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夏天成問安的話, 夏興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後從鼻中冷哼一聲:“什麼萬安?我沒被你活活氣死就已經是萬幸了。”

他素來就對自己的這個大兒子不滿意, 明明即將弱冠了, 但整日只知尋花問柳, 鬥雞走狗,一些兒正事不幹不說,還經常惹出各種事來,每次都要他去善後。若非只他一個嫡子,母親又寵愛, 夏興言早就將他攆出夏府了。

夏天成聽到這樣的話,如何還敢動?只低著頭, 半個字都不敢說。

就聽到夏興言冷聲的在問道:“我聽家人說, 你昨兒去了大相國寺, 還當眾羞辱了沈文翰的女兒?”

沈文翰的女兒?約莫就是昨兒那個姑娘的父親了。夏天成一面心中揣度著,一面頭垂的更低了,大氣都不敢出。心中卻是在想著,是哪個家人多嘴告訴了父親這件事?若教他查了出來,必定要叫那人吃不了兜著走。

耳中忽然聽到啪的一聲響,是夏興言將手中拿的一雙烏木筷子拍在了桌面上,厲聲的問道:“你現在怎麼不說話了?敢做不敢當?你的那些個師父平日就是這樣教導你的?”

“父, 父親,”夏天成被這啪的一聲給嚇的渾身一個激靈,說出來的話止不住的就有些發顫,“兒, 兒子不知道那是,那是沈文翰的女兒,若,若知道......”

一語未完,早被夏興言冷笑著給截斷了:“若知道你便不會羞辱了?後來不是有個丫鬟告訴你沈姑娘的父親是誰,你當時是怎麼說的?朝廷大員的女兒你都敢羞辱了,這會兒倒會在我面前扯謊。後來你倒更好,追著一位相貌都沒有看清的姑娘滿大相國寺跑,竟然跑到了後院去,將方丈都給驚動了。這傳出去有臉?要知道大相國寺可是皇家寺院,方丈可是皇上御口親封的菩薩,你竟然在那裡這樣的不尊重?若教那些言官知曉,拿了這事大做文章,我的這一張老臉都要被你給丟盡了。”

越說到後來他就越發的氣起來,又喝道:“頭低成那樣做什麼?怎麼不索性擰下來埋到土裡去,那會兒也不用再低了。”

夏天成瑟瑟發抖,好一會兒才敢回話:“是,是兒子錯了。兒,兒子下次再也,再也不敢了。”

夏興言冷笑:“這話你還是趁早別說了。以往哪次你做錯了事不對我說這樣的話?無非是仗著你祖母疼你,你便打量我不敢動你。今兒我叫你來,就是要告訴你這話:往後你便在家裡閉門讀書,一步都不能出。若教我發現你再私自出門去惹事,我也顧不得你是我兒子了,直接叫人拉出去打死。”

夏天成唯唯諾諾的應了,夏天成這才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叫他:“你去罷。”

夏天成對他行了個禮,這才轉身退了出去。

等在院門外的貼身小廝一見他出來,忙迎上去關切的問道:“大少爺,老爺叫您進去有什麼事?怎麼奴才看您臉色不大好?”

夏天成一屁股在長廊旁的美人靠上坐了下去,然後冷笑:“老早我就納悶,怎麼我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我爹都會知道,今兒我總算是明白了,原來是我身邊有了個吃裡扒外的。”

若不然,昨兒大相國寺裡的事他爹怎麼這麼快就知道了。

小廝琢磨著他這句話,也算是明白了,就身子湊近過去,小心翼翼的問道:“那大少爺,這事您看要不要查一查?若查到了那個人,想個法子讓他離開?”

“查個屁。”夏天成瞪了他一眼,“論聰明,論狠勁,你比得上我爹?那就是個跟狐狸一樣狡詐的人,你跟我綁一塊兒都不夠他玩兒的,就算查出來那個人又能怎麼樣?再說讓他離開了,我爹不會再安插個人在我身邊啊?”

說著,他就越發的煩躁起來,站起身就狠狠的一腳踹在了旁側的廊柱上。

廊柱是紅木做的,極為結實,他這一腳踹上去,廊柱毫髮無損,他自己的腳指頭那裡倒是傳來一陣鑽心的痛。

夏天成痛呼出聲。一面心中又想著昨兒那個姑娘最後竟然給跟丟了,哪裡都找不見。他原還想著這幾日遣人到處去找,就不信找不出她來,但沒想到現在竟然就被父親給下了禁令,不得出府門半步,這樣他還如何去找那個姑娘?

