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堂文當下點了頭,表示願意接納黨蒼童的入股認籌。

正要讓人去取筆墨紙硯來,寫股憑,黨蒼童連聲招呼道:“多取幾份來,要寫的人不少!”

張堂文一愣,黨蒼童卻是笑呵呵地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道:“黨某來做說客,為的卻不是我一人的名聲。我西商歷來講究同舟共濟,會館裡的同仁哪能看著你自己跟洋人拼下去?黨某今天是替在會同仁二十三名一同來的!”

張堂文腦子嗡的一響,嘴巴都有些合不攏了,黨蒼童一邊示意下人速去取東西,一邊拍了拍張堂文的手說道:“若是一個一個來,一來繁瑣,二來也怕張老闆這股難入,索性都由黨某代勞了!錢多錢少還請張老闆別在意,都是大家夥的一點心意。賺了錢自然是好,張老闆吃肉我們跟著喝口湯,要是虧了,張老闆也別介意,這股,是我們自願認籌的,盈虧在個人!”

張堂文哪裡還坐得住,連忙起身施禮,心情激動處,腿一軟都快跪下了。

黨蒼童也緩緩站起來,扶住張堂文,“堂文啊!客套話咱就不多說了,這賒旗老碼頭上,你張家和我黨家屹立至今,拋開功過是非不說,擎的都是我西商百年大旗,秉承的,是一脈相承的商道。你張堂文做的這事兒,我黨某人佩服!在如今這世道,能與你張堂文一同知難而上,實乃吾等之幸!”

“黨老闆說的是正理!”秦趙兩位老闆亦在黨蒼童的身後隨聲附和,“吾等雖不在會,卻亦願盡一份力,此去山陝,定然竭盡所能替張老闆尋出貨之地!”

張堂文激動地一一施禮謝過,手都不自覺地有些顫動了。

坐在遠處一點的錢楓笑盈盈地看著張堂文,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個玉製貔貅把件,輕輕地捻著。

“看到諸位如此豪情迸發,錢某甚是欣慰啊!”錢楓緩緩地站起身,饒有意味地看著張堂文,“這洋商,如今確實有些欺人太甚了!在南洋尚且時不時的越軌之舉,在我大清,更可謂是肆意妄為了!李中堂若還在世,看到辛苦籌劃的洋務大計如今被洋人擠兌成了這般模樣,不知會不會捶胸頓足!”

“朝廷不作為,洋人可不就蹬鼻子上臉了!”黨蒼童沒好氣地笑了笑,“真若哪天洋人掐住了咱們的脖子,朝廷的大人們估計還是會無動於衷地繼續吃肉糜吧!畢竟,吃苦受累的是百姓,又不是廟堂上的大人!”

錢楓淺淺地笑了笑,“如今我在南洋那邊,時常聽聞我大清的近況,聽說而今有個叫孫文的,一直攢動著鬧新政...啊不,鬧革命!吹捧什麼民生、民主、自立自強!各位老闆可有耳聞?”

黨蒼童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卻又擺了擺手,“吾等比不了錢老闆,您撂下話談好生意便出洋自在了,我們還得在這大清的土地上苟活呢!朝廷的事,不談也罷!”

錢楓苦笑了下,拿眼有意無意地瞟了張堂文一眼,看得張堂文心中咯噔一下,總感覺這個錢楓似乎另有深意一般。

錢楓手中的玉貔貅已經裹上了一層厚厚的包漿,把玩的油光發亮,他左手盤玩著,右手似乎有節拍地隔空敲打著什麼拍子,“錢某這次回來,一路沿江逆流而上,上海談靛青,秦淮收緞子,漢口買石墨,說起來,都是我大清土地上產的物件,這市場大權卻被洋人把控了大半了!若是我大清國多幾個張老闆這樣的商人,何至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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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堂文乾笑著拱了拱手,“錢老闆謬讚了!堂文這不過是憑著良心辦事,有些行當,關乎市場,更關乎民生,若是全被居心叵測之人掌握了,我等不過是多花些銀子的事,可有的人,日子便會變得更加艱難了!”

“張老闆的覺悟倒是不俗的很!”錢楓輕輕地鼓著掌,笑道:“像我跟黨老闆這樣,雖有心,卻不曾敢邁出過一步,跟張老闆這麼一比,真真是落後了...”

“錢老闆過謙了...”

“黨老闆那話,客套就免了,錢某人此來,是給張老闆解難題來了!”

張堂文一愣,趕緊起身施禮,“敢問錢老闆,是何事?”

“棉!”

“棉?”

“對!”

張堂文不解地看了看黨蒼童,“那洋買辦廖啟德如今手握印度來的低價棉,一擔要比市面上的低出許多銀子,錢老闆要買棉...”

“張老闆!”錢楓笑著擺了擺手,“世間功德萬萬件,豈有一人全攬的道理。你能不以一己之私聽任洋人把持原棉市場,難道我錢某人就不能慷慨解囊高於市價買你的棉麼?”

張堂文啞口無言地看了看黨蒼童,卻發現黨蒼童也是頗有些驚訝的,看來錢楓這解決問題的手段,事先黨蒼童也並不知道。

張堂文朝著錢楓拱了拱手,“錢老闆深明大義,說得堂文...竟有些無言以對了!”

“張老闆不必多慮,錢某敢要你的棉,自然有自圓其說的後手,畢竟若只是要助你過難關,我也直接湊份銀子就行了!”錢楓捏著手中的貔貅,笑盈盈地看著張堂文,“若是張老闆願意,今晚錢某在福建飯莊做個東,請張老闆面議,訂下這買賣的章程!”錢楓又拱手轉向黨蒼童,“黨老闆、二位老闆,要是得空,一同坐坐?”

黨蒼童哪裡會答應。

人家說明面上了是談買賣訂章程,邀請一下不過是場面上的客套,真去了那才尷尬呢!

張堂文見錢楓這話似乎也沒給自己留什麼餘地,心中不由尋思道:這個錢楓的做法,似乎另有深意啊?這錢楓是隨著黨蒼童他們一道來的,卻先拿話堵了黨蒼童他們,這是明擺著要跟自己單嘮啊!這難道不是早就謀劃好的?

但這錢楓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明擺著價低的貨不要,單尋這高價的,於情於理都說不通啊!

帶著這樣的疑問,張堂文如約來到了福建飯莊。

登了二樓,往日喧鬧的大廳裡卻是空空蕩蕩的,幾個雅間都挑了簾子亮了燈,門窗緊閉顯然是謝客了。就連二樓樓梯口都擺了牌子,上書:客滿。

看得張堂文心中更是犯嘀咕了,這個錢楓到底是個什麼來頭?居然包下了福建飯莊整個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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