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薛元敬隨後沒有再撩撥薛嘉月, 兩個人穿衣起床。等吃完早飯,薛嘉月將一大疊菜譜交給了薛元敬, 兩個人一起出門。薛元敬先送薛嘉月去漱玉軒, 然後自己才去找陸掌櫃。

因著這些日子薛元敬鄉試的事, 薛嘉月也無心管理漱玉軒,好幾日都沒有過來,於是這會兒她一過來就忙著看這幾日有多少人過來定做衣裳,又開始盤賬盤庫存。

但她正在小隔間裡面檢視絲線布料的時候,忽然就聽到馮嫂子在叫她:“東家, 有人找你。”

薛嘉月只以為是哪位客人來做衣裳,忙應了一聲, 手裡捧著庫存冊子就往外面走。

就見有個人正斜倚在櫃檯上, 微垂著頭, 手裡在把玩著一隻烏木鎮紙。

旁側有一扇窗子開著,初冬的日光斜進來,落在他身上,讓他整個人都處在一片暖橙色的柔光中。眉眼看著平和安寧,側臉俊朗的不可思議。

是譚宏逸。他怎麼來了?

薛嘉月微怔。

譚宏逸這時已經抬起頭來看她。

少女穿著一件粉紫色縷金梅花紋樣的長襖,底下是米黃色的百褶裙,亭亭玉立的站在那裡, 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一樣的嬌美。

譚宏逸勾唇對她笑了笑,然後對她揚了揚手裡拿著的烏木鎮紙:“這上面的並蒂蓮花雕的倒好。你在哪裡買來的?”

薛嘉月微抿著唇,沒有說話。

這鎮紙其實不是她買的,是薛元敬買的。自兩個人關係明朗之後, 薛元敬經常會送東西給她,她有一次問起,就聽薛元敬的回答是:想要以後她觸目所及之處都是他送她的東西,這樣她便會每時每刻的都想著他。

見她沒有說話,譚宏逸微微的笑著,回手將鎮紙放回原處。

薛嘉月這時已經回過神來,叫譚宏逸到旁邊的椅中坐,又叫人上茶。等小嬋用紅漆小托盤送了茶過來,她就笑道:“比不得你家裡的茶好,譚公子將就著喝喝。”

語氣中對他很客套。

但譚宏逸聽了她這話,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一雙桃花眼眼尾微翹。隨後他也沒有說話,只拿了茶杯低頭喝茶。

薛嘉月也不知道該同他說些什麼話,便也拿了茶杯低頭喝茶。

雖然那個時候她很直白的拒絕了譚宏逸不錯,但自從那之後,這近一年的時間譚宏逸都沒有來找過她,而且現在看譚宏逸,她總覺得他變化好大,一時還真拿不準到底要同他說些什麼話才好。但總歸是不好直接冷著臉趕人的。也許人家早就忘了那件事,今兒來是有什麼正經的事找她呢。

心中正想著這事,忽然就聽到噠的一聲輕響,她抬頭望過去,就見是譚宏逸將手裡的茶杯放在手側的几案上,正抬眼在專注的看著她,目光深沉難明。

薛嘉月忽然就覺得心中有些發慌。於是她就將茶杯也放到几案上,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訕訕的問道:“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沒有事便不能來找你?”瞥見薛嘉月面上的笑容越發的尷尬的都要掛不住了,譚宏逸似是有些自嘲的輕笑了一聲。隨後他也不看她,只垂著眼,伸手握著手邊几案上的茶杯,手指在邊緣上輕輕的摩挲著,說出來的話似夢囈一般,“都快一年了,但我發現我始終還是忘不了你,總忍不住的想要見見你,我也沒有法子。”

薛嘉月聽了,霎時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

若是以前那個張揚跋扈的譚宏逸,她還能直接懟他。總覺得那會兒的譚宏逸臉皮很厚,如何直白的拒絕他他都不會傷心。可眼前的這個,總覺得他最近仿似經過了什麼刻骨銘心的傷心事一般,整個人就如同變了一個人,她覺得很有些不適應,那樣直白的拒絕她現在都不忍心說出來了。

薛嘉月就搜腸刮肚的想著委婉的說辭,但就見譚宏逸忽然又抬頭來看她,面上還帶著淺淡的笑意:“我知道你正在想要如何拒絕我的話。我以往已經聽了你太多拒絕的話了,今日來,不是很想聽這個。我只是想將心裡的這些話對你說一說而已。而且我還有一件事想要問你。”

薛嘉月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想了想,她就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有什麼事要問我?”

隔著一張雞翅木小几案,就見譚宏逸微微傾身過來,面上淺淡的笑意仍在,不過握著茶杯的手卻是緊了緊:“當日你同我說,你已經同人定了親事,這話到底是真的,還只是你為著拒絕我,特意說出來哄騙我的話?”

薛嘉月神情微僵。

當時她確實是不堪譚宏逸的痴纏,才說了那句話來哄騙他不錯,但是現在她也確實是和薛元敬明確了關係......

