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落沒辦法睡繩子,卻動作利落的爬樹,我並不是第一次看她爬樹,可每次看到都會驚訝一番,那樣的速度讓我懷疑她是不是猴子精變的。

她睡得極不安穩,快天亮的時候跌了下來,可居然沒有醒來,只是翻了個身,嘀咕一聲又睡去了。

我小心的靠近,甚至用上飄渺步伐,不顧骯髒蹲了下來,她的眉毛擰成一團,眼睛眯得緊緊的,鼻子皺在一起,弄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其實,她還是跟普通女子不一樣的。我看過宮主的睡相,不像她這樣縮成一團,跟只小綿羊一樣的。

我的手又探上她光滑的頸脖,慢慢的收緊,她哼了一聲,還是沒有醒來。

宮主說,我不能有弱點,要是我對一樣活物花了太多的心思,若不能控制,便要毀了!

毀了九落。

心跳有點急促,只要輕輕用力,這個女子就不會再睜開眼睛了,她不會再迷惑我的了。可是,這世間也沒有人再回答我為什麼。

那空空的感覺是失落嗎。

我的手沒有再用力。

我皺了下眉頭,很不滿自己現在的想法。

女子,是這麼弱的生物嗎?我殺,還是不殺呢。

一陣裂風吹過,我微訝,站起來一看,我居然忘記這陣法是日出而變,陣眼轉移,又要困多幾天了。

九落悠悠醒來,我瞥了一眼過去,她醒目的往後一閃。

她拍著胸膛直呼險乎,然後揚起一個特大的笑容,很笨,卻讓我的殺意一下子消褪。

算了。

既然不能毀了,我便把你掌握住!

宮主不知道喂了我什麼。意識甚是迷糊,那種難以掌握的感覺讓我直覺不妥。

那一晚,我已經記得不太清楚。

月亮被浮雲擋住了一大片,很朦朧。九落的眼神很破碎,掙扎著輕輕的碰上我的肌膚。那誘人的清涼,讓我大腦的弦騰的一下崩斷了。我並不是十分牴觸她的碰觸,甚至有點歡喜,有點期待,我很懊惱這樣輕飄飄的感覺,卻放任它控制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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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唇納進我的舌頭,輕輕的卷了起來,甜甜的,微酸的醉人,帶著點薄荷的香,那是她衣服上的香味。

我就像在浩瀚的大海中,看遠處海浪洶湧,看海鷗在浪花裡飛翔,陽光像籠罩著銀絲編織的熱霧,朵朵發亮的浪花在腳下跳躍。連遠方的帆影,近處的礁岩,都潑上了一層淡淡的嵐光。

我就如一葉扁舟,傾斜的擱淺在波濤之外,在黃茸茸的沙灘上,駐足聆聽,載著我浮浮沉沉,眼前瞬間迸發眩目的璀璨。

我又仿若躺在春日的陽光裡。陽光如一雙輕柔的手,撫摸著我露在空氣中的肌膚,輕輕的風吻著我,吻盡了我每一根手指,綿綿細細。我是一根青草隨著徐徐的清風飄灑,散發著清澀的爽意,上面沾著一顆顆晶瑩剔透的露珠,沐浴全身,頓時癢癢的,我情不自禁呵了一聲。

仰臉看到那片湛藍湛藍的天空,像一塊剛剛用泉水衝過的鏡子,藍得透明,藍得醉人。轉眼,我又化作那懶散的浮雲。我眯著朦朧的雙眼看著她不甚清晰的面容,眼中仔細的描繪她背脊優美的線條,觸控到掌心的溫熱,我卻怎麼也抓不住賓士而去的感覺。

