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2年。

大明嘉靖三十一年!

距離嘉靖二十九年的庚戌之變已經過去了兩年,大明朝被俺答長驅直入撕裂的傷口被兩年的時間虛掩。

“熊渝!熊渝!不要管我!快走!”可嵐於亂馬嘶鳴刀光劍影中跌落塵埃,一把快刀反映著夕陽,可嵐的長髮飄散,熊渝手持血刀於血肉橫飛中奔勢回眸,除了隱約聽見可嵐撕心裂肺的呼喊,就只看見一頭被快刀斬斷的蓬髮飛揚中,可嵐的修長的手指在向著他的方向拼命伸展,數馬交錯,碗口大的馬蹄起落,可嵐馬蹄下輾轉,零落成泥······

什麼都看不見了,什麼都聽不見了,夕陽肆意,血肉橫飛,熊渝眼中的九道山莊四個鎏金大字排山倒海傾軋過來……

“可嵐!可嵐!可······”

背後一記悶棍,熊渝暴睛突目雙眼直直的垮塌向前,最後的塵囂一撇,一溜兒秀髮在黃昏裡飄向天涯,落日如血盆頃刻天地浸染······

“嵐!”熊渝大喊著猛地從草蓆上起身,左臂一側緊抱的殘劍因為他的突起在耳後劃出一道血槽,疼痛讓他麻木,但是溫熱的液體流過脖項,讓他頓時夢醒!

熊渝木訥!

夢中的場景歷歷在目,熊渝不知道這樣的場景在夢中出現了多少次,他總是看不到可嵐的臉,畫面永遠停格在那只絕望的向他伸展的手臂,還有那飄滿了視線的長髮,而後,亂馬奔蹄,血光沖天!

牙在咯吱咯吱的響,熊渝已經能很快的反應過來了,撕心裂肺的痛不減,但是他已經讓自己明白這件事過去很久了。

側面感覺有光灼傷了熊渝的耳朵!

黑暗讓他本能的豎耳,有腳步踏踏由遠及近,熊渝抓緊了懷裡的殘劍,忽然側臉,一道筆直的指縫寬的豎光打在熊渝的身上,這道強光分割了蓬頭亂髮面目汙濁的熊渝,因為久居黑暗,這道強光讓熊渝眯起眼睛,眼尾的一道血痕猙獰了熊渝的臉。

熊渝慣性的繃緊了全身!

殺氣徐徐盪滌了所有雜念!

“沈爺!這個是八號!最是特別,人雖然呆頭呆腦很是木訥,根基也最差,但是說來奇怪,看著呆傻臨危卻出手奇快!這麼多奴隸練殺,他居然堅持到最後,這批貨裡頭,我看好他!”

門外這個謙卑的聲音是張伯棟的,熊渝目前只認識這個人,這個人教他殺人,教他服從,教他在黑暗中等待更加長的黑暗!

當然,這個人更教他明白活著插翅難逃!

張伯棟這麼謙恭的語氣,來人誰呢?

半年多的時間,除了那些突如其來送死的人,或者換個說法叫讓他等死的人,熊渝沒接觸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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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人手後續不足,你要抓緊了,奧!十三個人就剩下這個了嗎?”一個低沉的聲音駐足在了門外,熊渝聽見了羽扇綸巾的些微聲音。

“是!有些人是好奴隸,但是難成好殺手,從各方面考慮,就是這個人能成器就不錯了。”

“放人!過了這關,提升待遇,重點培養!”

吱扭!門分左右,一片刀光揮毫著正午的陽光撲了進來!

光!炫目的光!挾裹著一個粗狂的身影邁過門檻就轟然倒下,叫都沒來得及!

熊渝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身怎麼橫劍殺戮的,更不知道迎著這麼炫目的陽光自己怎麼定位來人的喉嚨的,但是,他做到了。

一劍割喉,快!準!狠!

一氣呵成不帶一絲遲疑磕絆!

