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這一天,是萬貫總號有史以來最混亂最慌張的一天。

萬貫現任的大當家竟然在總號遇刺,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

江步月到來的時候,瞧見號裡一片狼藉,地上躺著不少柳家與萬貫護衛隊的屍體,沒有一個是活著的。她心中驚恐不已,急急往大當家那裡奔去,一到門口,一眼便瞧見有兩個女人各自倒在血泊之中。鮮血幾乎浸染了整片地面。

在看到剛剛分別不過半個時辰的心上人倚著桌腿的昏迷樣子時,江步月幾乎瞬間被恐懼深埋,好久邁不動步子,半晌才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心裡如驚雷般滾動著李素問的醫囑――“阿妍她,不能大量失血,否則命可休矣!

江步月撲跪在地上,控制不住地抖著唇,顫著手探到錢妍鼻下,當感覺到一絲非常微弱的暖意時,她的臉上展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來,稍頃又是一陣慌張,語無倫次地原地大叫起來,聲音卻因為驚恐緊張而嘶啞無比:“李素問!李神醫!救命啊,救救阿妍的命,快來救救我的命――”

跟著她來的護衛隊人員聞言全都露出惻然的神色,以他們豐富的經驗看地上的血量,這兩個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這一場混亂,直到被竹茗使計引開的大管事林伯到來才稍稍平靜下來。

而原本年老穩重的林伯在見到滿地的鮮血時也不禁瞪大了眼睛,望著渾身是血的昏迷大當家和完全失去冷靜只知道找神醫的大賬房,他深呼吸好幾次終於冷靜地吩咐事情。

在盛家家主駕臨的時候,江步月彷彿見到了救世主一般抓住她的手,哭道:“老師,我要神醫,我要全天下所有的神醫都來給阿妍治傷……”

然而,盛歡顏望著地上兩個血人的臉色很奇怪,良久才見她回握住江步月的手,終日淡笑的臉上一絲笑容也無,沉聲道:“放心,全天下的神醫我已經帶來了。”她手一讓,叫自己最喜歡的學生看旁邊。

江步月茫然失措地望去,只見錢妍被兩個大夫模樣的男人抬上了一張奇怪的窄床,然後被飛快平穩地抬出了房門。

江步月下意識地想跟上去,卻被盛歡顏一手攔住,望了眼地上,問她:“你不跟她道別麼?”

江步月茫然地順著視線低頭,只見地上的另一個女人被妥當地放在了另一張窄床之上,一張白布從腳直覆蓋到頭頂。

紛雜的腳步聲遠去,室內只餘江步月粗重的呼吸聲。

江步月拖著腳步走過去,白布應該十分的輕薄,她卻覺得重似千鈞。

當那張微微發黑的臉露出來的時候,江步月的手抖了一抖,拉起的白布倏地從指間滑落。

竹茗早已氣絕。

“茗……”

錢妍沒想到自己還有再醒過來的一天。

一醒過來,江步月就抱著她哭了半天,哭得可真難看,再大聲點就是號啕了。還是外面的人聽見哭聲,幾乎是呼朋喚友額手相慶般地圍攏到床邊,七個三十歲到八十歲之間都有的男女蜂擁進來,十四只眼睛全都晶晶亮地盯著錢妍,緊接著就像是研究一隻長壽的蜉蝣似的把錢妍研究了個遍。

據說那天是真的九死一生。

錢妍少了惟一脾臟,也就是少了一隻很要緊的人體血庫,在驟然大量失血的時候沒有足夠的儲血來補充,本來是一定活不了了的。但危急時刻,盛歡顏一聲令下,竟能即時調來一支不可思議的神醫隊,足足有七人之多,運用一系列在江步月看來完全是不可思議的器材愣是把錢妍從奈何橋上拉了下來。