冷水讓我瞬間清醒,我卻怎麼也回憶不起剛才發生的事,唯獨那刺骨的疼痛襲上心臟的窒息,我急促的呼吸,閉上雙眼之時,看到了那如夢中朦朧的彎月,果真迷人。

九落說,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株妙法蓮花。

有人盡心綻放,佈施美麗與清香;有人半開半合,在智慧的黎明時分,似夢似醒;有人渾然未覺,不知開啟內在的絕世之美。

她問我要當怎麼一朵蓮花。

生如夏花之絢麗,死如秋葉之靜美。

很美。

她會突然輕輕的笑著,看著天空,眼神越來越遙遠,我知道她在想著一個人,那個我不認識的人。

她說,人的一生裡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

她問我,我有後悔的事嗎。我搖頭,我說,我不知道。

她笑著,她沒有執著的要我的答案,她總是那樣,只是為了問而問,從不理會被問的人因為她的話而激起的漣漪。

她說,堯之,你肯定是佛前的那株清高的蓮花,人間一個痴情的女子在聞得你的幽香後,在佛前懇求了五百年,才還了心願讓你到人間一遭。你找到你的執花人了嗎。

她調皮的眨著眼睛,泛著幽藍的光澤,像是發現什麼有趣的事,突然一躍下去,只留下那抹白色的身影。

九落,似是浪漫多情卻又像風一樣流離不定。她卻說,她名中帶離,註定一生流離。

時間如流水般流逝,九落驚人的成長,早就有別於當日從山下撿來的小丫頭。我想到了那樣的一句詩。

澄妝影於歌扇,散衣香於舞風,拭珠瀝於羅袂,傳金翠杯於素手。

可是她仍然懶於打扮,每天髒兮兮與宮主混架,卻遮擋不了她渾天散發的氣質。

也許,這就是美貌吧。

宮主忍不住了,她要去找談公子,所以藉口把我們趕下山,離開那日,九落的歌聲飄滿整個山頭,我想,宮主應該很欣慰吧。

九落問,我相信她嗎。我沒有回答,我把手交給了她。

交握的手心傳來沁人的溫暖,我有點訥訥的,腦中晃過那句,執子之手。

我無保留的信任她,只是因為,她是她。

白依依是一個女子,與九落一樣,又不盡然。她比九落更灑脫,她比九落更奪目,那樣的一個女子,就算把世間所有美好的詞語用在她身上也不為過。

她總是在日落的時候來到我的院子,安靜的看著我鋤草、採藥,偶爾會幫我的忙,我沒有拒絕,因為我想知道她究竟與九落有何不同。

當上聖子是宮主的意思,她說男子若不能依靠女子,就要把自己變得強大,我以為我已經足夠的強大,她說這樣還不夠,她要我無論在地位上還是權勢上都高人一等,無人能欺壓。

我不知道她跟九落達成了什麼樣的協議,關於她的,也關於我的,我卻隱約知道,這一生,也許我已經無法與她分開了。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卻想著,這樣的決定也許很值得期待。

我從來沒考慮過白依依對我是什麼樣的感情,她在聖壇上做的事讓我很生氣,因為我不知道我該怎麼樣處理,我心裡第一個想法就是把這裡的人都殺了,當我懷中的針即將發出,九落來了。

周圍的人很吵鬧,她就這樣安安靜靜的出現了,彷彿她本來就在那裡,她站在人群中,又似乎在人心外。不知為何,我卻在人群中一眼就找到了她。我本以為世間的人都是一個模樣的,為何偏偏九落在我眼中與眾不同。

為什麼呢。

她淡淡的掃了全場一眼,然後視線定在我身上,似乎松了一口氣,唇邊慢慢噙著熟悉的漫不經心的笑意。

九落說,她給機會成全白依依的心願。我緩緩抬起頭來,她卻看著白依依,若有所思。她是否還記得,她問的我那句話,誰是我的執花人。

白依依輸了,我並不驚訝,可是我不理解九落為何擔上惡名,幫她避開刑罰。

白依依出宮前一晚來找我了。

她說,她愛我不是因為我是誰,而是她在我面前可以是誰。她說她在我面前簡簡單單乾乾淨淨的,不是武長老天資聰穎的徒弟,不是千影宮目中無人的第一弟子,她是白依依,一個普通的女子。

她驕傲的笑著,並不需要我的回應。

然後,翻窗離開,白色的身影在夜空劃過,如一隻自由翱翔的鴿子,不帶走任何的思緒。

白依依連離開,也是如此霸道的把身影留駐在我的心上。

我輕輕一笑,卻無法討厭她,我似乎有點明白九落的做法。

隔日,我目送她的離開,心中為她奏鳴一曲送別。

九落問我,後悔了嗎?

我沒有回答。

我看著凝結在她指尖的陽光,微微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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