熊渝慣性出手,那把殘劍抵在胳膊肘上,耀眼的陽光被一腔熱血潑墨,熊渝忽略了血腥,卻感覺到半邊臉上新鮮血液的溫度,溫度在流淌,到唇邊已沒了溫度!

熊渝從沒想過這是自己求生的本能還是半年來被張伯棟訓練的慣性!那一剎那,陽光讓殘劍薄如蟬翼,他沒看見人影應鋒芒而傾塌的身影,犀利的鋒芒劃過時,熊渝滿眼是陽光,他的鋒芒粉碎了陽光,他出現了奇妙的幻覺,紛飛如蝶的透明陽光裡,一張語笑嫣然的臉與他面面觀!

可嵐!

那是可嵐!

“好!”

一聲利喝欺門,陽光被遮蔽。

刀劍交鋒的金戈銳響讓熊渝蹬蹬退步,一離開門口的陽光地帶,熊渝從有可嵐的天堂直落現實的地獄,看不清逆光的面容,但是那把翻飛逼迫的寬背刀鋒黏連著熊渝血跡鏽跡斑斑的殘劍,腳下的枯草跟著熊渝難以抗衡的身形嘩啦向後堆積。

背牆的桌案讓熊渝不能再退了,熊渝也拔不出劍了,因為寬背刀的刀尖恰到好處的抵住熊渝封堵的殘劍一面,殘劍貼面,熊渝吃力的支撐著拼力上下推劍,鼻子有了壓迫感,堪堪危急,來人的刀尖左右稍有偏移,滿臉煙花都是輕的!

熊渝久不見陽光的臉紫了!

對光線短暫的適應,熊渝終於看清了刀尖後面的人,四十來歲,白淨富貴面,短鬚齊整,左眉稍疤痕中斷,短暫的陰冷眼神一閃而過。

熊渝眼前一鬆,來人抽刀側身,晃得熊渝收身不住殘劍支撐單腿磕地,眼前一襲滾金邊的淡青袍襟飄然若飛!

“不錯!假以時日是把快劍!八號!嗯!吉利!張伯棟!用心了!”話說完,足靴擰轉騰騰而去,熊渝揚臉追看時被帶起的草屑眯了眼!

“是!小的遵命!沈爺慢走!”

門口,陽光裡!刀條臉斯文相的張伯棟撅著屁股畢恭畢敬躬身相送。

“爺今天心情好,那個妞兒就賞給八號了!你這兒,我會派人追加銀子!”

“謝沈爺!”

張伯棟還撅著屁股,熊渝已經站起來了,他習慣的緊緊抱著殘劍往門口蹭了一步,也就一步,他想靠近陽光,他有奇怪的念頭,這樣他覺得離可嵐近些,可嵐的笑臉讓他覺得溫暖和有力氣!

外面的槐樹綠蔭正濃蟬鳴聒噪,溜牆的打手個個彪悍,陽光下的事物不和諧,熊渝木訥的看著,真真天然呆。

張伯棟撓著顎下幾根稀疏蜷曲的鬍子一步邁進門檻才讓熊渝轉過神,收起劍他永遠是這副呆傻表情。

“小子!你熬出頭了,以後好好幹!我是不會虧待你的!”張伯棟不笑還好,他嘴角勾起的笑意更讓熊渝覺得陰冷,熊渝沒說話只是腰微微一弓領受,他低頭時,他的頭皮剛剛夠得著陽光斜射,熊渝保持了這個姿勢。

張伯棟很喜歡熊渝的木訥機械唯命是從,太機靈的殺手給你長臉但是未必讓你放心,譬如逍遙子!

“我餓了!”熊渝悶聲悶氣!飢腸轆轆前心貼後背!

“八號!以後你再也不用捱餓了!”張伯棟拍拍熊渝的肩膀,他遮住了陽光,熊渝心裡僵硬了一下!

“你叫什麼名字?跟我做殺手,你配叫自己的名字!”張伯棟看著熊渝。

“八號從來沒有名字!”熊渝一陣心痛,以後在人前他不配有名字,殺手熊渝只會辱沒祖宗辱沒了門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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