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站在自家門口,看著列隊行進的士兵們,眉頭早已默默地緊皺著了。

這已經是進入六月之後,第二批進駐賒旗鎮的部隊了。

鬧“白狼”,已經是整個豫西南地區街知巷聞的大事了。

“白狼”,其實是一個人的化名,一個流竄作案的土匪頭子,白朗的外號。

這個從舞陽縣母豬峽殺出來的綠林草莽,如今已經成了河南都督張鎮芳的心頭大患。因為不同於以往的流寇,白朗的膽子顯然要大了許多,他並沒有佔山為王的想法,反而鍾情於流竄作案,從起事至今短短的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白朗的隊伍已經幾乎繞著豫西南轉了一大圈,而且白朗的思路更是清奇,他並不滿足於打家劫舍的小打小鬧,而是鍾情於攻打縣城,而且打完就跑。

五月底,白朗軍自魯山忽然南下攻破唐縣(今河南省唐河縣),劫掠兩日後再次遁入山林中,消失了蹤影。

唐縣,就在賒旗鎮的正南方,距離不到五十公裡。

白郎君遁入山林,包括賒旗鎮在內的許多地方,一時間都是風聲鶴唳,駐紮在南陽的部隊,很快進駐了裕州、賒旗、魯山一線,圍剿白朗。

張堂文目送著這百十號人的部隊浩浩蕩蕩地穿過東裕街,走出東大門,望著東方前進了。一路狼煙過後,張堂文的才看到那些為了避讓而歪倒在路旁的流民,那滿眼的驚恐,真是讓觀者膽寒。

自從唐縣被破城之後,一連許多天,賒旗鎮再次湧入了許多流民,甚至,還有一些衣著打扮看起來並非赤貧的人。

果然是兵災過境,無論良莠,一併遭災。

張堂文緩緩地走到糧行中,看著張圭泗輕聲吩咐道:“給那些人蹲點稀粥吧,餓不死就行了,全當行善積德。”

“是...老爺!”張圭泗一面安排夥計去熬粥,一面垂著頭站在張堂文身邊,“老爺,唐縣破了,兩個大倉裡一粒米都沒留下,今年的秋糧,怕是要緊缺了...”

“我知道...不捨粥,早晚也得讓高德寬那個王八羔子想方設法弄了去!剿匪,盤剝一次,駐軍就地供給糧餉,看著吧,一旦真進山,還要再從咱們身上打主意!”

“這些**,也太不是東西了!城牆邊餓倒了少說幾百人,那新來的諸軍不管不問就算了,攪得城裡的商戶們也是精光,大災之前,誰都吃不飽,那災民更沒人管了!”

“能顧多少顧多少吧!”張堂文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再三叮囑道:“記住,隱秘這點,別敲鑼打鼓的張揚,讓高德寬知道了,肯定拿咱尚有餘糧說話!那咱之前存起來的糧,肯定保不住!”

“知道了老爺!如今鎮上的糧行都已經被盤剝的乾乾淨淨,我估計,也就咱家還有餘糧了!”

“看這形式,要是入冬前逮不住這個‘白狼’,很多人可能都要沒飯吃了!”

“我問過唐縣那邊逃災過來的人,白朗進城之後,專撿著高門大戶破門,搶錢搶糧搶女人,進城前一兩千人,出城跑的時候,已經上四千人了!很多唐縣的窮人一看跟著白朗有飯吃,還有女人搶,都跟著白朗跑了,吆喝著要反袁大總統,說白了就是為虎作倀!”

“無論窮人富人,壞起來,都是一樣難堪的...”張堂文看著遠處餓倒在路邊的災民,他身上的衣衫雖是殘破不堪,卻仍能辨識出緞子面,那黢黑的臉色下,明顯是沒經過風霜的細嫩皮膚,“當年捻子進賒旗,我山陝西商被圍在春秋樓中,一把火,把幾十丈的高樓燒成了灰燼,一把火,把賒旗鎮的山陝西商燒出了近十多年的斷代,許多乾隆爺那會兒的老招牌,從那之後便一蹶不振了。半數以上的大院被洗劫一空,我張家的老宅也在那次中被焚燬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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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院子...”

“這是在當年的殘垣斷壁上又起的,我家老爺子當年帶著家眷到南陽避禍了,這才躲了一劫...”

張圭泗忍不住吞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張堂文的表情,“老爺...是怕白朗打到賒旗鎮?”

“名聲在外...外人誰知敗絮其中,說起來賒旗鎮還是風光過的,難免遭人惦記...白朗從北面的魯山兩天奔襲到唐縣,只一夜便破了城!圭泗...你當知道,魯山到唐縣,是要經過咱們賒旗鎮的地界啊!”

“老爺的意思是...白朗其實從咱賒旗鎮路過了?”

“賒旗鎮有九門城牆,唐縣...城牆早就塌了一半了,打唐縣,白朗只有一兩千人,一百多條槍,打完唐縣,他就有四千人了,若是再讓白朗鬧騰幾個月,你猜能有多少人?”

“今年光景本來就不好,張都督又盤剝的厲害,咱張家都快扛不住了,更別說那些靠天吃飯的窮人了,又機會搏一搏,又能吃上飯,肯定都跟著白朗跑了...”

“所以啊...只能希望這只狼早點落網了,再鬧騰下去,就不是一隻‘白狼’了,而是狼群!”

張圭泗抿了抿嘴,看著張堂文小聲說道:“老爺...那老三兄弟...”

張堂文低著頭看著腳下的青磚,深深地提了一口氣,“他...或許和這只‘狼’不大一樣...”

“我是說,老三兄弟會不會就在這狼群中...”

“老三雖然走過歪路,但畢竟在部隊裡呆過,抄家滅族欺男霸女的事,他忍不了!他和這個白朗,不是一路人!”

“可他畢竟說是要上山拉隊伍的...山上又沒有糧草...”

張堂文閉著眼睛搖了搖頭,這些天,楊翠英也是一遍一遍地問,一邊問,一邊抹著眼淚,眼瞧著,就要到臨盆的日子了,老三卻是一去無蹤,生死未卜,就連張堂文也在疑心,夏老三是不是遇了什麼不測,不然怎麼連個手信沒有。

正說話間,前門這邊來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張堂文出來一瞧,原來是原來賒旗鎮城防營的劉秉信。

如今的劉秉信剪了辮子,瞧上去倒是愈發精神了。

“張老闆!”

“秉信兄弟?”張堂文打量著劉秉信這一身校官服,不禁吧咂了一下嘴,“看樣子,如今兄弟高升了!”

“哪裡哪裡,託張老爺服,如今還算是小頭頭,手下還就那百十號兄弟!”

“不錯,不錯!秉信兄弟這是,回來駐防還是...”

“過境...如今南陽鎮的兵都往確山方向進發了,打‘白狼’!”

“白朗往北去了?”

“誰曉得呢,咱只是從南邊往北趕羊的,項城那邊張都督備了一萬大軍正等著呢!只要這白朗上套,他就沒得跑!”

“那就好...那就好!”張堂文笑著拍了拍劉秉信得肩頭,“保家衛國善莫大焉!有你們這些賒旗鎮出來的兵,咱自家人心就是平安!”

劉秉信也是咧著嘴笑了笑,“張老闆,這次來,是有事相托!”

“哦?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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