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斯感覺何修可能是這個澡堂裡最大的毒瘤, 毒瘤一走,他整個人就會清醒, 從頭到腳散發著冷靜自持理性淡定的光輝。

但他也同時發現保持以上狀態的前提是不能想剛才發生的事, 尤其不能想何修, 這兩個字兒一出現在腦海裡就十分不妙。

想和腦子裡不斷鑽出來的知覺抗衡很難,他越不想想何修,腦子裡就越噼裡啪啦往外蹦那兩個字兒。直到葉斯猛踢一腳水管,吼道:“蒜頭王八!”

空蕩蕩但結構迂迴複雜的澡堂迴盪著這聲怒吼,葉斯瞪著空氣兩秒, 而後氣得樂了出來, 感覺繃著的那根神經終於松回去。

“什麼亂七八糟的。”他有些生硬地嘟囔了一句。

頭髮都沒太擦乾, 就那麼溼噠噠還滴著水地出來了。葉斯一邊下樓一邊給宋義發消息:在哪?

宋義:剛吃完飯, 打算去操場遛彎, 你來嗎?

葉斯:回宿舍找我, 有急事。

宋義:啊?

葉斯:急事,速回。

宋義:好好好,你別急, 我馬上回去。

“洗完了?”何修站在底下看他, 順手把王小吉遞了過來。

葉斯揣起手機,“你可樂呢?”

“喝完了。”何修說, “太渴了,幾口就沒了。”

葉斯哦了聲,單手挑了拉環仰頭一口氣全灌進肚子,涼茶的味道他不怎麼喜歡, 還沒有氣兒,但這會大概他正需要。

“回去放東西吧,還有半個來小時。”何修說,“還來得及去食堂側面買點炒麵關東煮什麼的。”

葉斯卻隨手拿起他放在旁邊的洗澡的東西,“我幫你拿回去吧。”

“嗯?”何修看著他,“那我去幹什麼?”

“你去校門外給我買個手抓餅,行嗎?”葉斯吧唧了一下嘴,“餓死了,想吃手抓餅加肉鬆加火腿加蛋加燒烤醬,再來一杯手抓餅隔壁的酸奶。”

何修一下子笑了出來,“從這去手抓餅店得十五分鍾,還要買東西,再回來上自習,你怎麼不讓我跑死算了。”

葉斯厚著臉皮立刻接道:“可我給你加油加了一……”

“我沒說不去。”何修勾勾嘴角,“那你把東西拿回去吧,回教室等我,給我留一下後門。”

“好啊。”葉斯連忙點頭。

葉斯拿著兩個人的東西往回走,站在宿舍門口等何修消失在視線範圍內才回去。

進屋沒兩分鍾,樓道就響起一個奔命似的腳步聲,咚咚咚一路掃過來,宋義一把推開門,“要幹誰?!”

“不幹誰。”葉斯嘆口氣,招招手,“你過來,我有事要麻煩你。”

“啊?不打架啊。”宋義喘了兩口粗氣,“我以為球賽剛打完,哪個班的火氣大要來幹架呢。不是,你這麼客氣幹嘛啊,有事就說唄。”

葉斯有些心不在焉地嗯啊了兩聲,坐在自己凳子上把他從頭到腳掃了一遍,“你能轉過去一下嗎?”

“什麼事啊,神神叨叨的。”宋義擰過了身子,“咋了啊?”

“把衣服褲子脫了。”葉斯說。

“哦……啊?”宋義手剛揪在領子上就猛地回過頭,“幹什麼啊?”

葉斯皺眉思索了一陣,“快著點,我今天……洗澡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有塊骨頭特別歪,嚇我一跳,我跟你的比比。”

“哦。”宋義點點頭,“哪塊啊?我用脫褲子嗎?”

“挺長一塊,是那種長條的骨頭。”葉斯想了想,“從後背一直順到屁股溝。”

“那叫脊椎。”宋義說,一把脫了上衣,又挺不客氣地把兩個大拇指插進褲腰直接把外褲連帶內褲全都擼下去了。

“我骨頭直嗎?”宋義嘚瑟地晃了晃,“我的臀大肌健美嗎?”