她神情就有些尷尬起來,不知道該怎麼同譚宏逸說這件事。畢竟現在在外人面前她和薛元敬還是親兄妹。

見她神情尷尬不語,譚宏逸握著茶杯的手猛然的就緊了起來,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都梗了出來,語聲也有些發顫:“那句話你果然是在哄騙我的,對不對?”

心中陡然就升起一股希望來。

若她並沒有定親,他想,那他還是有希望的吧?

但這時就聽到有一道冷淡的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她沒有哄騙你。她確實是同人定下了親事不錯。”

薛嘉月猛然的就起身站起來,轉過身往後望。

剛剛她是背對著門口而坐,所以壓根就沒有看到有人進來。不過譚宏逸卻是面對著門口的,所以他是看到有人走了進來的。

不過他並沒有要起身站起來的意思,反倒是雙眼微眯,身子往後仰躺在椅背上,輕飄飄的說道:“是你啊,薛元敬。”

薛元敬一出聲說話薛嘉月就知道是他,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她心中立時就莫名的覺得有點發虛起來。

這會兒看到薛元敬邁著兩條長腿不緊不慢的走了進來,她心中越發的發起慌來,忙開口說道:“哥,哥哥,你,你回來了?”

薛元敬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他心中雖然發沉,但面上卻不顯,甚至還對她點了點頭,神色間看著也是很溫和的。眼角餘光瞥見譚宏逸在看這邊,他就伸手握住了薛嘉月的手,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來。

薛嘉月就乖乖的走過去,面上極溫順的模樣。

譚宏逸坐在對面看著,心中猛的就跳了一下。不過他面上神情看著還是鎮定的,甚至還有些慵懶的漫不經心。

但薛元敬並沒有看他,只垂頭溫聲的對薛嘉月說道:“你到隔壁去幫馮嫂子她們做事,我和譚公子說幾句話。”

說著,還抬手將她鬢邊垂下來的碎髮輕柔的別到了她的耳後去。

薛嘉月預感薛元敬這是要和譚宏逸攤牌的意思,心中就有些不安,看著薛元敬的目光中滿是遲疑。

薛元敬唇角微彎,抬手輕揉了揉她的頭頂:“你怕什麼?哥哥在這裡呢。都交給哥哥來解決。”

語氣甚溫柔,聽的譚宏逸心中越發的沉了下去。

而薛嘉月現在也只能哦了一聲,然後轉過身,慢吞吞的往旁邊的屋子走。

經過譚宏逸身邊的時候,看到譚宏逸目光瞥了她一眼,但又極快的移開了,神色間看著依然是散漫的。

見薛嘉月走進裡間,薛元敬這才在她剛剛坐過的椅中坐了下去,目光直視譚宏逸。

譚宏逸也看著他,沒有說話。

雖然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但彼此目光對視中已經不乏劍拔弩張之意。

片刻之後,薛元敬微微的笑了起來。不過笑意並未達眼底,看著還讓人心中莫名的會覺得有些發冷。

“譚公子是個聰明人,想必心中已經有所疑心。”薛元敬沒有想和譚宏逸繞圈子,而是直截了當的就說道,“不錯,正如你所懷疑,我和月兒雖然同姓薛,但我們並不是親兄妹。同她定了親事的那個人,就是我。”

心中的猜想就這樣直白的被薛元敬給證實了,縱然一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這會兒譚宏逸腦中還是一瞬間的空白。

難怪薛元敬看不上任何人做薛嘉月的夫婿,難怪他對她的佔有慾表現的那樣的明顯,同她之間又那樣的親密......

他早就該想到的。

不過即便心中再如何的驚濤駭浪,他面上卻還是一片風平浪靜,甚至只淡淡的哦了一聲,好像對這件事壓根就毫不在意一般。

但薛元敬還是眼尖的看到他猛然攥緊起來的雙手,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暴起。

薛元敬冷漠的移開目光,伸手拿起薛嘉月方才喝過水的茶杯,神色淡然的輕抿了一口裡面剩下來的茶水,然後他放下茶杯,也沒有看譚宏逸,只望著面前的虛空,徐徐的說道:“既然譚公子知道這件事,還希望往後你不要再來打擾月兒。她是個心軟的人,從來不會對人說重話,你這樣,只會讓她心生困擾和厭煩。”

這番話就如同一把尖銳的刀子般,狠狠的來回割著譚宏逸胸前裡的一顆心,讓他覺得每一下的呼吸都在發痛。

痛徹心扉。

他原想要勾唇笑一笑,也想要說幾句話來反駁薛元敬,但到底還是覺得心痛難忍,又覺得這會兒縱然是他說什麼話都沒有用了,所以最後他一個字都沒有說,只起身站起來,一語不發的抬腳往門外就走。

看到他的背影有些踉蹌的消失在視線中,薛元敬這才收回目光,轉而望著面前緋色的盤花軟簾,慢慢的說道:“都聽到了?出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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