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寶勝陰沉著臉,抬頭看了看楊鶴汀。

“老道差點忘了,楊先生,是京師法政學堂的高才啊!”

楊鶴汀在馬車旁朝著謝寶勝拱手示意,謝寶勝緩緩地鬆開張堂文的領口,按刀而立,“如此看來,楊先生,也身涉此中嘍?”

“大人明鑑,楊先生實為枉然入局,此事與他並無半點干係!”張堂文慌張著插話道:“此事乃是我那不曉事的兄弟被人利用,種下的孽果,還請大人明察!”

“謝總兵!”楊鶴汀雖無功名,卻是官辦京師法政學堂的學生,見過的官宦如謝寶勝這般的,也不在少數,應對起來也不似張堂文那般拘謹,“法理規正世間民情,卻得一視同仁嚴於律己,我大清的律例延綿至今,卻近似名存實亡,政令不出直隸,謝總兵以為,這是何故?”

“大膽!”謝寶勝面目上的鬚髮根根暴起,右手拔出腰間的佩刀指向楊鶴汀,“你不過是一介教儒,安敢當街枉論朝堂,楊鶴汀!你是要逼老道拿你入監麼!”

“大人!”楊鶴汀從幽暗處,慢慢走到火把映照的地方,“方才小人所說的話,乃是與同窗書信談及的隻言片語,若說枉論朝堂,首罪,當先論他吧!”

謝寶勝愣了一下,手中的佩刀緩緩放下。

楊鶴汀是京師法政學堂的學生,他的同窗,如今有近半都在京師重地參贊法政機要,更有人深得當權者倚重,正在著手修訂律法。

楊鶴汀敢拿出來說,謝寶勝有膽子追問麼?

說到底,因言獲罪,也得看說話的人是何身份。

但如此一來,法理公允一視同仁,豈不就是一句兒戲?

簡簡單單地兩句話,謝寶勝頓時出了一背的冷汗,這個楊鶴汀居然在隻言片語之間,就給謝寶勝設下了一個無法辯駁的悖論。

接還是不接,謝寶勝猶豫了。

軍不干政,謝寶勝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了。

沒有曾、李兩位大人的城府與深謀,手握軍權干涉朝政結果英明盡喪的前例,太多太多了。

何況,謝寶勝從不認為自己可以跳脫出行伍。

入秋時節的夜風輕柔地吹拂著,場上一片鴉雀無聲,只聽得火把在滋滋作響,火把照亮了在場眾人的面龐,卻是各懷心事。

謝寶勝冷冷地看著楊鶴汀,緩緩地把佩刀插回腰間的刀鞘中,他一言不發地掃視著楊鶴汀和跪在地上的張堂文,冷笑連連。

沙啞的笑聲在這黑夜中愈發滲人,楊翠英躲在車廂裡,透過小縫看著謝寶勝一言不發的帶著人馬遠去了,這才奓著膽子下來了馬車,來扶張堂文。

張堂文吃力地站起身,無奈地看著楊鶴汀,“楊先生,你何必開罪謝老道呢!你本就...”

“堂文兄!”楊鶴汀無所謂地搖了搖頭,“就像堂文兄所說,謝老道盯著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反正他也疑心我了,便是再開罪他,他又能如何呢?倘若真的有了實據,以謝老道的秉性,不開罪他,都得懸首西門了!”

張堂文笑著朝著楊鶴汀和羅飛聲拱了拱手,“感激的話,多說無益。楊先生和羅先生的恩情,堂文謹記在心,日後一定湧泉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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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文兄此去保重,但有用的上的地方,只管知會一聲!公子春福,勤學上進,日後必為大才,堂文兄只管放心!”

張堂文欣慰地朝著楊鶴汀深躬了下去,坐上馬車,離開了南陽城。

回到賒旗鎮張家大宅,已是過了子時。

門子都輪到了早班,見這漆黑一片中兩輛馬車緩緩駛來,還當是走錯了門。

等張堂文緩緩地下來馬車,門子這才趕緊吆喝一聲,“老爺回來了!”

門子點頭哈腰地來伺候著,卻見後面那輛馬車中下來一個年輕婦人,不由一愣,賣弄著機靈勁兒就跑去攙扶了,卻被張堂文怒斥了一頓。

待張柳氏胡亂披了衣裳出來,張堂文才一臉怒氣的進了前院,一見身後還跟著楊翠英,不由也是一愣。

天畢竟還黑著,一個個下人也都還迷糊著眼兒呢,張柳氏便不想再多問什麼,連忙安排著人把客房收拾了一下,先安排了楊翠英去歇息,順便囑咐了自己的貼身丫鬟明個先去伺候楊翠英。

張堂文皺著眉頭坐在前廳中,下人趕忙倒了一杯溫水送上來。

張柳氏示意下人退下了,走到張堂文的身邊,“老爺見過夏老三了?”

“嗯!”

“人呢?怎麼只有他女人來了?”

張堂文把水一飲而盡了,將南陽城中發生的兇險一幕緩緩道來,聽得張柳氏也是失神歪坐在了椅子上。

“老爺!這般兇險的事,日後不敢再衝動了!槍子可是不長眼睛的!”

“當時的情形,不容我分辨局勢了!”

“老爺...”張柳氏緩緩地抓住張堂文的手,“如今,你與洋行正在較勁兒,這才是大事,事關張家榮辱的!老三既然已經聽了楊先生得,送去從軍了,咱們就老實本分著,犯不著再去惹什麼謝老道了!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叮囑過,商不與官聲,無論是合夥還是較勁,最後都沒咱們的好果子吃!”

張堂文默默地抿了抿嘴,看向一臉真切的張柳氏。

從張柳氏進門那天起,他張堂文就沒有任何事瞞過她。

但與錢楓訂下的收棉生意,張堂文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告訴張柳氏。

怕走了風聲?張柳氏是髮妻,也最是忠貞之人,斷然不會。

怕她擔驚受怕?這倒確實,本就是提心吊膽之事,何必讓她再擔憂呢?

怕錢楓...不提也罷,本就是男人...

張堂文揉了揉腫脹的太陽穴,輕聲說道:“罷了罷了,夠頭疼的了,早些歇息吧!明天再說!”

張柳氏起身便要來攙張堂文,張堂文卻是擺了擺手,“今晚我宿書房吧!攪得你也睡不好,明天指不定還有什麼急事要處置呢!”

張柳氏看著張堂文晃晃悠悠地走去書房,不由也是愣了。

女人的敏感讓她不由心裡犯起了嘀咕。

獨處,人人都需要,但夜深人靜時候,卻想要獨自入眠。

心煩意亂還是心存他人?

張柳氏無奈地皺了皺眉頭,心裡似打翻了調味鋪一樣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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