葉斯一臉難以忍受。

宋義晃了一會看葉斯沒說什麼別的,就彎腰把褲子從腳踝那拎了起來,“行了吧?怪變態的,我穿上了啊……”

“等會等會。”葉斯腦子裡有點亂,“先別穿,咱倆再去盥洗室看看。”

“操,你有毒吧?”宋義猛地扭過頭,“盥洗室明窗啊,外頭就是小操場。”

“有窗簾。”葉斯站起來拽了一把他的胳膊,頭腦迷糊地哄道:“我就是對著鏡子有個對比,要不看不清,哎求你了求你了。”

“等會兒!”宋義差點讓他拽一跟頭,瞪著眼說,“那我也得穿上褲子去啊,到了再脫!你他媽還讓我光著腚跑過去啊?”

“啊。”葉斯皺皺眉,“那快點。”

宋義一路上罵罵咧咧,到了盥洗室先把窗簾拉上了,又開了燈,四處探查一圈。

“這會哪有人在宿舍。”葉斯催道:“快點,脫啊,是不是個爺們。”

“爺們也是有自尊的。”宋義罵了句,“別催!想看人脫衣服還不耐心點兒等著!”

“靠。”葉斯被他逗樂了,但隨即眉頭又皺起來。

宋義脫光了背對過去,過了兩秒沒聽見葉斯說話,正要張嘴問你看完沒呢,就聽後面譁一聲,嚇他一跳,猛地回頭,“你他媽幹什麼呢?”

葉斯掰開了水龍頭,眉頭緊鎖地盯著他,“啊……看見水龍頭就想洗手。”

“我日你大爺。”宋義罵道:“能不能尊重我一點?”

“對不起。”葉斯說,“你再轉過去一次行嗎?就最後一次。”

等宋義罵罵咧咧轉過去了,他深吸一口氣,又猛地掰開了水龍頭。

譁——

沒有,什麼都沒有。

奇怪了,其實宋義嚴格來說身材也不算差,他別說沒有那種想法了,多看幾眼都覺得鬧眼睛。

這說明他不喜歡男人,剛才可能……是神經官能紊亂了?能這麼解釋嗎?

“我穿衣服了。”宋義罵了一句,兩下把褲子提了,“跟你沒法玩兒,一天天的就知道搞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他媽愛上我了呢。”

葉斯一個激靈,“你他媽瞎說什麼!”

“操,你喊什麼?”宋義回頭吼回來,“我都讓你給糟蹋了!”

葉斯跟他對瞪半天,兩人都在喘粗氣,過了一會葉斯又笑了,他無奈地摁了摁腦門,“怪我怪我,我就是尾骨還沒好,有點心煩,對不住了兄弟,晚上我請我們隊的人吃燒烤帶上你。”

“本來也得帶我。”宋義嘟囔著,又回頭跟他站一起,理了理衣服,“走啊,回教學樓吧?我週末回趟家讓我媽給你搞個三七糊糊來,我小時候滑旱冰摔倒糊了兩天那玩意,好像有點用。”

葉斯胡亂點了點頭。

三七糊糊個屁啊,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糊糊。

何修是踩著晚自習鈴進來的,屁股剛落到凳子上,老馬就從前門進來,還往後門看了一眼。

何修回了一個歉意的眼神,把手裡拎著的東西放在葉斯腿上。

一個塑料袋裡分著兩個小袋,是兩套餅。酸奶是用小布兜單拎的,沒讓手抓餅蹭熱,跑了一路還有點涼絲絲的。

“吃吧。”何修低聲說,“火腿沒了,我讓他少刷了點醬,正好沒什麼味,可以自習吃。”

