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老榆樹濃蔭蔽日,張生笑的人在砍樹,碩大的樹冠被砍去大半,熊渝終於在躺椅上被陽光照射的一覽無餘。

熊渝心事沉重一夜沒睡,這都日上三竿了梅棋還沒出現,他除了擔心明正中元夏芸的安危又開始擔心起藍道行。

這廝這幾天可不要出宮!

熊渝迫切想知道明正的訊息,只要梅棋有明正的訊息,託付明正照顧一下藍道行也行啊!

原來沒來由的生命中有很多放不下,熊渝縱然痛不欲生也放不下。

陽光在臉上生出毛茸茸的暖意,他能想象出陽光幻化的金色羽翼,無數蝶飛那是可嵐飛奔而來的翩然裙裾。

熊渝感觸著弩箭的冰冷,這樣會驅散那些揪心斷腸的幻覺。

總之,熊渝總在胡思亂想,他的心不能閒下來空下來,一旦閒下來空下來可嵐的影子就會趁虛而入,熊渝不能一遍遍的想可嵐最後的擁抱,一想就會全身心的疼。

失而復得,最終失去,造物弄人的徹底。

如果真仔細想有什麼不同,那就是這次熊渝學會了硬生生的接受,然後硬生生的逃避。

留守宅子裡的錦衣衛小頭目蔡越指揮手下把砍下的殘枝敗葉拖出去,他昂著頭插著腰在熊渝躺椅旁邊模仿熊渝望天,老榆樹被修理慘重,天空果然開闊了很多,天空雖然美好,但是在看不出更美好。

秋天碧空如洗,浮雲都沒有一絲,他很難理解一個瞎子居然非要這麼高調的曬太陽,更難理解張生笑何以這樣高看這麼一個有曬太陽怪癖的瞎子。

雖然謹記著張生笑的交代,這個滿心疑惑的小頭目蔡越總想著開口跟熊渝搭訕一句話,總是好奇。

熊渝能感覺到陽光無遮無攔的照耀,他放鬆在躺椅上,大睜著眼,鐵板臉上的那雙眼睛讓旁邊的錦衣衛小頭目蔡越感到有些驚悚,小頭目蔡越本來想搭訕幾句,現在不想了,悄悄的退到一邊。

感受陽光的溫度,熊渝於黑暗中挖掘光明的種子。

失明未必就是地獄,用一種痛抵消另一種痛,熊渝自我虐。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白骨禪已經萎縮成極短極細小的一線,蟄伏在丹田最深處,這是熊渝自打學會白骨禪以來最真切最具體的體會,白骨禪在體內蟄伏有了可感受的形狀和態度。

熊渝忽然想到,白骨禪是逍遙子無意間預留在自己體內的,隨著自己試煉使用次數而慢慢強勢,想想這幾個月間應該還不至於根深蒂固,自己若想根除白骨禪永不為禍,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將白骨禪的根排除體外。

心念一動,熊渝引力白骨禪,奇怪的是,平時一念牽引雷霆之勢的白骨禪竟然紋絲不動,竟似與熊渝斬斷了聯絡。

那就是說以前一念動千鈞的白骨禪竟然拒絕熊渝驅使!

這讓熊渝震驚!

熊渝試了幾次都難以調動白骨禪,一時間熊渝滿頭大汗不得其解到了極點。

很多驚悚的念頭讓熊渝驚恐起來,熊渝石化在了躺椅上。

熊渝直到近晌午才穩定住自己的情緒,他全身心的感覺白骨禪緩慢的變化,白骨禪感覺越來越細小,越來越安靜,像是沉睡冬眠,這個時候,熊渝無意間睜眼,本來烏黑空洞的眼睛忽然一團光暈,昏黃的光暈極其模糊,模糊的讓人難受,好想有無數層的窗戶紙阻擋了光線,讓你忍不住要去撕扯,要去穿透要把陽光呼啦一下子拉到眼睛裡來。

熊渝猛然從躺椅上坐起來,躺椅吱嘎亂響,驚得在前面過道裡打盹的侍衛激靈回頭。

熊渝雕塑一樣仰臉對著陽光,感受那團光暈迷濛,心裡有些著急,是很著急,他使勁大睜著眼睛,他想和陽光裡應外合穿透附著在眼睛表層的厚厚迷障。

熊渝感覺同以前一樣,有勁你使不上,心浮氣躁反而讓蟄伏半天的白骨禪活動,眼前迷濛的光暈瞬間黯淡,像又糊上了數層戳不破的牛皮紙。

熊渝頹然又攤到在了躺椅上,他拼命的剋制自己的浮躁,他閉上眼睛極力讓自己的心情沉澱下來。

但是這次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過道裡的侍衛七八個都圍攏在小頭目蔡越身前,緊張的看向偌大院中孤零零的那把躺椅,躺椅上的人恢復了一灘爛泥的曬太陽姿態,但是那種那攤爛泥的姿態讓人感覺有些寒冷和詭異,特別是在熊渝的袖口若隱若現的黝黑弩箭。

