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月提著東西先去了馮嫂子家。

馮嫂子剛從成衣鋪子裡下工回來, 腰上圍著圍裙,正坐在小凳子上面擇菜, 準備做晚飯。小嬋蹲在旁邊幫她, 虎子則手裡拿了一隻藤球在一旁玩。

看到薛嘉月過來, 馮嫂子忙放下手裡的菜站了起來。

這兩日她已經聽小嬋說起過院子裡新來了兩兄妹,賃了東廂房住。但她早出晚歸的去成衣鋪子裡上工,也沒有時間去跟他們打招呼。而且她也是個靦腆膽小的性子,摸不清薛元敬和薛嘉月是什麼樣的人,所以也不敢貿然的去跟他們搭話。

這會兒就見薛嘉月走進屋裡來, 未語先已笑,看著她十分乖巧的說道:“您是馮嫂子?馮嫂子好。”

馮嫂子看著薛嘉月, 雙手侷促的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也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目光上下打量了薛嘉月一番, 見她面上笑容可親,馮嫂子心裡的緊張感就漸漸的消散了一半。隨後她輕輕的點了點頭,小聲的問道:“你就是新來的房客?”

薛嘉月一面目光不著痕跡的打量她,一面笑道:“是。我和我哥哥賃了這院子裡的東廂房住,往後還要經常仰仗馮嫂子您多照顧呢。”

又誇了小嬋和虎子兩句,隨後她就將手裡的白糖糕和松仁粽子糖拿出一份來,徑直的給了小嬋。不過話是對馮嫂子說的:“這些不值什麼, 給小嬋和虎子吃,也算是我和我哥哥的一點心意。”

“這怎麼使得?”馮嫂子忙搖手拒絕:“你和你哥哥來了這麼幾日,我們都沒有去望過你們,倒先收你們的禮?使不得的, 你快拿回去。”

說著,就要去小嬋手裡拿那兩包東西。但他們家境貧寒,小嬋以往甚少吃這些,這會兒早就將這兩包東西牢牢的抱在懷裡,任憑馮嫂子再如何的說,她都不肯拿出來。甚至後來她還抱著東西跑遠了。

馮嫂子心中只覺尷尬,面上訕訕的對薛嘉月說道:“那我就腆著臉收下了,改日再請你和你哥哥吃飯。”

薛嘉月又跟她閒話了幾句,然後方才作辭出屋。

等她一走,馮嫂子就叫了小嬋過來,伸手一指狠狠的戳在她的額頭上,說她:“你看薛姑娘比你也大不了一兩歲,怎麼看她說話做事就跟個小大人似的,懂禮數,你倒好,一天到晚的就只知道吃。”

口中雖然這樣罵著,但也體惜自己的這一雙兒女平日跟著她沒有吃過好的。就從小嬋的懷裡拿下紙包來,開啟,拿了一塊白糖糕給小嬋,又拿了一顆松仁粽子糖給虎子,至於剩下的,要放到櫃子裡,留著慢慢吃的。

而薛嘉月走出了馮嫂子家後,就抬腳往正屋走。

正屋的門窗還是緊閉著的,薛嘉月看不清裡面是個什麼樣。

她在門前停腳站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之後,然後才抬手敲門。一面敲,她還一面自報家門:“請問有人在嗎?我是這院子裡新來的房客,姓薛,今兒特來拜訪拜訪您。”

敲了一會兒,屋子裡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但薛嘉月不是個容易氣餒的人。見沒有人來開門,她就繼續敲。想著再敲一會兒,若再沒有人來開門,她再回去不遲。

正在她打算放棄,想轉身回去的時候,忽然就聽到咔噠一聲響,緊接著面前的門就被拉開了一條縫,有一道聲音很突兀的響起:“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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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異常沙啞粗嘎,好像是許久沒有開口說過話一般。

薛嘉月嚇了一跳,蹬蹬的往後退了兩步。等到她反應過來,忙抬眼看時,就見門縫裡露出半張異常蒼白的臉來,想是經年不見日光的緣故。而且她臉上的一雙眼目光幽幽,帶著滿滿的探究和戒備,看上去只讓人覺得後背發涼。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覺得胸腔裡的一顆心顫了一顫,但緊接著她就面上浮上了笑意,說道:“您就是周阿姑吧?周阿姑您好。我是這院子裡新來的房客,今兒特地的來拜訪拜訪您。”

說著,就將手裡拎著的兩個紙包遞了過去:“這是一包白糖糕和一包松仁粽子糖,是我和我兄長的一點心意,請您收下。”