葉斯嗯了聲,抬頭看眼老馬,老馬有些無奈地點頭,於是葉斯掏出一個餅把袋子解開。

手抓餅挺好吃的,肉鬆很香很香,還摻著點脆脆的海苔碎。但葉斯吃著吃著就忍不住留意到旁邊去。何修拿了另一個,一邊翻開漫畫一邊咬了一口。

漫畫皮和瓤都換了,皮變成了數學競賽題庫,瓤變成了海賊王。

情懷黨啊,專挑這些古早級作品看。

葉斯挺感慨地嘆了口氣,匆匆幾口把餅咽了,酸奶兩口刮完,然後胡亂掏出卷子開始寫。

寫卷子的時候他又忍不住想,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

葉斯放下算到一半的題,不動聲色地往後靠,靠到椅子背上,然後瞄著何修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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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脖子往下瞄,剛瞄到腰,突然感覺心裡又一陣慌。

操。

他立刻趴回桌子上,拔開筆帽唰唰唰把剩下半道題算完,才算是平靜下來。

雖然剛才沒有怎麼著,但那一瞬間的危機感還是很強烈的,就是那種再多看一眼就要完蛋的感覺,不會錯。

沙雕突然飄上線,“我聽說一件事。”

“什麼。”葉斯心煩意亂地問道。

“我聽說,有個上高三還天天想七想八心神不寧的小朋友,可能快活不過高考了。”

葉斯反應了兩秒才明白過來是這傢伙又在嚇唬自己,頓時咬牙罵了一句,“靠,滾啊。”

這聲沒控制在意念裡,他罵完才意識到自己罵出聲了。

前面正收拾書桌堂的宋許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眼,何修手動了下,但沒問什麼。

教室裡安靜一會之後,何修才在腦海裡平靜地問道:“葉斯剛才是在和他的系統說話嗎?”

bb半天都沒上線,何修知道她不大情願被套話,於是嘆口氣說,“你可以別理我,但你要是認識葉斯的系統,就跟那個系統說一聲,別總惹葉斯生氣。”

bb似乎憋了好半天終於沒憋住,“不管葉斯到底有沒有系統,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是我同桌啊。”何修說著,突然想起什麼,“如果我們洩露天機就會死,但如果是被人猜到了呢,承認也會死嗎?”

“如果猜到的人很篤定,就算否認也阻止不了,那就不會死吧。”bb嘆氣,“別問我,我是一個傻子系統。”

“大家把手上東西放一放。”老馬說道。

何修便停下和bb的對話,葉斯也正好算完最後一道數學填空,抬起頭。

“今天的球賽我聽說了,打得挺漂亮的,班群裡發的那些照片我都看見了。”老馬笑著嘆口氣,“有點遺憾沒跟你們一起,下一場我肯定去。”

羅翰舉起手,“下一場六進三我就能上了!老師你可以當我拉拉隊後援會長!”

齊玥立刻回頭笑罵了一句不要臉,老馬樂道:“行,就這麼定了。”

“我下一場不用上了。”何修低聲說,“突然覺得參加球賽也挺好。”

“是吧。”葉斯看他一眼,勾起嘴角,“我就說,你之前還不信。”

“沒不信。”何修伸手摸了摸放在他桌子和牆中間的加油牌,“就是比想象中更好。”

老馬繼續說道:“六進三放在週五下午五點半,之後兩場決賽在禮拜天返校前的下午。佔用一些大家的週末休息時間,但希望大家能理解。”

“能理解。”辣條說,“其實有球賽就好了,就是打個放鬆高興,本來也不是為了逃課。”

大家紛紛附和,老馬鬆口氣,又說道:“今天去市裡統一調研了,目前咱們英中高三的複習進度是最快的,最快意味著你們也比別的學校學生累一點,希望大家挺住。月底二十八、二十九兩天期中考試,希望大家忙活球賽的同時也適度緊張起來。”

老馬說完事,大家繼續上自習。葉斯在草稿紙上寫了下日曆。

二十九號是禮拜五,考完第二天就是何修生日,禮物還沒準備好呢,甚至連送什麼都沒想好。

他摁了下手機開關,螢幕亮起,桌布還是何修特別喜歡那張遊戲截圖。

“大翰拉群了。”何修低聲說,“你看一眼。”

葉斯點開群,群名是“小組賽後小酒小豬小牛小羊肉”,約等會放學後去擼串。

葉斯沒什麼意見,隨手回了個要去,何修緊跟他回了ok的表情。葉斯對著兩個對話方塊看了一會,輕輕嘆口氣,把手機揣了起來。

事情有點多,距離期中考試還有一週多點,給何修的生日禮物還沒想好,腦子裡還有亂七八糟的東西。

“又要考試。”何修突然皺皺眉,“我好像又一個月沒學習了。”

葉斯本來有點心不靜,一下子樂了,“你還知道啊,你看了一個月灌籃高手,看完了都。”

“明天開始再補救一下吧。”何修說,“你還陪我嗎?”