陽光很烈,院子前後卻有一種陰冷蔓延,小頭目蔡越摸著後腦勺左右看看,身前的幾個錦衣衛死死的把著繡春刀,身體石頭一樣僵硬都扭臉看著小頭目蔡越。

這些錦衣衛昨夜一夜見識了熊渝的亂彈琴的弩箭發射,一看見熊渝心裡就毛茸茸的彷彿有怪蟲子在心裡爬一樣,他們見過無數的江洋大盜殺人狂魔,但是沒見過一個瞎子操弄短弩竟然這般的冷酷狠厲。

而他們眼裡的熊渝就像是陽光也不能吞沒的孤島,固執的徹底,生硬的排斥周遭萬物,而且沉默的表達出一個瞎子無所畏懼的氣勢。

熊渝恢復了安靜,他手臂上的弩箭重新被袖籠覆蓋,小頭目擺擺手,大家慢慢的坐回原處,但是沒一個人說話。

熊渝聽見了過道裡繡春刀鞘磕碰石凳的聲音,他感受著眼前的黑暗加重,感受到白骨禪短暫的活躍之後的慢慢安靜。

陽光在作祟?

此消彼長?

熊渝有了新的思路,他根據以往的體會,慢慢明白,陽光最烈的時候,是白骨禪蟄伏最深的時候,氣血焦躁就是催動白骨禪的興奮劑。

熊渝翻來覆去的念頭裡有了強烈的去意。

他不能在這兒幹等,殺胡八是早晚的事,上趕著張生笑那是因為熊渝想和他建立一種新的關係,他信得過梅棋,但信不過張生笑,張生笑是不會因為梅棋而保護自己,除非自己可利用。

熊渝做這一切就是表明他還有利用價值,張生笑要慎重取捨。

現在,不同了,穩住了張生笑不是熊渝的目的,梅棋的目的跟他的也不盡相同,現在,他忽然覺得梅棋也不把握了,女孩子都是感情用事的,梅棋真的是例外嗎?

熊渝覺得自己永遠都是孤立的,他不能向任何人靠攏,也不能讓任何人向他靠攏。

平復下心浮氣躁,熊渝閉上眼睛,白骨禪不能操之過急,熊渝預感自己的眼睛失明不會持續太久,他想著怎樣脫離張生笑而不激怒他,畢竟在京城陸炳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陸炳張生笑不較真自己可以在京城隨意趟,張生笑一較真,自己在京城難以遁形。

熊渝轉著念頭絞盡腦汁。

過午的時候張生笑來過第二趟,胡八在他的視線裡,但是下手的機會不成熟,而且,他也有些對目前狀況的熊渝有些擔心,不是怕熊渝不能成功,而是,他覺得熊渝給他的感覺不妙。

更準確的說,張生笑擅作主張的與熊渝合作,是因為他的心裡起了異意,他在糾結,熊渝是不是需要繼續放任,他有了一種養虎為患的感覺,這樣的感覺他第一次沒有向陸炳彙報,也沒有跟陸乾雨提及。

能讓張生笑萌生這種感覺的人一般都不會活的很安穩,心裡有刺不拔掉寢食難安。

陸乾雨沒有暗示也沒有授意,張生笑擅自靠在了陸乾雨的立場上,他覺得熊渝跟梅棋走得太近了,特別是這次竟然公然利用梅棋誘餌陸乾雨並迫使自己出手解了他的死局。

一個把握自己軟肋的人如果不是朋友怎麼能留存於世呢?

自己永遠都不會和熊渝成為朋友,即使他放下官僚成見!

張生笑對於陸炳的忠誠毋庸置疑,對於陸乾雨的愛護更是常人難以理解,別說只是有些欣賞的熊渝,就是羈絆陸乾雨的梅棋他都動過除掉的念頭,不過,那終究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因為,陸乾雨太喜歡梅棋,他下不了狠心讓陸乾雨痛斷肝腸。

一個殺手竟然讓自己這麼欣賞然後煞費苦心的對付,張生笑負手啞然失笑,看著躺椅上一動不動的熊渝,看著只有他才能看得懂的熊渝繃緊的神經,張生笑臉上的笑意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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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張生笑還在笑,笑裡藏刀!

“大人!這人根本不和我們是一路人!這人不上道!”小頭目蔡越湊近了張生笑的耳朵說,他指的不是熊渝是見不得光的殺手,而他們是堂堂錦衣甲冑,天壤之別,雲泥之別的身份,而是在一個人的精神深處,那種卓然不同的存在,那種難以名狀的東西你根本不能歸納不能同化,他看不見摸不著卻能強烈的讓你生出警惕,警惕殊途難以同歸而造成的後患。

這個小頭目蔡越比趙五更會拍張生笑的馬屁!

熊渝就是這種人,你是錦衣甲冑他不高攀他不仰視他不媚骨,而表現的順從依附也是局勢的敷衍,大道相同,但是根本偏差。

熊渝不是個任人左右擺佈的人!

骨子裡的不是一路人!

張生笑當然知道!

因為知道所以警惕,所以謹慎。

“趙五哥來了!”一個侍衛悄悄稟報。

張生笑看著蔡越:“好生伺候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帶走他!”張生笑看著蔡越的眼神越來越冷酷:“包括梅棋姑娘和趙五!”

“哦!”蔡越眨巴著眼睛重重點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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