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早已西沉。藍白的天被染成了漸變的靛青色。最後的一絲白光浮動在天與海的交界處,就像是巨大的啟明星一樣。

藏於吊在櫻枝下的滿天星花籃中的魔導器全數點亮。在櫻色的薄雨中散發著朦朧的冰光。

為期三天的生日慶典最後的節目, 面具舞會開始了。

設計這個舞會的人顯然很懂。畢竟人總是膽小的。只有靠面具武裝自己將傷害降到最小, 才能鼓起勇氣說出心中的話。

櫻色的雨比起前幾天不小反大。飄飄灑灑的讓我都懷疑明天起來滿片的櫻林會不會都禿了。

這架勢是想在今天全數落盡嗎。

拂去積在斗篷上的櫻瓣。坐在櫻林的路口處帶著面具的我,沉默卻淡笑著的為每一個走進林子的人遞上一個面具。

雖然參加宴會的人不多但也有一百人了。光是一個個的發放面具就要提前一小時開始準備。

為了掃除一切的萬一, 整個發放的過程都由我一人親力親為。在桌子四周還佈置上了魔導器的結界, 只要我摁下按鈕整個桌子周圍就會霧化,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見裡面的情況。

哎。“按鈕”這種概念是誰發明的?真是感謝他一輩子。

發放面具的過程是枯燥又無聊的。時不時還有男女的調笑聲伴著悠揚的樂曲飄過來, 刺激著孤苦伶仃的我的內心。

“哎……”

再又送走了一個面具後。我終於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自己作的孽哭著也要作完啊。”

毫無波動的男聲,四十歲無業中年大叔般的語氣。我嘴角抽動的,抬起了頭。

“亞當……!你怎麼也會來的啊!!”

“來看熱鬧啊。”完全無視了穿著斗篷的規定, 直接套著一身白色神袍的神父面無表的回道,“今天會有連著的三場告白對吧?我是來看熱鬧的。”

“……其中有一場還是你沒事找事多出來的。”坐在椅子上的我比他矮了一截, 只能仰著頭氣鼓鼓的瞪著他,“倍多利亞被拒絕不是百分之百的事嗎。”

“是啊。她自己也知道。”亞當面無表情的,無視了我的抗議自己隨便從桌上的盒子裡摸了個面具,“對她自己而言。也是對自己多年單戀的一種告別吧。”

“她從來沒想過能成功。只是想道別而已。但即使是道別也沒有勇氣,悲傷的令她不由的落淚。”

“人真是很奇怪啊。明明已經下定決心去做一件事了。”碧色的眼睛微垂著, 神父用無悲無喜的口吻說道, “卻永遠需要別人在身後推自己一把。”

“有什麼關係。朋友不就是這個時候有用的。”

我一把抽過了亞當手裡星星的面具, 轉而摸出了一個粉紅色的, 綴滿了蕾絲邊的面具給他。

“面具是按照男女人數設定好的。不多不少。”我壓抑著狂笑的慾望,對著微挑著眉的他認真嚴肅的說道,“你要來的話。只能給你這個。”

亞當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這個面具原本是誰的?”

我面無表情的回道, “莉莉婭的。你不滿意的話,就別參加了。”

“怎麼會呢。”

金髮的神父將綴滿了蕾絲花邊的粉色面具往臉上毫不猶豫的一扣。然後對著瞬間一臉呆滯的我,氣定神閒的說道,“很符合我的品味。”

……哇靠這個死變態!!

意識到自己被調戲了的我猛地回過神,拍桌而起。卻只來得及看見他一個神聖瀟灑的背影。

我面無表情的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良久,然後沉默的坐了下來。

還好我的面具是整張臉蓋住的,能隱藏我那張毫無禮貌的冷漠臉。不給好端端的舞會增加晦氣。

這之後陸陸續續來了幾個貴族。我沒有興趣便全都隨便塞了個面具,隨意的打發了。

然後。斐麗佳先來了。

一臉戾氣的少女披著斗篷,面無表情的瞪著我,沒有說話。

“記住。是星星喲。”

我一邊笑著對她說道一邊遞上了面具。而她只是一言不發的,只是扣上面具便走進了櫻林裡。

真是的。我祝福的話都還沒有說呢。

我收回望向她背影的視線。按下按鈕。等待下一個人過來。

結果很巧合的。來的是雷切爾。

漂亮的少年緊抿著唇神色緊張。他看見我時想努力的對我笑下,卻笑得很難看。

“沒事的。”

我站起身,將手裡畫著星星的面具扣在他的臉上。在他慌忙整理面具的時候一臉沉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老姐會在這裡給你加油的。”

“……伽德莉切殿下啊!!!”

