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民的安頓,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了結的。

何況大災之後必有大疫。

官府的賑濟糧姍姍來遲,卻讓已經傾盡所有的張堂文和一杆西商們長舒了一口氣。

但是,接踵而來的疫病卻讓整個賒旗鎮又籠罩在了恐懼的氣氛中。

在災民群中蔓延開的嘔吐和腹瀉漸漸有了爆發之勢。

雖說現在災民都已經自覺地聚集在了東門外的兩河岸邊,但潘趙二河,畢竟也是賒旗鎮十萬民眾的水源。

災民本就生計堪憂,何來的潔身自好,穢物和病灶混雜在湍流的河水中順流而下,很快,城中就出現了和災民中一樣的病症。

恐懼的氣息,在賒旗鎮中蔓延開了。

一大早,山陝會館的大殿裡,便是人聲鼎沸,各持己見的爭論此起彼伏。

黨蒼童和張堂文坐在一塊,默默地看著場中的一杆西商爭論不休,只能無奈地搖頭對視。

但是作為此次力主開門的當事人,矛頭遲早會對準張堂文的。

這一點,張堂文也是心知肚明。

“張老闆,你倒是說句話啊!如今城外的災民眼看已經有近兩萬人了!若不是你力主開門放人,又是賑濟又是安撫的,這災民怎麼會賴著不走!還越來越多了!吃倒是不怕,哪怕我們都拿錢出來大不了再賺便好了!這瘟疫要是傳染起來,全城可就全完了!這可是要一網打盡的...”

黨蒼童擺了擺手,緩緩站起身子,“諸位,稍安勿躁!”

喧鬧的大廳裡,這才緩緩靜了下來,黨蒼童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諸位,大災之後必有大疫,老祖宗的話,從來沒有瞎說過!城外的災民身無片履,居無定所,喝河水,睡秸稈,難免有些頭疼腦熱的!如今最關緊的,是如何組織郎中和藥物,預防著瘟疫之類的蔓延,把可能的病症消滅在萌芽中!”

黨蒼童轉眼看了一下人群,“鍾老闆,你們藥行裡,存的對症藥物可還有?”

鍾老闆的藥行,是鎮中最大的,也是整個藥行的翹楚,他抿了抿嘴,站上前答道:“若說對症,普通頭疼腦熱對症藥物,像三七柴胡白芍都多得是,自災民圍城之後,北上的藥材都還困在城裡,臨時徵用了也無所謂。可是就我看來,這些嘔吐和腹瀉的情況,卻不是什麼好的徵兆!”

黨蒼童眉頭嚯嚯一跳,沉聲問道:“難道是...”

“瘧疾!”鍾老闆默默地低下了頭。

場中的人群中頓時又是一片譁然。

這瘧疾,可是與鼠疫、天花等疾病齊名的瘟疫,雖說已有金雞納霜這種對症的藥品,但金雞納霜此時卻是軍管藥品,私下售賣可是要殺頭的。

黨蒼童皺著眉頭看了看張堂文,“堂文,若真是瘧疾,那便可算是大敵當前了,如不能妥善處置,你我怕是要淪為賒旗鎮的罪人了。”

張堂文默默地點了點頭。

災民眼下就聚集在東門外,他張家大宅,就在東門口沒多遠的地方。若是真的爆發了瘧疾,恐怕他張家就得首當其衝了。

好在自己的家人大多已前往南陽,可是,張柳氏還在家中。

張堂文緩緩站起身,朝著大廳中的眾人拱了拱手,“如今的猜測,只能讓恐慌繼續蔓延,與其我們在這裡妄自猜測,不如積極應對!我張家願出錢購置一批藥材,請郎中分發下去,若能阻止此病症的傳播,善莫大焉!若是真的鬧起了瘟疫,那...便不是我等之力可違的了!”

眾人都是默默不語,看向張堂文的眼神卻有了一些怨恨,張堂文尷尬地再次拱了拱手,藉口回家處理夠藥之事,便先行離開了。

張堂文回到家中,癱坐在太師椅上,天氣漸漸已是有些悶熱起來了,回來時走得急,坐下半天才消了汗。

張柳氏說笑著引著一個身影走進來,張堂文抬眼一瞧,卻是楊翠英從南陽回來了。

“老爺!”

“翠英啊!不是說了麼,別老叫老爺老爺的!叫大哥就行!”

“不成!老爺對老三和翠英的恩,翠英得記著!”

張堂文乾笑了一下,這倔強的脾氣,倒是跟張柳氏有一拼了。

“南陽城,如何?形勢還好吧!”

“還好!那個謝老道帶兵封了門,災民入不得城,四下散開了,有的向南尋州郡,有得就近在莊子間就食了。後來謝老道藉口開挖護城河,要在災民中徵募民夫,那些災民一下子散的更遠了!”

謝老道到底是有些手段,這些災民本就是藉著逃災躲避徵召,一聽這個還不就四散而逃了!

只不過,不知道會有多少莊子遭災,多少災民餓死路邊。

張柳氏見他絕口不提自己的家眷,也是笑著輕聲問道:“翠英,秦妹妹張妹妹和福兒如何了?吃的可好?睡的安穩麼?”

“大公子依舊在楊先生處學習,兩位夫人都好!”楊翠英回頭看了看外面,才悄聲說道:“楊先生讓我告訴老爺,京師變動,端方去年卸任直隸總督後,強硬派勢頭受挫,漢口為難我們那個大官,啟封,已經悄然回京,說是錢老闆發來電報報了平安!”

張堂文心絃似乎忽然別撥動了一下,抬眼看向了楊翠英,“你...你這幾日不見,說起話來倒也文縐縐的!”

“老爺見笑了!這話都是翠英死背下來的,楊先生說不宜書寫,讓我口頭轉述!”

“翠英你這是謙虛了!”張柳氏滿面春風地看了楊翠英一眼,“老爺你不知道,這段時間翠英一直陪著福兒上學,倒也學得了一些東西,舉手投足都似變了個模樣!”

“唔?”張堂文微微一笑,“女子去學堂?楊先生倒是開了先河了!”

“老爺!楊先生還說呢,男女平等,誰說女子就不能向學呢!若不是現在百姓思維固化,他早就想收女弟子呢!”

“那你便剛好啊!楊鶴汀的首任女弟子,指不定流芳百世呢!”

“楊先生又不是單為翠英一個人,他說第一步是要先開女中,就是專授女子學生的學堂!讓人們慢慢接受女子向學這件事!”

女子學堂雖是個新鮮事物,但在張堂文看來,卻是個順應民心的好事,他笑著點了點頭,“你這趟回來,就是來報個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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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先生惦記你,聽聞這邊災民圍城,還有人要加害你,特地讓我回來看看情況!”

“唔...”張堂文笑了笑,卻忽然想起了些什麼,輕聲問道:“你幾時回去?”

“老爺若是平安,我下午便回,二夫人的馬車專送我回來的!”

張堂文默默地點了點頭,“那便好,我修書一封,你回去了交給楊先生!”

說罷,張堂文便起身去了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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