“陪。”葉斯點點頭,“肯定要陪的,我基礎知識也不紮實,一起吧。”

何修笑笑,“太好了。”

葉斯沒再說話,低頭寫題,可心裡還在琢磨著。

其實真要讓他掏心窩子說——不比感情深厚度,就說最近一段時間——跟宋義和吳興比起來,他確實更願意跟何修呆一塊。

一開始是新朋友願意多瞭解,後來就能一起學習了,而且重要的是何修人好,又總是莫名跟他的需求合上拍,一來二去,就真成了好基友。

一定是這樣的,不會錯。

就是,老子他媽宇宙鈦合金鋼鐵大直男,怎麼可能喜歡上個男的。

就算是長成何修那樣,性格像何修那麼好的男的,也不行。

晚上去吃燒烤的不止球隊的,還有好幾個替補隊員,宋義吳興,以及四五個女生。

燒烤攤被一夥人包圓了,凳子都不夠坐,葉斯又去書鋪找實哥借了幾個出來。他一進一出也就幾分鐘,那邊一群野獸已經把老闆家塑料膜下蓋著所有的肉都捧到爐子上去了,老闆唉聲嘆氣地趕人,“都起來起來,烤不下!得分撥!”

沒人聽他說話,大家嘻嘻哈哈地不知道在說什麼,到處都是段子,哈哈聲此起彼伏。

黑燈瞎火的,圍著燒烤攤那幾個黃光的小電燈泡,那麼一大群學生。

葉斯一眼就看見了何修,何修站的位置離大家有點遠,神情依舊淡淡的,沒太多笑意,看他出來才揚起嘴角揮了揮手。

葉斯掄起手上的塑膠凳子回揮手。

“全是灰!你是不是腦殘!”宋義跑過來一把搶過了凳子,“大爺你快坐著去吧,讓你乾點活能把大家都害死。”

“你滾。”葉斯推了他一下,“我幫老闆烤串去,你們吃。”

“你不吃啊?”宋義愣了愣。

“我邊烤邊吃。”葉斯笑,“吃最熱乎的一批。”

大概是人多太鬧,老闆把烤爐往旁邊挪了挪,四個燈牽了三個到人堆兒那頭,就只剩下一個瓦數最小的在爐子上。

“串哥也跟大家嘮會嗑去吧。”葉斯走過來隨手抓了把孜然燒烤什麼的往爐子上撒了撒,舒口氣,“今天大家可高興了,你也別光傻站著給我們烤,去和大家喝兩杯。”

“你們是不是球賽贏了?”老闆笑說,“贏了也不能瞎叫,說了一萬遍我姓陳,不姓串兒。”

“知道了串哥,去吧。”葉斯搬了一張小凳子一屁股坐在烤架前,“哦對了,給我拎一提酒,要冰的。”

“泡沫箱裡的現在都不怎麼冰了。”老闆說,“我給你上小賣店拿去。”

葉斯點頭,“行。”

葉斯把另一個塑膠凳放在自己身邊,也沒招呼旁邊站著的某人,就那麼默默用夾子翻著烤爐上的小豬小牛小羊肉們。

滋啦啦滋啦啦,燙得都哭出油來啦。

何修過來在他旁邊坐下,“你怎麼了。”

“嗯?”葉斯笑著看他,“沒怎麼啊,幫大家服務一把,犒勞犒勞打球的功臣,還有那些陪我畫牌子的大好人。”

何修鬆口氣,“我還以為你有心事呢,今天晚上回來好像就有點不正常。”

“沒有。”葉斯笑笑,拿起一根烤好的牛肉串遞給何修,小聲說,“快點偷著先吃,別讓他們看見葉神給你開小灶。”

“哦。”何修配合地壓低聲音,“那葉神能先撒點鹽嗎?你還沒撒鹽呢。”

葉斯差點笑破功,“靠。”拿著鹽罐來回揚了幾把,又拿給何修,“好吃嗎?”

