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柳氏在前院涼亭蔭涼處,坐在石凳上指揮著打掃丫鬟收拾院子。
眼見著已經立秋了,怎得這老天爺還是豔陽高照的,炙烤得一絲涼意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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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蛋”已經讓丫鬟領去後院玩風箏去了,張柳氏難得有個空閒,終於可以著手把前院的庭院整理整理了。
這院子本是隨著她的心意,讓人仿著蘇州園林做的曲徑通幽處,但時間一久,下人也都不上心了。
敗了就敗了,張柳氏本就是大度的人,也沒怪罪誰,可趕巧了,前兩天張堂文不知道從哪窩了一肚子火,帶著張富財剛進門就開始罵罵咧咧的,一走進前院,好巧不巧的一支枯藤估計是被曬沒魂了,正好砸在這位爺的腦袋上。
這可就捅了馬蜂窩了!
張富財,管事的下人,連前院照應的下人,門房、灶上、漿洗婆子們都讓喊到前院來,摔茶碗砸傢什的罵了半個時辰,就在這大日頭底下,生生罰跪到了天黑。
張堂文這主子發這麼大脾氣,已經好多年不見了。
張柳氏想起那日她趕到前院的情形,想想就後怕,那場面,跟遭了賊似的。
想必張堂文心裡,也是憋了莫大的怨氣吧!
不然,何至於拿下人來撒氣呢!
這前院荒不是一兩個年頭,這會兒又摔又砸的,早幹嘛去了?
想到這兒,張柳氏不由一陣苦笑。
這收棉的事,看來真真是棘手,張堂文一邊招呼著收棉,一邊安排著糧行的事,都是耽擱不起時日的生意,也難怪這冤家整天跟吃了炮仗似的。
張柳氏緩緩站起身,大聲吆喝道:“讓廚房燒鍋酸梅湯,給前院幹活的都備上,吩咐門上,到街口瞅瞅還有生瓜蛋子麼?買來給大家夥解解暑!”
前院躬著身幹活的下人趕緊抬頭朝著張柳氏作揖,感謝大奶奶的恩德。
張柳氏穿著緞子面小衫,輕笑著走向門口。
人心啊,就得緊一時,松一時!打人一巴掌,就得塞倆棗。
你一味的對下人好,他們就敢放水糊弄你,但你要天天緊盯著,小鞭子抽打著,就會心生怨氣,私下裡往你飯碗裡吐口水你都不知道。
恩威並用,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這才是馭人之道。
張柳氏想起前天晚上張堂文躺在她臂彎裡說的話,不由抿嘴偷笑了起來。
來到門洞子下,張柳氏瞧著東裕街上人來人往的景象,賣糖葫蘆的扯著嗓子吆喝著生意,賣豇豆的悶著頭逢人就陪笑臉,推頭攤子前一地的碎髮,排隊的人都湊到拉洋片的車前看熱鬧了,磨剪子的和補鐵鍋的正在拉家常,兩個不知誰家的姑娘正在飾品攤子前挑紅頭繩,遠處,幾個賣了糧得了銅子的光棍漢,正在色眯眯地瞅著姑娘品頭論足。
世間百態,不過如此。
只要太平,窮人有飯吃,這世道,就還湊合能過!
張柳氏正要回屋,門子從斜面領著個人過來了。
“大太太,這姑娘,說要找老爺!”
張柳氏一愣,心裡頓時跟針扎了一樣,冷不丁刺痛了一下。
張柳氏扭臉打量著,來人年紀不大,頭已是挽了的,胸前的墜子手上的鐲子看起來也是不菲,長得還挺水靈。
“姑娘,你找誰?”
“我找張堂文張老爺!”
張柳氏皺了皺眉頭,這姑娘身後似乎還跟著一個後生,瞅著年歲倒比張春福大不了幾歲。
“有什麼事啊?老爺這會兒不在宅子,要不您明兒請早?”
“俺是夏老三他女人!”
張柳氏頓時一愣,夏老三?
夏老三這才送走沒幾個月,怎麼連婆娘都娶上了?看這打扮,夏老三難道真的發跡了?
既然是夏老三的女人,張柳氏便沒什麼忌憚了。她招呼著女人和她身後的後生進了院子,安排他們坐在會客室裡先歇著腳。
這女人,便是楊翠英,那後生,便是夏老三的兄弟,夏老四。
楊翠英一路打量著張家偌大的前院,心中不由有些犯嘀咕了,這大戶人家的房子就是氣派,連院子都這麼大。
門廊通聯著,到處都是花鳥魚蟲的裝飾,打進院就是一股撲面而來的清幽香氣。
再看眼前這個張家大奶奶,同樣是裹了小腳的,怎麼人家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卻是落落大方,搖曳生姿。
那小衫也比自己這花衣裳氣派的多,那髮釵,天爺啊!那是珍珠麼?真好看!
張柳氏請楊翠英和夏老四落了座,見楊翠英只是痴痴地看著自己,不由一笑,“老三兄弟現在可好?幾個月不見,到真讓人掛念了!”
俺男人你掛念個啥?
楊翠英頓時從陶醉中緩過神來,也陪著笑說道:“老三...好哩很!現在長本事了,說話嗓門都大了!”
“是麼?”張柳氏想起當初夏老三唯唯諾諾的模樣,不由笑出聲來了,“老三可是我家老爺的恩人,他長出息了,我家老爺也跟著高興!”
“啥?他咋說張老爺是他恩人哩?”
“老三那是謙虛!人啊!忒實誠了!”
“是哩!是哩!”楊翠英連連點頭,想起夏老三第一天晚上心急火燎的笨樣,也是笑得合不攏嘴了。
夏老四坐在旁邊,卻是完全理解不了這兩個婆娘的樂趣,只是一味的打量著會客室內的裝飾。
夏老四不知不覺地站起身,四下看著,看到新鮮玩意兒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張家畢竟行商多年,積攢下來的好物件還是不少的,看得夏老四眼都快花了。
他正弓著身子看一個半人高的元青花瓷瓶,冷不丁有個身影擋住光亮,他不耐煩地砸著嘴,抬起頭來一看,卻見一個人高馬大的大漢正站在門口,不由把夏老四嚇了一跳,連連後退。
“老爺?”張柳氏一見是張堂文回來了,趕緊起身招呼著,“今兒怎麼回來這麼早?糧行那邊都安置了?”
“正好在門面上處置點事,聽說有人來尋我,便回來瞅瞅!”
“若是旁人,你怕是不會這麼著急吧?”
“說的什麼話!”張堂文小聲笑罵道,其實他心裡確實是有些發憷,一聽說有個年輕姑娘上門來尋自己,心裡就慌了。
其實他在外面真沒有人,但他著實是怕張柳氏吃這莫名乾醋,這位姑奶奶到底是打山西長大的,吃起醋來,真是哄都哄不住的。
張堂文上下打量著楊翠英,眼生的很,卻是長得還挺水嫩。
“這位姑娘...”
“這是老三的女人!”
“唔?老三?”
張堂文見張柳氏默默地點了點頭,心裡多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張翠英想起臨走時夏老三交代的話,在一旁笑道:“老三讓我來看看張老爺身子還好不?他照著張老爺的話,活出息了,前兩天看著火燒雲,想起老爺帶他看得那道硃砂印了,便讓俺過來瞅瞅,順便報個平安!”
張堂文這才放下了狐疑,因為這硃砂印,是連張柳氏都不知道的手筆。
能說出這個話,是夏老三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