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夏老三兄弟三人出城,卻是一刻都不敢耽誤。

楊鶴汀從家中取了一些衣物,張堂文亦拿出了隨身帶的錢財,一併打包了交給夏老三。

南陽公學的門口,夏老三接過楊鶴汀遞來的信,小心翼翼地塞進胸前,楊翠英默默地抿著淚,再三地給這男人整理著衣裝。

“翠英,俺走了!”

“嗯!”楊翠英聽著夏老三那憨厚的聲音,稀碎的心再次顫抖了起來,她強忍著淚,小聲叮囑道:“白仗著身子結實,就胡吃海喝!你哩酒量就半斤,喝多了連狗都不如!往後天慢慢涼了,井水不敢打上來都喝!俺爹說了,那玩意鴆的很!”

夏老三親暱地捏著楊翠英的小手,默默地拿出先前被她扔掉的手鐲,“東西畢竟是東西,你還是帶上吧!俺留不下啥給你,看見這東西,都能想起俺,想起俺為你幹的傻事!”

楊翠英的淚花頓時如決堤了一般湧出來,她上前撲到夏老三的懷中,低聲哽咽了起來。

楊鶴汀默默地來到夏老二的身邊,鄭重地拱了拱手,“此去漢口,還望收心養性,軍中規矩繁多,切記不可忤逆了長官!”

“楊先生放心!”夏老二笑了笑,看著相擁的二人,“老三有時候就是想裡簡單了,俺能看住他,絕對不讓他胡整!”

張堂文看了看天色,已是漸漸暗沉了,不由輕輕地咳嗽了兩下,“天要黑了!趁著還沒下門落鎖,你們趕緊出城去吧!”

夏老三依依不捨地鬆開楊翠英,朝著張堂文和楊鶴汀鄭重其事地鞠躬示意,“張老爺,楊先生,老三這輩子都欠恁們的,就算到了來生,老三也願意做牛做馬孝敬恁們!”

楊鶴汀笑著擺了擺手,“老三兄弟,人生在世,沒有什麼誰欠誰的,出門闖蕩闖蕩,開開眼界!心胸放開闊一點,這個世間,還是有很多遠比這個恩怨情仇更重要、更偉大的事業,等著你們開拓!”

張堂文揹著雙手,下意識地攥了攥,他偷瞄著楊鶴汀,嗓子不由有些發乾。

夏老三帶著兩兄弟,再次向張堂文和楊鶴汀鞠了一躬,轉身漸漸走遠了。

楊翠英帶著淚,一直追到了路口,直到夏老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遠方,才失魂落魄地癱倒在了一顆槐樹下,無聲地縮成了一團。

張堂文看著樹下的可憐人,不由輕聲嘆道:“世道無情人有情,無論窮富貴賤,唯情可待!唯情可期!”

楊鶴汀苦笑著抿了抿嘴唇,若有所思地看向張堂文,“世間的種種,都逃不過一個情字!”

“楊先生似有所指?”

“堂文兄不是也心有所思麼?”

張堂文看了楊鶴汀一眼,啞然失笑,楊鶴汀也是輕聲笑了笑,轉身看向頭頂的匾額,“鶴汀視堂文兄為知己,必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堂文兄有什麼想問的,但講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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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堂文猶豫了一下,內心有個疑問卻似貓抓了一般刺撓,始終躍躍欲試,他遲疑著輕聲問道:“那個錢楓錢老闆,與楊先生有舊?”

楊鶴汀昂著頭,似乎在欣賞匾額上的字,“北洋故人,楓葉飄零,距今已有數載了。”

北洋故人,那便是求學時便認得的,張堂文回想著錢楓的談吐,確實不凡,頗有些恃才傲物的感覺,楊鶴汀的學識萬里挑一,惺惺相惜也是正常之事。

“原來是故人,有楊先生的才學在,相交之人也必然是出挑的大才,聽同僚說,錢家亦是南洋數一數二的豪商,與廣東洋行交往甚密,如此品學兼優身家富足之人,卻與楊先生同心同德,共為國事。實在是...難得!”

楊鶴汀略顯尷尬地笑了笑,低頭輕嘆道:“堂文兄似乎尚有顧慮!”

“嗯?”

“若只是區區欽佩,何勞堂文兄幾番欲言又止!”楊鶴汀望著槐樹下的楊翠英,眼中似乎浮現起了另一個人的模樣,“女子多情,總堅韌過男子,一旦下了決心,便是破除萬難,也要始終如一!這一點上,我等雖是丈夫,卻是自嘆弗如!而鶴汀,更是不齒!”

張堂文驚愕地看著楊鶴汀,頓時不知該不該往下接著問了,楊鶴汀卻是灑脫的抖了抖衣袖,朗聲說道:“大丈夫在世,既已負良人,便不可誤國,兒女情長英雄氣短,天佑鶴汀生在這混沌亂世,上負其責,下濟有才,當舉大義為國解憂,難以兒女私情為繼,人世間,凡事豈可圓滿乎!所以...”楊鶴汀繞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張堂文,“大情小愛之與家國恩仇,孰輕孰重,堂文兄亦該有所見解吧!”

張堂文不由皺了皺眉頭,看來,這錢楓,當真和自己猜測的那般。

張堂文朝著楊鶴汀莊重地拱了拱手,“楊先生,佩服!”

“堂文兄,承讓!”

夕陽西沉,繁星點點,張堂文讓人另僱了一輛馬車,讓楊翠英坐了,便要回賒旗。

楊鶴汀與羅飛聲一直送到公學門口,依依話別。

三人正在寒暄,遠處一隊人馬打著火把便湧了過來。

居中的謝寶勝接著火光,左右打量著張堂文和楊鶴汀,“本官道你存私,不過是迴護一下從人,誰料你居然如此膽大包天!敢窩藏賊首!”

張堂文心知這是左右躲不過去的,整了整衣冠,鄭重地俯身跪下,“大人明鑑,堂文所言並無虛言,那三人確是我家僕人!”

“僕人?你張家僕人嘯聚山林打家劫舍身負數十條人命,全算到你張堂文身上?”

“大人,您既已審的情況,不妨深究一下來由!我那老三兄弟乃是受了那賊首李宗祠的蠱惑和脅迫,才做出這般傷天害理之事!而今,堂文亦孤身犯險前來勸阻,誰知道賊首李宗祠膽大包天,居然持械入城妄圖脅迫小人,小人無奈之下才報官尋求大人庇護!”

謝寶勝抿著嘴,花白的鬍子在陰影中微微顫動,顯然是在按捺心中的怒氣。

“張堂文!話讓你說盡了!人呢?”

“走了!”

“走了?哪去了?”

“不知...”

“你好大的膽子!”謝寶勝盛怒之下猛然上前一把揪住張堂文的領口,瞪圓了雙眼虎視眈眈地看向張堂文,“你真以為老道不敢拿你開刀麼!”

“謝總兵!”一旁的楊鶴汀見事不對,連忙上前拱手說道:“拿人拿髒!不可憑賊徒的三言兩語便妄下斷詞!張老闆敬重謝總兵為人剛正不阿,這才毫無欺瞞之意,和盤托出!若是心存不軌矢口否認,大人僅憑口供一無人證二無賊贓三無苦主,難道還要欲加之罪麼!”

謝寶勝的臉色在忽閃的火光中陰晴不定,在場的眾人亦是都懸著一顆心,特別是躲在車廂裡不氣都不敢出的楊翠英。

看到眼前這幕,楊翠英真是有些後怕了。

若是夏老三被自己執意留下了,如今張堂文真的就再也撇不清干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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