她語氣和態度都很誠懇,面上的笑容看起來也很真摯,就是想要努力的表現出自己的善意來。

周阿姑且不接她手裡的東西,反而目光上下的打量她。待打量了一番之後,她就從門縫裡伸了一隻手出來。

薛嘉月注意到她伸出來的手白淨柔嫩。簡直不像是一個三十多歲婦人的手,說是十五六歲少女的手她也是信的。而且還得是那種出身大戶人家的少女,從來沒有做過粗活的,不然養不出這樣細嫩的手來。

將兩個紙包接了過去之後,周阿姑看了薛嘉月一眼,對她輕輕的點了點頭,然後一語不發,啪的一下就關上了門。緊接著又是一聲咔噠聲,想必是栓門閂的聲音。

薛嘉月看著眼前重又緊閉的門,楞了一會兒之後,她自嘲的笑了笑,然後轉身往東廂房走。

薛元敬還在屋子裡面看書,薛嘉月簡潔的對他說起了她打探回來的結果:“馮嫂子是個膽小的人,不大會說話,不過人應該很好,不難相處。至於那個周阿姑,”

她微微的皺了皺眉:“我不知道。她好像對人挺戒備的。而且她應該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她的手看起來很白皙很柔嫩,應當沒有做過什麼粗活。”

但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人在這裡賃房子住......

她總覺得周阿姑身上有秘密,但她看不出來。

薛元敬就勸她:“你也不用去想太多。我們畢竟只是租賃在這裡,關起門來還是各自過各自的生活。若她們人好,平日可以多來往,若不好,那就少來往。”

薛嘉月覺得他這話說的很對,所以就點了點頭,沒有再去想周阿姑的古怪之處了。

平陽府裡的學院考試從四月一日開始,每家書院的試題都是各自出,並沒有相同之處。而且因為知道眾多學子都會同時報考好幾家學院,所以每家學院的開考日期都定在不同的日子。

一般都是太初學院和託月書院先開考,然後是次一等的其他學院開考。至於到底是太初學院還是託月書院先開考,並沒有什麼明文規定,而是每年都是兩家學院提前兩日抽籤決定的。

今年就是託月學院抽中先開考,而且聽說已經連續三年都是託月學院抽中頭籤,在四月一日開考,於是太初學院只能定在四月二日開考。

薛元敬經過近一個月的閉門讀書和揣摩各家學院歷年來的文集,最後報考了託月學院和太初學院,還有較這兩個學院次一等的其中一家學院。

轉眼已到四月一日,一大早薛嘉月就起來送薛元敬去託月學院參加考試。

楊大娘的這處房子也在西城區,不過地段偏僻,離著託月書院很有一段路,所以兩個人就起的很早。

薛元敬原本是不要薛嘉月送的,但薛嘉月堅持,他也只好同她一起出門了。

今兒是個陰天,看著就像是要下雨的樣子,於是薛嘉月又跑回去拿了一把油紙傘在手上,兩個人這才並排往託月書院的方向走。

等一路到了託月書院,就見書院外面已經有許多人了。

雖然託月書院每年只招收三十名學生,但報考的人是很多的,甚至還有許多外地慕名而來的學子。這會兒至少有一兩百個學子在學院門外等著進場考試。還有送考的家人之類,所以這會兒書院外面滿是人。有十來個書院裡面的護院正在外面維持秩序。

薛元敬一見人這樣的多,就先沒有過去排隊,而是拉著薛嘉月的手到一處人較少的地方,同她說道:“我已經在學院外面了,待會兒就會進場。你現在就回去。等下午考完試了我會自己回去,你也不用來接我。”

這裡人這樣的多,他很不放心待會兒他進場之後薛嘉月一個人在這裡。

薛嘉月目光環顧了四周一番,心中也暗暗的感嘆這裡的人竟然這樣的多。為免薛元敬擔心,她就點了點頭:“好,我待會兒就回去。”

但薛元敬堅持:“我看著你回去我再進去。”

薛嘉月抬頭看他。見他看著她的目光雖溫和,但卻是不容抗拒的,她想了想,就傾身過去,說道:“哥哥,你低下頭來。”

薛元敬雖然不明白她要做什麼,但還是依然低下了頭來。

薛嘉月就踮起腳,學著薛元敬以前的樣子,抬手輕輕的摸了摸他的頭頂,笑道:“哥哥,你要好好考啊。我在家裡等著你的捷報。”

待說完了,她微偏了偏頭,笑著看他。

薛元敬見她一雙秋水眼中笑意盈盈,兩頰梨渦隱現,甚是嬌俏可人,心中不由的就柔軟如雲。

伸手輕輕的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他笑罵道:“沒大沒小的。”

不過語氣中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反倒眼中滿是溫柔寵溺的笑意。而且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又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考的。”

非但是這次的學院考試,還有往後的科舉考試,他都會好好的去考。

他要考中進士,入朝為官,絕不會讓薛嘉月跟著他受苦。他要讓她每天都開開心心,高高興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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