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中秋節,張堂文在會館的會客廳中,將賒旗鎮上糧油街的頭面人物都請到齊了,米麵糧油、酒醋醬粉,一應俱全。

張家雖說一直開的有醋坊和粉廠,卻一直是小打小鬧,張堂文的重心也一直不在這裡,所以和這些糧油主們也不是很熟,坐下一看,卻是一個熟臉都沒有。

劉家生是鎮上除了永隆統外最大的本土酒坊主,製售的卻是本地黃酒,也一向和其他那些做白酒的不打杆,貿然被請到這裡,卻有些被冷落了似的,索性便主動地與張堂文攀談了起來。

“張老闆,今兒你把所有人老闆、東主都請過來,到底是個什麼章程啊?這糧油街上雖說走的都是民生緊俏的物件,可行行道道可多著呢!大家夥平日裡生意明爭暗鬥的緊,面上好看而已啊!”

張堂文見還有兩個大老闆沒到,便也不急著正是開始,便側身與劉家生輕聲說道:“劉老板,您是糧油街的老人了,您肯定比我瞭解的透徹!糧油街上很多老闆都是本地起家的,在會的西商反倒少的很,等下堂文起來號召,身份低微名聲淺薄,還得仰仗您起來幫襯啊!”

“張老闆雖說一直沒把糧油生意當回重頭,但你如今在賒旗鎮的名聲可大著呢!你若是發話,大家夥肯定樂意配合的,不過...張老闆,你倒是想號召什麼?”

“糧油本是小本生意,也多是本地消耗,圈子小,牌子多,自然彼此競爭的多些,如此一來,大家夥的心也都在內耗上耽擱了。這樣生意難做,也傷了和氣!我想著把大家叫在一起,話說開了,規矩頂好了,把精力都往外使,一起想著把咱賒旗鎮糧油招牌,做大做強!”

劉家生愣了一下,瞧了瞧屋裡各自湊群私下聊天的老闆們,也是笑了笑,“張老闆,您方才也說了,糧油本是小本生意,這糧油街上的老闆們,也大多都是本地做起來的,都是打小各顧各,沒有你們山陝會館西商這般抱團,一致對外,倒是好,只不過想要大家都這樣,倒是得費張老闆一番口舌了!”

張堂文點了點頭,正好這時“廣豐號”得高德寬還有兩家油坊的東主一起到了,人便齊了,張堂文連忙站起來寒暄了兩句,招呼著看茶。

高德寬笑眯眯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是嘀咕的很。

因為他“廣豐號”本是賒旗鎮上最大的糧行,可張堂文打去年陡然拓了張家糧行後,本地的糧愈發難收了,本地銷路也讓佔去了許多。

加上今年過災民,他高德寬捂住糧倉不動手,錢雖說是賺了不少,可名聲卻讓張堂文佔完了。

反倒自己的“廣豐號”揹負了一個囤貨居奇、坐地起價的臭名聲,如今本地生意就差沒關門大吉了,全靠著南北陸運勉強維持著招牌了。

所以高德寬一聽張堂文攢局子,本是不願來的,可他也是山陝會館登記在冊的西商,這個面子始終抹不開,所以藉故晚到了一會兒。

張堂文瞧了瞧大面兒,該來的都來的,便站起來清了清嗓子,簡單地客套了兩句,便直奔主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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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張堂文的想法剛說了一半,底下的各位老闆們便有些按捺不住了,議論紛紛起來。

高德寬首先第一站起身來,笑了笑說道:“張老闆,您這章程,要說起來,是真不錯!比如糧行,一向是統一定價,統一調配,府上有糧行總會約束著各地的糧行,有錢一起賺,有事一起商量,誰也別想投機取巧,耍些手段,對吧!”

張堂文尷尬地笑了笑。

高德寬這話,明面上雖說是贊同張堂文的意見,實則卻是在指桑罵槐,因為張堂文不顧南陽府糧行總會的公文,私開糧倉賑濟災民,便是首先破壞了這個規矩的人。

一個壞了規矩的人站出來號召大家同心協力,怎麼也是說不過去的。

張堂文明白高德寬的意思,但這事要是就這麼忍了,後面所有的事怕是都要被打退回去了。

張堂文緩緩起身來,朝著高德寬拱了拱手,“高老闆說的,堂文明白。您是在暗諷在下私自放糧賑濟災民,壞了府上糧行總會的公文吧!”

“唉...我可不是這意思!”高德寬不陰不陽地笑了笑,“只不過張老闆想要挑頭號令糧油街,總要自己先正正骨,那規矩,總不能是對外不對己吧!”

張堂文抿了抿嘴,“賑濟災民,本是糧會份內之事。可糧會卻教各地屯糧不放,坐等市面短缺後哄抬糧價,這般公文,只怕有損官府顏面,也有損各位老闆的體面吧?”

“糧會本就是官府制下,把控行市,大老爺們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退一萬步說,便是賑濟災民,是不是也該大家夥商量一下,定個標準出來,各家都拿一點...”

“高老闆...你這話,說的不地道了吧?”張堂文冷冷地看著高德寬,打斷了他的話,“您這是在埋怨堂文開倉放糧獨佔了名聲麼?”

高德寬冷哼了一聲,“你陡然開倉放糧,致我等於何地?哦,你是大善人,我們就是吝嗇小人,你沽名釣譽!”

“我...我攔著你們賑災了?災民入城數萬,我張家糧行傾囊而出,米倉裡連老鼠都餓死了,你們從頭到尾一粒糧都不拿出來,趙老闆、黨老闆設粥棚賑災還要真金白銀從你們那兒買糧食,虧你高德寬還說的出口,今兒堂文字不願把這些腌臢事搬弄出來的,你何必還要指責我?”

高德寬皺了皺眉頭,臉憋的漲紅,“我是奉了糧會的公文...”

“這等藐視性命、坐看生死的糧會,要來何用?”張堂文忍不住申斥道:“從大義上說,糧乃民生要緊之物,糧會上承官府,下對黎民,大災大難之時卻只想著囤貨居奇,哄抬糧價,我不願揣測這其中有多少官商勾結的腌臢事,但這樣昧良心的事兒,我做不到!”

張堂文說道氣憤處,忍不住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面,繼續說道:“往小了說,我等商賈賺得是百姓買賣收售的利差,靠的也是百姓的信賴與口碑,有百姓,才有我們的需求,有聲譽,才有商家的市場!開倉賑糧保的,是一方安寧,救的,是成百上千條無辜性命,得來的,卻是百姓的信賴與讚許,商者,名也,商人自古惜名更甚於性命,這點道理都參不透,只靠偷奸耍滑、玩弄斤兩、算計行市,你只配‘商’字!妄為‘人’!”

高德寬頓時依一怒而起,“張堂文,我今兒來就是給你面子了,你還敢血口噴人,就憑你還想吆喝著把持糧油街的生意?沒門!我這就走人,看你這戲還怎麼唱!”

高德寬罵罵咧咧地回頭一瞧,“走了,都走!這等不講規矩、沽名釣譽的人,跟他有什麼好聊的?”

在座的老闆們卻有的飲茶,有的左顧右盼,都是默默地不做聲。

彷彿根本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高德寬的臉,頓時憋漲成了紫紅色,但話已經說出來了,不走肯定是不行了,但臨出門了他還不忘衝著屋裡撂一句:“有能耐回頭別抱屈,跟著這姓張的一定虧死你們!”

屋裡依舊是沒人回應,只有寥寥的冷笑聲,恭送著他灰溜溜地離開了山陝會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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