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勝在南陽北邊被牽著鼻子轉了好多天,臨返程的時候接到哨馬來報,說楊鶴汀被人從鎮臺衙門中劫走了,頓時就被氣得差點翻身摔下馬來。

是誰劫走了楊鶴汀,謝寶勝幾乎都可以料想得到了,但若是沒有真憑實據,如何拿人?

回到南陽城,謝寶勝也不知會南陽知縣文策,徑直派兵封鎖了六門,調動兩千綠營兵挨家挨戶搜查,誓要找出楊鶴汀的下落,肅清劫走楊鶴汀的賊人。

整整兩天時間,南陽城都快被掀了個底兒朝天了,除了兩具早已發愁的無名屍首和從他們殘骸上搜出的金錠,竟是全然一無所獲。

巨大的挫敗感讓謝寶勝有些惱羞成怒了,他帶了幾十人的馬隊浩浩蕩蕩地直出北門,一路望著賒旗鎮而來了。

謝寶勝會來,張堂文是早已猜到的,那日回來之後,跟著一起到南陽運糧的下人,就被以各種名目派到下面的莊子去了。

等謝寶勝氣勢洶洶地闖進張家大宅,面對的,卻是一臉鎮定自若的張堂文,正在和一眾妻妾下棋品茗。

張堂文毫不在意地抬眼看向滿面怒色的謝寶勝,笑道:“謝總兵稍後,這盤殘局少時便勝了,小人便去謝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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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這是什麼話,玥娥這棋贏面還要大些,我瞧著,還指不定誰勝誰負呢!”張柳氏站在張堂文的背後,揉捏著張堂文的肩頭,她分明感受到了從這主子後脊背上蒸發出來的絲絲冷汗,卻仍是和顏悅色地衝著棋盤對面的錢楓使了個眼色,“玥娥妹妹切莫手軟,老爺這棋藝並不精通的,便是堂昌都可以殺的他棄子認輸!”

錢楓坐在張堂文的對面,也是抿著嘴淺淺地一笑,捏起一枚黑子直入白子腹地空薄處,“火中取栗...風險越大,其利尤甚!老爺可莫要學,下棋不過玩鬧,你做生意可要求問!”

張堂文皺了皺眉頭,打量著一顆看似不經意卻滿含殺機的黑子,是殺是圍?卻是有些舉棋不定起來,“我張堂文做事一向穩健,但求平穩,最怕風險,所以...你這鋌而走險的一招,著實讓我有些措手不及了...”

謝寶勝一肚子的怒火,卻是早已被這一路上的風沙被削去了一半,進了這幽靜的大院,又碰見這若無其事的一家子,反倒有些自我懷疑了,難道是我謝寶勝猜錯了?

謝寶勝緩緩地解開了戎裝,只穿著白衣內襯,按刀慢步走上前來。

張堂文不須抬眼,只聽得謝寶勝馬靴上的馬刺磕在這青石板上發出的嘚嘚聲,便感到謝寶勝已經來到了他的背後。

張堂文夾著白子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額上也出了一層冷汗,張柳氏卻是一手撫著他的背,一手探向前來,拉著張堂文的手,將白子落在了白棋的鋒刃上。

“雖是如鯁在喉,卻可暫時不去理會,老爺白子大勢佔優,不如...大刀闊斧向前便可!”

錢楓看著張柳氏,用餘光瞄著已經站在張堂文身後的謝寶勝,抿嘴笑道:“柳姐姐外柔內剛,我卻不然,我是外剛內柔。既然老爺單刀直入了,那便看我以柔克剛!”

錢楓捏起一子,卻直直落在白子鋒刃一側,進可攻,退可守,通聯左右,卻成了麻袋口一般。

“終究老爺有疾在胸,難免分心,若一味進取難免顧此失彼,棋語謂曰圍魏救趙,使之左右為難之法也!”

張堂文訕笑起來,“若不得夫人在後指點,只怕我早被玥娥拿下了...”

“便是你我夫妻同心,也難敵玥娥妹妹分毫...”張柳氏也是一笑。

謝寶勝卻是站在他們身後,甕聲甕氣地接了句,“既是如此,謝某貂尾續貂,與這位夫人過兩招如何?”

張堂文一愣,卻是遲疑著沒有回頭,錢楓默默地看了一眼張柳氏,朝著棋盤抬手道:“既然謝總兵也好下棋,那便請不吝賜教了!”

張堂文連忙閃到一邊,謝寶勝也不推託,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張堂文方才的位置上,一把抓起許多白子,卻是隨手一枚徑直丟在了錢楓方才的落子旁。

“大人...這是要硬闖嘍?”錢楓抿嘴一笑,又取了一子,落在口袋處,“我這口袋可緊...”

“胸有萬點兵,落子不畏前!”謝寶勝仍是一臉的剛毅,再落一子竟是直入錢楓的口袋陣。

錢楓也是一愣,便不再多言,落子佈陣。

謝寶勝卻似胸有成竹,非但不避,竟是連續幾手引著白子大龍直入口袋陣,雖是被錢楓前堵後截,竟也不知從哪裡殺出了一道血路,竟是直逼到了黑子腹部。

不出二十手,本是黑子口袋陣悶殺白子大龍的局面,竟是被謝寶勝引著白子生生逃出了生天,形成亂軍中直取上將首級,錢楓本已經營了許久的大腹反倒是被攪得天翻地覆了。

錢楓默默地捏著一枚棋子,打量著謝寶勝,“謝總兵果然棋藝了得...我竟是敗了...”

謝寶勝卻是沒有絲毫笑意,“是我敗了...棋子有盤,落子有邊,才得以直取黃龍,鋒芒畢露。不似當今,法令不行,規矩無守,我還一味墨守成規,反倒成了誰都可以欺負到頭上的老實人了!”

“謝總兵這話...聽不懂...”

“聽懂了,也不過是隨口牢騷而已,無憑無據無人無贓,我謝寶勝一世耿直,臨到頭了也不會壞了自己的本性,這...反倒成了某些人拿捏我的分寸!”謝寶勝冷冷地站起身來,看向張堂文,“我是兵,你是商!我保家衛國維護安寧,衝的是國泰民安!你行商天下樂捐納輸,為了國富民強!各行其道,各司其職,老道不為難你!但若是你越軌!張堂文,你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張堂文咬了咬牙,強擠著笑容拱了拱手,“大人...您是個明事理的人,不然,當初您不會從啟封手上救我。大人,您也是個憂國憂民的人,不然,似您這樣花甲之年的人,也不會仍舊披荊斬棘!”

“你想說什麼?”

“國泰民安...國富民強...大人,您說的好!”張堂文定了定神兒,輕聲說道:“可是大人想必也是看得清的...國怎樣...民怎樣...若是有朝一日國將不國,民...又該如何?”

“遑論朝政,是要殺頭的!”謝寶勝怒瞪著雙眼,死死地盯著張堂文,“但憑這一條,抄家滅族!”

“若是大人真的如此決絕,楊鶴汀活不到現在,若是真如大人所說那樣,南陽公學恐怕早已灰飛煙滅了!大人!你恪守的事本份,你卻違背不了本心,你雖是花甲之年,卻耳不聾眼不花,頭腦清醒!這世道,這天下,何為盡忠,何為謀逆,誰是良臣,誰是亂子!大人,你很清楚!”

謝寶勝猛地抽刀在手,遠處的侍衛也紛紛拔出手中的鋼刀,抬起手中的長槍,指向了張堂文一家。

張堂文看著謝寶勝的目光,卻是愈發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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