“我輸的是誰的血?”醒來的第二天,錢妍在聽了江步月描述的不可思議器材後,很是虛弱地問了這麼一個問題。不輸血,自己一定不可能活過來的吧。

江步月見問,只是有些傻氣地笑,並不回答,倒把錢妍蒼白的小手握了又握,彷彿失而復得的珍寶,一時半刻都不願撒手。

錢妍瞧著她這表情,明白自己身上怕是輸了不少她的血。想想真是怪異,這大越朝的醫生們到底有沒有把她當人呢,恐怕有很大的死馬當活馬醫的成份吧。

轉頭瞧了一眼窗外,喬木已然落葉,醒來竟已深秋,錢妍輕輕地吸了口氣,說:“我竟然躺了五個月麼……”她目光專注在江步月憔悴消瘦的臉上,那原本豔豔的容色因為疲憊而失了不少顏色,再細看那雙哭紅的鳳眼,錢妍舔了舔乾燥的唇,終於說道,“辛苦你了……”

江步月卻早早拿起一塊棉團,不很熟練地溼潤著錢妍的唇,用苦笑而又欣慰地語氣說道:“你不止躺了五個月哦。”

錢妍這回是實實在在地呆住了,反覆望了望窗外的深秋景色,不可置信地問道:“難道是一年又五個月?”

江步月點點頭,眼中卻微微溼潤了。

錢妍回想剛剛江步月不熟練的動作,一臉的不相信地問道:“一直是你照顧的我?”

江步月又是點點頭,鳳目中的熱淚卻幾乎盈眶了,幾近哽咽地說:“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挺過來!”話音未落,她滿眶的淚水終於滑落下來。

錢妍怔怔地望著她。在醒來之前,她從未見她落淚,但這樣一個驕傲又霸道的女人卻在她醒來後哭了又哭。

“你娘呢?”望著偏頭落淚的女人,錢妍忍了半天到底還是沒忍住地問了。

這個問題一出口,江步月就停了淚,轉過頭來望著錢妍,目光複雜中帶了一抹悽色,勾人憐惜:“她過世了……”

雖然聽竹茗說過,但確切的聽到那個女人的死訊,錢妍眼中卻忍不住流露出複雜而又憐憫的神色。有多少次,她想將自己的那個復仇幻想付諸行動,但又有多少次懸崖勒馬,原因都只有一個――同病相憐。江步月與她一樣,幼年失怙,一直與母親相依為命。而事到如今,錢妍身在異世,有母跟無母也沒差多少。她此時此刻流露的失親之痛,令本就心軟的錢妍對江步月越發的心軟起來。

但醒來真的有很多事情需要弄清楚,自己若不問,這女人也不知道何時會想起來告訴她。

“竹茗呢?”這話是錢妍咬著牙根問的。

“她死了。服毒又自戮,根本……根本就救不回來……”江步月再剋制也能從她的語氣裡聽出痛來。

“是誰發現的我們?”

“是我……”她又哭了,“其實,總號被圍、你會垂危至此都是我害的。當時聽說我娘氣厥,還有流匪糾集攻府,我一時慌亂就中了她調虎離山之計,我調走了萬貫護衛的大部分精銳……還好,號裡的夥計多數是被關押起來,你也醒了過來,不然的話我萬死都難以彌補這個過錯。”

“現在萬貫是誰主事?”錢妍繼續問。

“是老師。當時我娘……你又……我實在無心理事,林伯一人又無法長期獨立支撐,所以,我就自作主張,請老師代為主事……”

“沒關係。這個以後再談。我倒是好奇,你們是怎麼把我救回來的,我做過脾切除,以我當時清醒時流失的血量,根本就是一隻腳跨進地府的門了。現在還能跟你這樣說話,我都懷疑是在夢中呢。”

“這多虧了老師很及時的調來七個好厲害的神醫!沒有他們,或者他們遲來半天,你我就會陰陽兩隔了。”江步月回憶此節,臉上滿是欣慰和歡喜。

錢妍望著她笑,道:“你老師竟能隨時隨地調來一支神醫小隊,你不覺得奇怪?”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江步月聞言愕住,鳳眼倏地睜大了。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