何修咬一口,“巨鹹。”

葉斯樂得拍了拍大腿,“吃你的得了,哪那麼多講究!”

何修沒再說話,低頭吃得挺來勁的。老闆剛好買了酒出來,用腳踢著一個整箱的去人堆兒那邊,又拎了一提到葉斯這邊。

何修給葉斯開了一罐,“你也吃。”

“我不急。”葉斯喝了幾大口,“先吹著晚風喝一會小酒。”

“別又喝多了。”何修說,“上次跳河還行,這回要是指著烤爐要赴火焰山,我真不陪你了。”

“滾啊。”葉斯笑著咳嗽了幾聲,“我抓著你陪我赴,敢不赴。”

那邊越來越熱鬧,沈霏跟羅翰划拳輸了兩次,簡明澤擼起袖子替沈霏上陣。宋義跟吳興摟在一起灌酒,老闆剛才來收了一波烤好的串送過去,幾秒鐘就被大家拿空,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盤子,宋義就傻了吧唧的用鐵釺敲盤子,還拉著許杉月非說敲架子鼓給她聽。

好好一個安靜的夜晚,整條街都被這幫玩意給鬧壞了,天地間只剩下那幾股混在一起的張揚放肆的聲音,以及近處烤爐裡發出的嘶嘶的白噪音。

挺鬧的,但又挺讓人心靜。

葉斯看一會遠處,不知不覺酒就喝完了,他低頭又撈一瓶,趁機偏過頭看何修。

何修最近打遊戲好像遇到一個難關,哦,好像不是,是這個地圖出現了這個遊戲裡最至高無上的一件材料,叫什麼勇者之心,是個煉頂級武器必備的材料。

反正不管是幹什麼的,瘋狂肝就是了。

晚風熱乎乎的,從烤爐旁邊吹過,葉斯覺得自己眼睛被熱氣燻得都有點模糊,整個人發軟。他喝了第二罐酒,又開一罐,發現何修專心致志打遊戲,於是就放心大膽地繼續盯著人瞅。

何修是特別帥,這他老早就知道了,就高一剛入學的時候,他聽說女生在貼吧糾結新晉校草該選他還是該選一個叫何修的中考全市第一的傢伙。結果進了隨機分配的班級後一看名單,一個班。

葉斯還記得那天因為老爸執意陪他報道,但又要緊接著飛走談生意,所以他被迫無奈提前了三個小時去報道。進教室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一頭扎進去走了兩步才發現不是沒人,靠窗戶組第一排坐了個人,不過穿著白衣服,坐在白亮的日光裡就他媽神奇地隱形了似的。

他還記得何修回頭來平靜淡漠地看他第一眼,那一眼,他就覺得這傢伙確實是個大帥逼,和自己不相上下的那種大帥逼,不算女生們沒見過世面。

……

咫尺之間那對安靜沉著的眉眼和記憶中漸漸重合,葉斯彎腰又撈了一罐酒。

所以,兩年前……哦不,三年前,三年前他第一次見何修,說話了麼?

哦,說了,他當時看見大帥逼還是挺驚喜的,十分熱情地“嘿!”了一句。

而且那時候他拎著書包,本來想等大帥逼熱情回應一聲就走過去和他坐同桌,或者拉他到最後一排一起混,結果那人看他一眼,又很快把視線移開,挺悶地說了句,“嗯。”

然後葉斯就茫然地獨自跑到最後一排去了。

再之後就有了上輩子連續三年的井水不犯河水,一個高冷逼神,一個火爆逼神,在各自擅長的領域縱馬馳騁,無數次見面裡,也還是第一次見面那老一套。

“嘿!”“嘿!!”“嘿!!!”

