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二章
冰色的吊墜散發著光，安靜的垂在我的胸前。以一己之力照亮著整片圓形的區域。隔著一層微厚的棉衣也能感受到它微冷的質感。
用砍碎的木櫃燃起的火堆於區域的正中心散發著溫暖的熱量。我坐在一塊稍長的碎石上。過長過大的外套就和一件斗篷一樣攏著我的身體, 衣襬微垂在地上。
我拿著一張蠟封的地圖仔細的看著。這張地圖是我從一件魔導士的衣服裡搜出來的, 這個世界的人死後身體就會化為光點消散於空中，衣服什麼的則會剩下, 很科學。
白露希斯認為這是人死後靈魂以“元素”的形勢迴歸了世界樹, 迴歸了女神的懷抱。而拜德則很不羈的認為這只是人體被空氣中的元素分解，以最基礎的形態重新回到環境迴圈中罷了。
拜德和白露希斯從前井水不犯河水, 在大戰後因為學派的兩極化而陷入冷戰。好不容易到現代有所緩和，結果因為羅茲羅爾吞的一篇《愛與火與詩》再度掐架。
不過聖恩露斯的人民是從來不管這些事的。這個天性樸實淳樸的國家只會相信美好的東西。他們會用魔核收集一部分逝者消散而成的元素，用於祭拜和懷念。
畢竟比起相信“死去的故人了迴歸了女神的懷抱”或是“重新迴歸了自然的迴圈”, 人們更願意相信重要的人仍然存在，只是以另一種方式陪伴於自己的身邊。
“給。”
“謝謝。”
我單手接過艾斯遞來的杯子, 對他禮貌的道謝道。但是目光卻始終停留在手裡的地圖上。
地圖標示的很詳細。雖然魔導器發展迅速，但人們總喜歡以最原始的方法保留下來重要的東西，以防不時之需。
能找到這份地圖純屬天意。雖然艾斯衰，但老孃運氣不錯，中和一下還是偏幸運的。
整個設施只有三層。每一層面積逐層加大。中間有豎長的“電梯”用於在三層之間移動。就像樹幹一般連通了三層樹冠。
白露希斯倒地有多喜歡世界樹啊。
看著畫樹葉點綴著四邊的地圖, 我無語的暗自吐槽道。
一邊從地圖上努力的找尋著線索, 我一邊小口的喝著鋁杯裡的熱湯。緊急用糧存放時間極長, 就算在四十年後也依然可以食用。像白露希斯這種國名就很“精緻”的國家總會點一些亂七八糟的魔導樹, 簡陋的湯卻味道濃郁配料豐富。
連顏色都是蘑菇奶油濃湯般令人胃口大開的暖米色。
我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黑色的瞳孔不斷細微的轉動著。上去的路已經找到。緊急通道很耿直的建在了“樹幹”的旁邊。但是我還想獲得更多的資訊。
最終我還是找到了疑點。
日期。
以四十年前爆炸算起往前推。這張地圖的繪製時間是四十二年前。也就是說這麼一個龐大的設施其實只用了兩年。
我將手裡喝完的鋁杯放到一旁。對面的艾斯問了句“還要麼”。我沒有回答，只是將杯子又遞給了他。
之前的疑問已經有了答案。下一步的目標也已經明確。這個設施於四十年前被某個人引爆。建造時間在四十二年前。我接下來該做的就是去尋找“某個人”遺留下來的蹤跡，然後回到地上後動用聖恩露斯的情報網——怕是要求亞瑟用英蘭的情報網調查了，調查出四十二年前白露希斯和哪幾個家族有鉅額的暗中交易。
怕是可以順便幫英蘭處理一波內部二五仔了。
至於“某個人”的蹤跡。既然他選擇了引爆, 就會立馬從緊急通道逃走，我可以過去碰碰看運氣。
思緒整理完畢。計劃規劃完畢。我將地圖小心的捲起塞進棉衣的口袋裡。雖然戳出來了一截但也沒辦法。
“思考完了嗎。”
對面的艾斯輕飄飄的問道。我抬起頭看向他。高大俊朗的男人和我一樣坐在一塊矮碎石上，弓著背，胳膊撐在分開的雙腿上，單手撐著臉望著我。
他的另一只手裡拿著和我一樣的鋁杯。暖米色的湯在篝火的照耀下泛著微紅的光澤。連那雙凝望著我的猩紅色的眼瞳都鍍上了一層暖光，看上去不再那麼黯淡。
在微暖的火光下，他對我笑了笑。帶著愜意的慵懶。
“嗯。”
我對著他點了點頭，解釋道，“我已經找到了上去的路。離這裡很近。”
“哎——”艾斯拉長了音。似是有些不捨，“冒險那麼快就結束了嗎。”
“……這之後你還可以再下來。”
我彷彿勸著一個孩子般的，勸著這個強到逆天的男人，“等你有了魔導器之後再來也不遲。”
原本想撿屍的我還是太年輕。這種高精密的儀器除非是國家級做工否則根本撐不到四十年。搜了一圈沒有一個魔導器是可以用的。就連那些存著研究資料的魔核也壞了個七七八八。
真是不幸啊。只能上去之後讓皇姐找人封鎖這裡，派隊伍慢慢搜尋了。
“但是被人所知的寶物就不是寶物了。”
艾斯的聲音懶洋洋的，“吶。伽德莉切。”
長相俊朗非凡的男人對我笑著，“你說我現在殺了你的話。‘冒險’是不是就可以繼續下去了。”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這個破乙女世界中最病最強的男人。緩聲說道。
“以你那稀爛的直覺和認路能力。我覺得就算你有地圖，也會一輩子迷路在這裡。”
