風從龍,雲從虎,風雲際會是為豪傑並起,君臣相遇之意!”

黨蒼童渾濁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啟封的眸子,輕聲問道:“大人今番若是公允,何勞老佛爺聖物跋涉至此!倘若大人一意孤行,蠻橫專斷,那麼在下,就只能奉此聖物進京面聖了!老佛爺尚未安息寢宮,恐怕聖上也不會很高興吧?!”

“你!”啟封下意識地按住腰間鋼刀,臉上兇相畢露。

兩人站在衙門口的路中央,互不相讓冷冷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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