“嗯。”

挺洩氣的,也不甘心,大概算是上輩子高考前猝死之外最遺憾最不甘心的事了。

所以,那算是什麼?除了不甘心之外還有沒有別的?有沒有一些……他媽的活了三年都沒察覺到的別的東西?

葉斯猛地打了個哆嗦,感覺自己思路劍走偏鋒越來越危險,連忙灌了幾口酒吹著風冷靜了一下。

“你慢點喝啊,別真喝多。”何修一邊專注地盯著螢幕一邊說,“我聽你這麼會功夫砰砰砰開了好幾個了,明天還上課呢。”

葉斯看著他,“你真關心我啊。”

“因為你是我的好同桌啊,我們是皮卡丘和蒜頭王八。”何修百忙之中抬頭飛快對他笑笑,又低頭繼續看遊戲機了。

葉斯乾澀地扯了扯嘴角。

是啊,我們是好朋友,是皮卡丘和蒜頭王八。

皮卡丘對著蒜頭王八突然產生了放大招前的尾巴僵硬狀態,蒜頭王八知道嗎哈哈哈哈哈……

葉斯猛灌一口酒,簡直想哇一聲哭出來。

燒烤局散夥時都半夜一點多了,一大幫人或多或少都喝了點酒,大家就那麼明目張膽地集體跑到圍牆外,再一個一個互相幫助翻進去。

幾個女生裡許杉月最靈巧,託著齊玥沈霏他們過去,最後自己有點艱難。她被上面的人拉著手到一半腳下踩空了,掛在半空中喊道:“誰在我下一個,往上推我一把。”

宋義紅著臉僵硬地握住她的腿往上舉了舉,勉勉強強把人弄上去了。

然後就是男生們,翻牆就像下餃子似的,一個個身手敏捷,撲通撲通就翻過去。

葉斯喝得有點暈,踉踉蹌蹌地,翻了半天也沒過去,最後就剩下他跟何修兩個人在牆這邊,宋義小聲喊:“你倆行不行啊?葉斯是不是喝得腳都軟了?”

葉斯確實有點迷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就知道書鋪的廁所借用了四五次,串哥拿過來的酒全都沒了,但何修就喝了一開始的半罐,剩下的半罐都是他喝的。

葉斯喘了兩口粗氣,搭著何修的肩膀努力維持著站著,“你——先過去。”

何修為難地看著他,“我先託你上去吧,你已經站不穩了。”

“少廢話!”葉斯抬手就在何修肩膀上抽了一巴掌,沒使勁,自我感覺手底下有數著呢,“讓你先過就先過,你過去之後看我給你們表演一出天外飛仙。”

宋義在圍牆另一頭樂,“你快過來吧,讓他表演,我們都想看。”

葉斯勾勾嘴角,“去!”

何修無奈,只好踩著牆上的兩塊破磚利落地翻了過去,他翻過去後正要喊葉斯別動,他去看看能不能跟保安說一聲開下門算了,就聽牆那邊的傢伙一蹦,然後兩隻手扒上牆頭,下一秒,腦袋還真探過來了。

“牛逼啊。”吳興嘖嘖感慨,“喝蒙了的葉神依然是葉神。”

何修也松了口氣,正想說趕緊回宿舍,然而卻見已經翻到牆上的葉斯沒有要下來的意思,而是腿一跨騎在了牆上,還調整了一下姿勢,就那麼笑呵呵地看著底下。

兩個黑眼仁乾淨得都泛著水光,滿臉都是天真無邪的笑容。

和那天說掉河裡喊人來救的時候一模一樣。

何修心裡咯噔一聲。

身後十幾個同學還沒來得及走呢,就見葉斯騎在牆上指著何修大喊了一句。

“你!新來的!”

大家不約而同停住腳步。

何修,“……”

葉斯瞪了瞪眼睛,指著人群裡最帥的那張臉,“給你一次機會,我說嘿!你說哈!你聽到沒有?!”