“好過分。”艾斯誇張回道。隨即對我笑的更爽朗了，“但我是個隨心所欲的人哦。”
我用死魚眼瞪著他，“你不會殺我的。”
艾斯沒有說話。
但他站起了身，向我緩步走來。
我的瞳孔猛然緊縮。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叫囂著離開這個危險的男人。但身體卻沒有動彈。
並不是我被嚇尿了什麼。只是我在這種情況下越發冷靜的理智告訴我，不能逃。
只要轉過身的話。他就會毫不猶豫的殺了我。
思想碰撞間艾斯已經站在了我的面前。我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更厲害了，臉上的表情卻沒有改變。
這個不是因為冷靜。
是因為我的臉被嚇僵了。
面色僵硬的我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但他卻蹲下了身，隨著布料摩擦的??輕響。那雙猩紅色的眼睛還是落在了我的視線中。
他很高。就算是蹲著時候也能我平視。橙紅的篝火以暖光勾勒了他的輪廓。但胸前吊墜的明亮冰光卻照應了出了他面無表情的臉和凝視著我的，如深淵般暗紅的雙眸。
我說錯了什麼嗎。
於此刻大腦以光速轉動。最終在我多年乙女遊戲通關和日漫經驗下，我憑直覺得出了結論。
沒有。
無論我說什麼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除此之外更多的，我沒有再思考下去。
他抬起了手，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輕撫過我的臉頰。明明是那麼憐惜的動作，我卻因為皮革堅硬的質地和冰冷的觸感而輕顫著。
直到他的指尖離開。我始終被迫著凝視著那雙猩紅的眼睛。
那雙眼睛就和死去一般的無藥可救。
該必須說些什麼了。
“伽德莉切。”
艾斯低沉的向我提問，“殺死應該愛上的人。會怎麼樣。”
一瞬間彷彿被人扼住喉嚨般的窒息感如此強烈。我微張著嘴，卻什麼也說不出。
回答吧。
我聽見自己內心的“理智”對我這麼說道。
但是我該回答什麼。
如果這個世界裡我的生命只有一次。好不容易糊里糊塗的活了十二年準備從現在開始努力的我，現在就要死在這麼一個深井冰的手裡嗎？
明明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在這個世界認真的生活下去。
內心深處傳來的覺悟逐漸強烈。指尖輕顫。我猛然抬起了終於能動的手，一把揪住了艾斯的領子。
“艾斯。”
看著面前猛地瞪大眼睛的男人，我認真的說道。
“你還沒愛上我呢。說個屁。”
我聽見內心的“理智”在尖叫。在放肆的尖叫。在高聲的尖叫。
但是我揪著艾斯的領子的手卻是那麼有力。
“……噗！哈哈哈哈哈！”
這笑聲自然不是我發出的。此刻我正一臉懵逼的看著手下笑的開懷的艾斯。
“我啊。好像已經愛上你了。”
我一愣。持續尖叫著的“理智”沒有空閒來幫我分析這句話的含義。雙瞳只能呆滯的看著艾斯笑著握住我揪著他領子的手。
然後頃刻之間，失重感襲來，上下顛倒。天旋地覆的視線中，我看見了自己揚起的裙角。
然後等我反映過來時，我已經在艾斯的懷裡了。
赤色的長外套隨著我的離開滑落在地上。結實的雙臂穩穩的拖著我的腰和腳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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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主抱。
終於恢復正常的理智這般對我說道。
然後下一秒無論是她還是我都發出了震天的尖叫聲。
“啊啊啊！！！你這個混蛋在幹什麼！！”
我尖叫著狠狠推搡著抱著我的艾斯。推了足足一分鐘，卻絕望的發現他竟紋絲不動。
“嘛。畢竟我也不能直接抓著你的手甩出去吧。”
頭頂上傳來艾斯雲淡風輕的聲音，“但是被抓著領子也很難受。所以只能接住你了。”
……我他媽寧願被甩在地上。
我目光絕望。在發現拗不過艾斯後也放棄了抵抗。
好在他並沒有繼續抽下去。很隨意的將我放在了地上。然後撿起了落在一旁的赤色外套。單手抖了抖灰，甩開，蓋在了我的頭上。
寬大的外套瞬間擋住了我全部的視線。我愣了愣，趕緊把外套往下扒。
腳步聲漸遠，我聽見艾斯說道，“我挺喜歡認真活著的人的。所以以後也不會殺你的吧。”
艾斯的聲音頓了頓。隨即我聽見他輕笑著補充道，“大概。”
這個大概讓我又是倒吸一口冷氣。
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無力的。
大概就是艾斯這種強大又不講道理的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