想來想去也沒有辦法,只得氣憤憤的往自己的院子走,打算等過些時候父親消了氣他再叫祖母去給他求求情,好讓父親能准許他出門。且便是往後他出門了,也不多帶人,只帶著自己的貼身小廝,這樣往後他在外面做什麼父親肯定也不會得知了。

等夏天成離開,夏興言也無心用早膳了,就叫了人過來給他換衣裳,準備去宮中文淵閣應卯。

他非但是內閣首輔,同時也兼著戶部尚書的職務,所以這身常服便是緋色,前胸後背皆是錦雞圖案。等換好了,他便抬腳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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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早在大門旁的影壁那裡候著了。等他坐到了轎子裡面,轎伕立時就抬著轎子往皇宮的方向走。

四名轎伕都是訓練有素的,轎子都很少晃動。夏天成坐在轎子裡面閉目養神,心中在想著沈文翰的事。

沈文翰是他的學生,為人機敏,對他忠心,出手也闊綽,這些年給他送的東西不少,這次沈文翰入京述職,他是想要他能留京為官的。而且最好能安排到吏部去。

這兩年於興學這個吏部尚書可越發的同他對著來了,皇上也整日沉迷在酒色享樂中,對朝中的事一概不管,由著他們兩個人彼此較勁。便是他有時候在皇上面前彈劾於興學,皇上也只是打哈哈。再不濟叫了於興學過來責備他幾句,叫他要對國舅恭敬,但到現在於興學也還坐著吏部尚書的位置,並沒有實質上的打壓。

有時候夏興言心中也有懷疑,皇上這到底是真的沉迷酒色享樂不問朝政,還只是坐山觀虎鬥?但據他在宮中幾個眼線的訊息,皇上在宮中確實是荒樂無度的,並不像是裝出來的。而且他又想著,現在中宮皇後是他的胞妹,儲君是他的外甥,但凡只要這樣一直維持現狀,等皇帝有朝一日駕崩了,這朝中還不是由他夏家說了算?到時不說是一個於興學了,就是十個,他要除了也是很簡單的事。

這般一路想著,轎子早就進了宮門了。

他是首輔,又是皇后的胞兄,永寧帝特許他所坐的轎子能入宮門。這也是給他無上的榮耀了。

進了文淵閣之後,他坐在自己專屬的書案後面,然後就提筆寫了一封章奏,遣內監去呈給永寧帝。

等散值的時候,就有內監過來,說皇上叫夏首輔過去有話說。

夏興言隨著內監往御書房走,路上碰到了正跟隨著內監進宮來的沈文翰。

看到夏興言,沈文翰連忙快步走過來對他躬身行禮:“下官見過夏大人。”

夏興言點了點頭,問他:“是皇上叫你過來的?”

沈文翰點了點頭,神色間有些惶恐:“是。方才下官正在家中閒坐,忽然就有內監過來宣讀上諭,說皇上召見下官。下官,下官心中惶恐。夏大人可知皇上召見下官是因著什麼事?”

沈文翰也是在那年中了進士,外放為官的時候見過永寧帝一次。那個時候永寧帝還是個勵精圖治的好皇帝,即便只是個外放的知縣他也都要親自見一見,問幾句話,隨後這些年沈文翰一直在外地為官,再沒有見過永寧帝,所以這會兒猛然的得永寧帝召見,他心中實在惶恐。

夏興言心中有數,便只是淡淡的說道:“你放心,是好事。”

想著昨兒夏天成在大相國寺做的荒唐事,夏興言知道沈傲梅回去肯定會對沈文翰哭訴。他雖然不懼沈文翰,但到底也想著拉攏他,好讓他為自己出力,所以這會兒便不鹹不淡的提起了昨兒的事,說了兩句話,將昨兒夏天成對沈傲梅的調、戲說成了夏天成知道沈傲梅是沈文翰的女兒,所以這才特地的想要同她說兩句話,好彼此親近之類的話。

沈傲梅昨兒回去之後確實立時就對沈文翰哭訴了昨天夏天成在大相國寺中當眾調、戲她的話,但當時沈文翰聽了,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這若是其他的人,他自然不會輕易饒恕,但那可是夏興言的兒子,他往後的仕途都還要仰仗著夏興言呢,他還能如何?也唯有勸著沈傲梅左右並無什麼事發生,便算了之類的話。而現在聽夏興言主動的提起這事,又說只是夏天成想要同沈傲梅說話,想親近些,他自然附和,還說改日要叫自己夫人帶了沈傲梅去夏府拜見夏老太太和夏夫人。

兩個人一路說著話,很快的就到了御書房。不過才剛踏進去,就聽得裡面一陣陣的咯咯亂叫聲。待仔細一看,就見鋪著花紋精美的厚實羊毛毯子的地上有兩隻鬥雞正在彼此爭鬥,場面堪稱激烈。而永寧帝就坐在臨窗的炕上看著,不時的還會發出一陣喝彩聲。

沈文翰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情況,就目光悄悄的去偷覷夏興言。見夏興言面色如常的站在一旁,並沒有要上前去的意思,他便也忐忑著低頭站在一旁。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過後,那兩隻鬥雞才分出了勝負來。由內監捉住,放在製作的精美的雞籠裡提了出去。

永寧帝這時仿似才剛剛看到夏興言一般,笑著叫他們過來:“夏愛卿來了?”