何修滿臉都畫著問號,但他還沒來得及想明白這是什麼神奇的指令,就見葉斯竟然踉踉蹌蹌地在牆上站起來了。

圍牆確實挺寬的,有二十多公分厚,站穩了沒問題。但問題是葉斯現在站不穩,來回晃。

“老子就一個殘念!”葉斯指著他,“我喊一聲嘿,你敢不敢回一句哈?啊?!敢不敢!”

何修整個人是懵的,“為什麼要回哈?”

“江湖規矩!”葉斯在牆上跺腳,“江湖規矩!懂不懂!”

十幾個同學一個都不吭聲,大家好像都被震驚得腦子沒了,就那麼傻張著嘴看看葉斯,又看看何修。

何修無奈說道:“我不懂江湖規矩,什麼嘿哈的……但你如果堅持,我可以配合。”

“真的?”葉斯努力瞪大眼睛,指著他,“嘿!”

“哈!”何修大聲叫了一嗓子,挺不含糊的,又立刻說道:“下來吧,我接著你。”

葉斯拳頭在空中揮舞,“嘿!哈!嘿!哈!嘿!”

“哈!”何修實在無奈,“葉卡丘,葉神,嘿哈大將,下來吧,你要把保安都叫來了。”

葉斯打了個嗝,“滿足!”他低頭看了看,暈乎乎的一時難以丈量自己和地面的真實距離,就只看見何修站在旁邊張著手,於是就放心地直接往空中一踩,“走”了下來。

何修下意識張開雙手,那個傢伙像個炮彈一樣砸過來,撞得他肩膀特別疼。他內心狂跳,但還是下意識伸手托住葉斯的兩個胳肢窩,沒讓他落地的時候直接栽到地上。

幾個女生笑得都站不住了,許杉月抹了把眼淚,“葉斯也太逗了吧。”

“別說出去。”何修嘆氣,“要面子的,千萬別說出去。”

十幾個同學說著話走在前面,何修被葉斯勾著肩膀跟在後面。

葉斯壓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自以為勾住了何修的肩膀,但其實腳下一直在跟著何修走。

走了兩步,葉斯突然又挺直胸膛,“嘿!”

“哈!”何修簡直服了,感覺自己像個傻子。

葉斯不像,畢竟喝多了,智商上總是會被給與包容。

只有他自己像傻子。夜空中最亮的那個傻子。

“新來的!”葉斯緊緊地勾住何修的脖子,“對了這個暗號,以後三年老大就罩你了,知道不?”

何修愣了愣,有些驚訝地偏頭看了葉斯一眼。

以後三年?

他突然想起剛入學的時候。葉斯穿著件紅t恤,一臉沒睡醒的樣子晃進教室,一開始似乎並沒有發現他,他就得以明目張膽地盯著葉斯看。結果葉斯突然回頭了,跟他嘿了一聲,嚇了他一跳。

他不知道該回什麼,沒交過太多朋友,也不知道該怎麼友好地回覆一聲難得不想忽略的招呼。

所以他嗯了一聲。

“新來的,你聽到老大說話了沒有!”葉斯有點不滿,箍著他脖子的手緊了緊,何修連忙說,“聽到了,暗號是嘿和哈,以後你罩著我。”

“嗯,這就對了。”葉斯終於滿意地勾了勾嘴角,走了兩步徹底走不動了,索性停下腳步,就那麼掛著何修的脖子,然後低頭壓在他肩膀上。

“老大走不動了,帶老大回去睡覺。”葉斯打著哈欠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我昨晚做夢了。慘蛋掛著兩個黑眼圈出現在鍵盤旁邊。

作者冷淡地看他一眼,被我敲鍵盤吵的嗎?

不是,哎。慘蛋嘆氣,你不要那麼記仇,我是真的做噩夢了。

夢到什麼?作者問。

我夢到佛蛋親了我一小口,慘蛋紅著蛋殼說道。

作者愣了愣,啊?那怎麼辦?

慘蛋回頭看了眼蛋窩,拉住作者的袖子:我嚇壞了,只好回親了他一口大的。

作者:……

慘蛋嘆氣,蹲在鍵盤旁邊托住了自己的臉龐,我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天真無邪的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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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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