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張堂文的耳邊漸漸傳來了連聲的呼喊。

那聲音由遠及近,越來越緊促,越來越嘈雜。

張堂文勉力撐開雙眼,眼前一片發白,漸漸的,漸漸的,才緩緩看清楚了真實的景象。

張堂昌和張柳氏俯身在張堂文的臉前,連連呼喊著,見到張堂文睜開了眼睛,心中懸著的石頭,這才算落了地。

“哥!哥!你醒了?你終於醒了!你可把大嫂給嚇死了!”張堂昌長舒一口氣,轉臉抓住站在他身後的姜郎中的手,“老薑啊!老薑!關鍵時候還是你靠得住!”

“二爺客氣了!張老闆這是急火攻心暈眩了而已,小事小事!”姜郎中看了看張堂文的面色,笑道:“我再給張老闆開兩副方子,消痰鎮定的,煩請二爺找個下人隨我回鋪子取藥!”

“好嘞好嘞!”

趁著張堂昌送姜郎中出去的空兒,張堂文強撐著身子做起來,抓住張柳氏的手,低聲問道:“我暈了多久?黨松濤那小子呢?”

“老爺,你一下午都沒緩過神兒來啊!”張柳氏心疼地撫著張堂文的臉頰,一臉痛惜地打量著他的氣色,“堂昌把你送回來的時候暴跳如雷的,方才也把事情給我們說了。要不是我按著,他立時便要帶人去找黨松濤對質了!”

張堂文無力地搖了搖頭,咬著嘴唇直起身子,“沒用了...黨松濤既然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咬死了是我害死了他爹,搶了他黨家產業,便是這會兒當面對質,他也不會認慫的!”

張堂昌送完姜郎中回來,聽了這話,低聲說道:“哥你既然醒了,讓大嫂給你弄點粥先吃著,我這就帶人去找那個小王八蛋回來說叨說叨!”

“堂昌!”張堂文低聲喊道:“不用了!”

“哥!黨松濤那個王八蛋明顯就是被高德寬蠱惑了,你不知道今天你暈倒之後,高德寬那個混蛋的嘴臉,要不是人多,我他娘的當時就上去打得他滿臉開花...”

“我暈倒之後,事兒怎麼說?”

“自然是信你的多,任憑高德寬怎麼說,還是不信,黨松濤一看這架勢就慫了,躲在高德寬身後屁都不敢放一個!但是也有人跟著起鬨,說些個混賬話,反正選會首這事兒怕是要放一放了!”

“這倒沒什麼,眼下關緊的,是要儘快證明黨松濤這是在誣陷!不然,拖久了,人言可畏!我張家可就要背黑鍋了!”

張堂文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兒,“堂昌!眼下能說明白的,除了黨二爺,怕是也沒別人了!得趕緊找黨二爺回來!”

“黨二爺在開封府採購,這要回來也不是一時兩刻的啊...”

“現在就拍電報,找你在開封府的人,把今天這事兒告訴他!黨二爺不是糊塗人,他清楚這對黨家、對張家意味著什麼!”張堂文在張柳氏的攙扶下,翻身下了床,“二爺到了南陽府,你要親自帶人去迎!路上不敢耽擱!”

張堂昌的眼神一閃,他頓時明白張堂文的意思了,“行!我這就去安排人!”

張堂昌頭也不回的走了,張堂文緩緩地坐到椅子上,看著眼前的三個夫人,長舒了一口氣。

張秦氏和小張氏對望了一眼,小聲說道:“老爺,這黨家不是一向與我們張家交好麼?怎麼忽然就要咬起我們了?”

“凡事...都逃不過一字,利!”張堂文輕輕地搖了搖頭,“黨家產業在我手上,黨松濤雖說不缺衣食,但誰能心甘情願坐看本屬於自己的東西歸了別人呢!”

“黨松濤眼下混的也確實不怎麼樣...”張柳氏也是跟著嘆了一口氣,輕聲說道:“我聽說,他的大煙癮越來越嚴重了,黨老爺子留下的古董字畫都已經快被賣空了,他兩個媳婦一個走了,另一個在家修了庵子,整天信神弄鬼的,也是個大開銷。幾個莊子知道黨松濤是個花花公子,整天就知道哄著他開心,落在他手上的銀子,怕是連實際的一半都沒有!”

張堂文無奈地點了點頭,失神地看向桌子上的燭光,“黨老爺子一輩子爭強好勝,怎麼生個兒子是個這樣的窩囊廢?”

張秦氏和張柳氏也是不約而同的一同嘆息了起來,卻只有小張氏默不作聲,只是失神地在扣弄著手絹。

第二日晌午,張堂昌拿著一封電報來到張家大宅。

“哥!這是一早發到南陽的電報,我的人就守在電報局,得了信就趕緊送回來了!”

“怎麼說?”

張堂文連衣服都沒穿好,急切地湊過來問道:“黨二爺什麼時候到?”

“黨二爺連夜已經啟程了,找人上了拉貨的火車,天黑就能到信陽州!”

“天黑...”張堂文皺著眉頭盤算著,又看了看電報,“信陽州遠了些,一路過去都是山路,太兇險了!”

“那我現在就去汝寧府!”張堂昌點了點頭,“我在汝寧府攔住他,連夜用快馬趕回來了!”

張堂文點了點頭,張堂昌扭頭便走了。

這邊張堂昌剛走,門上就報道:“永隆統的趙老闆領著幾個老闆過來看老爺了!”

張堂文卻是明白,這哪裡是探病,明顯是來探底兒的。

趙賢勝領著幾個西商的老闆們,隨著下人來到前廳,張堂文略微收拾了一下,便過來迎了。

“張老闆,瞧著氣色還行,昨日那一出,可是把兄弟們都嚇壞了!”趙賢勝打量著張堂文,拱手施禮道:“高德寬那個小人,顯然就是故意的,早不提晚不提,偏到選會首的時候站出來了,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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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賢勝一邊說,一邊偷偷地瞧著張堂文的表情,話也故意沒說完,就等著看張堂文怎麼接了。

張堂文心裡跟明鏡似的,也是笑了笑,輕聲說道:“樹大招風...沒辦法的事兒,我與那高德寬本只是口舌之爭,卻沒料到他竟是懷恨在心了。我與黨家幾代人的交情了,他居然敢挑撥松濤出來誣告我,其心可誅啊...”

“張老闆和黨老闆的交情,整個賒旗鎮上這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趙賢勝抿著嘴乾笑了一下,“不過...高德寬言之鑿鑿,黨松濤又是黨老闆的獨子,人言可畏啊!張老闆...”

張堂文暗暗地攥了攥拳頭,這倒是實話,拋開實情不說,這盆髒水,確實不是張堂文三兩句話就能撇乾淨的。

張堂文緩緩地站起身,朝著趙賢勝拱了拱手,“趙老闆的意思,堂文明白。堂文所做之事,問心無愧,但就像趙老闆所言,人言可畏啊!所以堂文一定會站出來自證清白,給各位,一個交代!”

“好啦!張老闆,你也別多心,先好生將養好身子!”趙賢勝眯著眼睛笑了笑,擺手說道:“張老闆的品行,我們是有目共睹的,我們絕對信得過!”

一屋人都連聲附和,但張堂文卻是明白,這話坐不真。

自證清白,才是眼下最關緊的!

不然,張家恐怕在賒旗鎮,就再無立足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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