吩咐旁邊的內監:“給夏愛卿賜座。”

就有小內監搬了張椅子來。夏興言下跪叩拜謝過,這才起身落座。

永寧帝又目光看了沈文翰一眼,不待他發問,沈文翰連忙撲通一聲跪下去連磕了三個響頭:“臣沈文翰叩拜皇上。吾皇萬安。”

“你就是沈文翰?”永寧帝笑道,“起來罷。”

沈文翰站起,戰戰兢兢的垂首站在一旁。

永寧帝這時已經在同夏興言說話了。但說的不是朝政上的事,而是同他談論鬥雞的事:“......這鬥雞不能太瘦,瘦了力氣不行。但也不能太重,否則動作太慢。便是這眼睛,非但要眼窩深,眼珠小,而且以純白色為上品,目光夠銳利,盯著敵手就再不放鬆的。”

又興致勃勃的說了哪裡進貢來的鬥雞好。

沈文翰早先就聽說過永寧帝沉迷於鬥雞,今兒一見,果真如此。不然不會對鬥雞的事這樣的如數家政,也不會在御書房這樣的地方鬥雞了。

夏興言也附和著永寧帝,一時永寧帝的興致就越發的好了起來。

說了約莫一頓飯左右的功夫,永寧帝這才想起什麼事來一般,說道:“夏愛卿你呈上來的章奏朕看過了,你是要舉薦這沈文翰去吏部出任吏部左侍郎?”

吏部左侍郎就相當於是吏部的二把手了。夏興言有心想要將沈文翰塞到吏部去,也是想在吏部有自己的人,好掣肘於興學。

於是他起身從椅中站起,恭敬的回道:“微臣惶恐。微臣是見吏部左侍郎錢大人前不久剛剛致仕,此職位空缺出來,內閣近期都在討論何人堪當此任。因見沈大人這些年的考核都是最上等的,便想著要舉薦他出任吏部左侍郎一職。不知聖意如何?”

說著,將手中一直拿著的硬麵冊子雙手遞了過去:“這是沈大人歷年來的考核評語,請皇上過目。”

不說舉薦沈文翰出任吏部左侍郎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主意,而是說這是內閣的主意,以此永寧帝自然就不會有什麼話說。

有小內監走過來雙手接過他手裡的冊子,低著頭捧到了永寧帝面前去。

永寧帝伸手接過,翻開隨意的看了兩眼就合上了,面上笑容看著懶散的很:“你做事我素來就放心,自然你舉薦的人也是不錯的。”

沈文翰正喜上眉梢,但這時就聽到永寧帝在懶洋洋的說道:“只不過,若我沒記錯,吏部右侍郎周紹鈞現年已經近六十歲了吧?難為他在吏部右侍郎這個位置上坐了十來年也一直都沒有晉升過,既然現在錢良平致仕了,那就讓周紹鈞來坐這個左侍郎的位子。至於你舉薦的這個沈文翰,”

永寧帝目光瞟了沈文翰一眼,然後收了回來,看著夏興言:“暫且就讓他頂替周紹鈞的位子,做個吏部右侍郎罷。”

既然他都已經發了話,夏興言和沈文翰還能如何?而且好歹是將沈文翰塞進了吏部去,至於是左侍郎還是右侍郎,現在暫且也顧不得了。

當下夏興言躬身的應下了,沈文翰則是雙膝跪了下去,磕頭謝恩。

永寧帝單腿屈起,冊子頂著自己的下頜,漫不經心的問沈文翰話。

先是問他這幾年都在外地做了些什麼官,各地都有什麼風俗特色,漸漸的就問到他這些年所在的任上哪裡出美女,後來問到沈文翰家裡的事。得知他嫡長女現年十八歲,尚未出嫁,他忽然就來了興致一般,轉過頭問夏興言:“我記得夏愛卿的嫡子即將弱冠,也尚未娶親?”