戴著面具的雷切爾握著我的手痛哭流涕。而我則是再給了他“友誼的一拍”後,直接拍著他的背把他拍進了林子裡。

接下來。再等一個人就可以了。

不知過去了多久,最後的啟明星也沉沒在了蔚藍的海里。

滿天的星辰一盞盞亮起,點綴在夜帷之上。微涼的海風再一次將遠處櫻林中男女的歡笑聲和樂聲一起傳了過來,寧靜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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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櫻如雨。不一會兒便在鋪著石子的小道上蓋上了一層櫻色的薄紗。

裝在滿天星花盆中的夜燈亮度剛剛好。既不過分明亮又不過分昏暗,就像是青春期的愛戀一樣。

談戀愛啊……

帶著面具也不怕。我乾脆單手撐著臉,任自己露出迷茫的神色。

一路走到了現在。我想要的東西已經不是愛情了。

但是一想到這兩個字——

“很難得。你居然會感到迷茫。”

黑色的瞳孔猛地緊縮。我後知後覺的抬起頭。

“晚上好。莉切。”

穿著麻質斗篷的男人微彎著腰,從上而下的看著我。夜晚的海風吹拂過他張揚的金髮。在微動的劉海後。是一雙有著深海顏色的眼睛。

彷彿遊動著熒光的深海。

“……晚上好。亞瑟殿下。”

我緩緩坐直了身子,低沉又緩慢的向他問好。

藍潔海的深處有一種水母。他們通體透明,體格很小。但是因為他們會吃海底的冰魔核的緣故,在深海裡會發出白色的光。

如果是細微的白光的話不足為奇。但是他們的繁殖能力很強。所以藍潔海的海底其實就像星空一樣璀璨,到處都是會遊動的“星星”。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大腦裡總是在浮現著這些水母在海底遊動的樣子。

“大概是因為夜色太美了吧。”

英俊的王站直了身子。透過樹枝之間的縫隙望著璀璨的夜帷。

“……雖然今天的夜色很晴朗。但是你的眼睛更漂亮一些。”

倒映著星星的眼睛微微縮了一下。亞瑟難得有些驚訝的低下頭,微楞的看著我。

“反正你有讀心。也會知道的。”

我著頭,沒有看他。也許是因為面具的緣故,我居然有了平時絕對沒有的膽子。

“那還不如我直接說出來。”

對著空氣。我這般平靜的說道。

——好吧就算有面具我還是很慌啊!別看我聲音很平靜也很正常!其實我的內心早就尖叫了啊!

彷彿是為了在我的屍體上補上一刀般的。夜風將亞瑟的聲音如實的傳遞了過來。

果然。莉切很可愛啊。

還是這句老生常談的老舊情話。

卻意外的有用。

然而。

“伽德莉切殿下。”

少年冷漠的聲音就像是雪山頂上零下幾十度的冰風一樣寒冷,簡單暴力有效的把我上一秒還暈乎乎的大腦吹的格外清醒。

甚至清醒的還有點過頭。

“哦呀。這不是阿諾德騎士嗎。”

亞瑟看著直接用魔導器破了結界,面無表情走過來的冰騎士,調笑道,“魔導器弄壞了呢。不要緊嗎。”

“不要緊。”阿諾德一臉淡漠的從男士的面具箱裡掏出兩個面具。然後將其中一個用簡直稱得上粗暴的動作塞進了亞瑟的懷裡,“舞會馬上就要開始了。分發面具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這樣嗎。”

亞瑟單手拿著面具,卻沒有急著戴上,反而笑著問道,“這次又是因為什麼理由呢?”

阿諾德回答的很正經,“您讓殿下的心跳得太快了。”

這回不只是亞瑟,連我也愣住了。

然後。我的表情就變得相當的複雜。

我感覺我已經找到了剋制亞瑟的方法。但我就特別的不想嘗試。

最難搞的人就這麼在阿諾德“禮貌”的半推半就下進了櫻林。而阿諾德全程看都沒看我一眼,始終面無表情的努力把亞瑟王往林子裡塞。

怎麼說呢……我真是高興不起來啊。

就這樣神奇的兩人消失在了櫻林裡。而我還是坐在椅子上,沒有離開。

女士的面具箱裡還有最後的一個面具。我在等她的到來。

終於。

“抱歉!我沒有遲到嗎!”

穿著鵝黃色拖地禮裙的少女磕磕絆絆的向我急速走了過來。她今天畫上了更為精緻的妝,一頭微卷的金髮盤在了腦後,顯得她更成熟了。

“沒有。正正好好哦。”

我站起身,將最後的一個面具放進了她的懷裡。

“……伽德莉切。謝謝你這幾天幫我那麼多。”

戴著白手套的手抓緊著面具的邊緣,倍多利亞低著頭,誠懇的說道,“我已經相信那位王是真心愛著你的……今天過後。我就會徹徹底底的死心。”

“其實……你不用對我感到愧疚的。”

對著一臉震驚倍多利亞我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腦袋,“因為我根本不喜歡他啊。”

倍多利亞頓時露出了精緻的驚悚臉。

“雖然他的確很好。但我早就想清楚了。”

我對著她笑了笑,“雖然現在不行。但總有一天我會認真的給他答覆的。”

認真且公正的。

“不過那是以後的事情。”

我將倍多利亞輕輕的推進了林子裡,“今天是你們的主場。”

在最後一個音消失在夜際的瞬間,遠處聖恩露斯大教堂的鍾,敲響了。

最後的舞會已經開始。

命運也隨之開始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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