沈文翰原本聽到永寧帝細問沈傲梅的情況時他心中還是很複雜的。

一則眾人都知道永寧帝這幾年沉迷美色,每年都會挑選一批佳麗進宮,莫不成他看上了自己的女兒?其實若沈傲梅能做了皇帝身邊的女人肯定是好的,往後對他的仕途,他的家族都會有莫大的幫助,但另外一方面......

沈文翰悄悄的抬起頭,極快的看了永寧帝一眼。

他知道永寧帝現在剛剛過四十歲,不過也許是平日玩樂太過,掏空了身子的緣故,縱然是有御醫每日精心調養,但到底還是面色蒼白,眼底還有一圈青黑。而且細算起來,永寧帝比他還要大上一歲,讓自己的女兒嫁了比自己年紀還要小的人,總覺得心裡有幾分不是滋味。

不過現在聽到永寧帝忽然話鋒一轉,興致勃勃的問起了夏興言嫡子未成親的事,沈文翰心中不由的打了一個突,忙轉過頭看著夏興言。

夏興言原本也以為永寧帝這是有意想要收了沈文翰女兒入後宮,正事不關己的站在一旁,但猛然的聽到永寧帝問起他兒子的事,他心中也打了一個突。

但他的城府自然是比沈文翰深的,所以面上並不顯露絲毫內心的情緒,而是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犬子雖然弱冠在即,但因著他祖母寵愛過度的緣故,性子頑劣,學業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微臣擔心他會耽擱別人家的姑娘,所以他的親事微臣就一直擱著,總想等他學業有成了再給他說親事。”

他這推拒的意思其實就比較明顯了,但永寧帝仿似壓根就沒有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一般,笑道:“夏愛卿這就過謙了。你家祖上自我朝太、祖皇帝始就在朝中為官,可謂是家學淵源。現在你是內閣首輔,又是戶部尚書,你胞弟夏興業是鎮遠大將軍,替朕戍邊,你們兄弟兩個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你的嫡子將來也肯定會是國之棟樑。朕還想著要他輔佐太子呢。”

見夏興言要說話,永寧帝就繼續笑著說道:“而且聖人都說了,成家立業,自然是先成家,後立業。且他祖母肯定也是想早日抱上曾孫的。我剛剛也細細的問過,沈文翰的女兒很不錯,倒是堪為良配。既如此,朕今兒就做個主,將沈文翰的嫡長女許配給你的嫡子,夏愛卿你意下如何?”

雖然夏興言心中很不願意這門親事,但既然永寧帝都已經開了尊口,他還能如何?只得面上做了歡喜的模樣出來,跪下謝恩:“謝吾皇隆恩。”

沈文翰自然是喜出望外,忙也跪下去謝了恩。

永寧帝只笑著,不說話。但若細看,便能看到他眼中其實一絲笑意也無,反倒略有冷意。

他自然知道夏興言的嫡子現在尚未成親的緣故。一來是大相國寺的方丈曾推算過夏天成的生辰八字,說他命中不宜早娶,最早也要等到弱冠之年,不然恐有血光之災。但這原就是永寧帝授意大相國寺的方丈這樣說的。二則,婚姻原就是結兩姓之好,夏天成的親事於夏興言而言也是一件籌碼,定要尋到一個對他有助力的人,好錦上添花的。

但現在夏興言已經在朝中隻手遮天了,永寧帝豈容得他繼續做大?不過是迫於邊境尚需夏興業鎮守,朝中上下尚需夏興言排程,這才暫且容忍下了夏家。

不過也只是暫且而已。

當下永寧帝就笑著叫夏興言和沈文翰起身,又說這門婚事既是他作伐而成的,他就算是媒人了,要吃媒人酒。又叫了內監去告訴夏皇后這件喜事,還吩咐內監去欽天監,叫他們查哪一日是良辰吉日。待欽天監的官員過來回話,說年後正月十八正是難得的吉日時,永寧帝便定下了夏天成和沈傲梅於年後正月十八成親的事。

能攀上當朝內閣首輔做親家,而且還是他的嫡子,沈文翰自然是喜出望外。但夏興言心裡其實是很不滿意這門婚事的,可迫於永寧帝現在看起來這副興致勃勃的樣子,連何日成親都已經給他定了下來,他還能如何?也只能跪下叩謝皇恩了。

永寧帝很喜歡看到夏興言這樣,明明心中不願,但面上還得順從跪下謝恩的姿態,他只覺心中極其的暢快。而且想到這件事多少會讓周皇後舒服些,他就覺得心中越發的暢快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總算是將這些事都交代清楚了,接下來就可以寫敬哥和月妹了。

另,這一章已經很肥了,所以今天就單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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