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傅縉回房。

楚h迎出外間,“夫君。”

傅縉面上已看不見絲毫慍色,也不問禧和居人手半句,微笑道:“若是乏了,早些歇就是。”

“我有時忙碌公務,夜半才歸。”

“謝夫君體恤。”

對比起一起上床,楚h覺得,自己更不能接受在無知覺的情況下被對方靠近,她羞怯一笑,“時辰尚早,我不困。”

“夫君勞碌公務至夜半,想必極辛苦。”

她想了想:“如今中秋已過,夜間甚寒,夫君若疲乏,在外書房歇下亦可,勿受了風。”

相當體貼的一席話,也極得體,才進門的新婦欲表現自己賢良淑德,合情合理。

只莫名的,傅縉卻品出一絲怪異來,他素來敏銳,立即掃了楚女一眼,卻見對方笑容溫婉,眉目卻隱約壓了幾分不捨。

原來如此。

那些許疑慮便消了,他笑了笑:“好,到時我早些打發人告訴你。”

如意捧了茶來,如果沒有白日震駭,她大約會將茶交給楚h親奉,但現在,她福了福,直接把茶盞放在傅縉手邊。

傅縉端起茶盞,刮了幾下浮沫,卻沒喝,隨手擱下,微笑站起,“我先洗漱。”

楚h目送他入了浴房,掃了眼茶盞,也不意外。大約往後傅縉的公務也會很忙,他不會回來吃小廚房的飯菜。

傅縉披了件月白色薄綾寢衣出來,衣襟整齊繫帶周正,她瞄了眼,還見他順手撫平袖口摺痕。

躺下去不是一樣得皺?這人有點龜毛。

腹誹一句,當然楚h也不在意對方性情如何,彬彬有禮道過晚安,她如昨日那般躺進床內側的被窩。

照舊睡意全無,和預料中一樣,陌生的男子氣息和呼吸聲彷彿無處不在。好在她午間特地歇過,倒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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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眼看了昏暗中大紅床帳片刻,她不困,不過翻了兩個身後,她卻默唸起昨夜那口訣,讓呼吸漸漸變得綿長,一動不動,彷彿沉睡了過去。

閉著眼睛,她心內苦笑,這真是一件苦差事,如果長期下去,也不知自己受不受得住?

隔壁的傅縉倒是動靜全無,呼吸綿長,也不知是否真睡著了。

不過她想,對方應該得睡吧?畢竟明日開始他就要上值了,高強度的工作,晚上一直不睡鐵打都扛不住。

楚h是這樣想的,寂靜的夜裡,她又胡思亂想了很多,有鄧州有京城,有父母親人,也有前世今生及噩夢。

她也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大約是很久了吧,就在她覺得這個沉寂的夜有點漫長的時候,忽窗外傳來幾聲鳥鳴。

“咕――,咕咕!”

這什麼鳥?這念頭剛閃過,誰知身邊的人突然翻身而起,楚h一詫,只不待她多想,有什麼在她頸後點了一下,她瞬間失去意識。

這是緊急聯絡訊號,有突發事件需要處理了,訊號一起,傅縉倏地睜開眼睛,眸光清明無一絲迷糊。

他必須立即出去,但身邊還沉睡了一個楚女,若期間她突然醒來,必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這不難解決,他直接在對方睡穴一按,披衣推開後窗,輕輕一縱,無聲無息離開。

……

楚h再次清醒,已次日天明。

傅縉上朝去了,他很體貼,沒讓人驚醒楚h。

她翻身坐起,摸了摸後頸,若有所思。

身處資訊爆炸的後世多年,她的想象力比古人豐富多了,嘖,昨夜那鳥鳴,必定是傅縉的聯絡暗號。

無意窺得一個秘密,可惜她用不上,楚h抿唇,毫無還手之力被人制服,實在算不上一件值得高興的事。

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不在此處了。

因為她的麻煩來了。

她昨天的猜測果然沒錯,劉李二嬤嬤當真被楚姒弄到了手。

昨日,楚h才進行了人員調動,今兒一大早,楚姒就詢問了她。

……

“人手可安置妥當了?”

楚姒招手讓楚h挨著她坐下,“下僕可聽使喚?要姑母使個嬤嬤過去訓斥一番麼?”

她倒一臉關切,但楚h怎可能讓對方明著伸手過來?笑了笑:“姑母放心,身契都在侄女手裡,如何會不聽使喚?”

楚姒眸光微微一閃,“那就好。”

她輕笑:“姑母怕你小孩子家家的,初次掌事,有刁奴欺主。”

她詢問幾句楚h的安排,隨即話鋒一轉,狀似不經意問:“日前與你祖母通訊,說是把劉成家的和李力家的給你了,可合用?這劉成家的手藝不錯,寧兒有口福了。”

再如何狀似不經意,再如何談笑風生,都掩不住楚姒特地問了兩個本應不認識的僕婦的事實。

楚h心下清明一片,冰冷,看來她昨日顧忌沒錯,劉李二人果然被對方弄到手了。

她昨天毫不遲疑將劉嬤嬤排除到小廚房之外,果真是最正確的決定。

她抬目,看向楚姒那張嫵媚嬌豔的面龐:“我都吃慣了陳嫂幾個的手藝。”

“況且祖母賞的人,總要比旁人尊貴幾分的,怎好多做粗活兒?”

楚h笑了笑:“劉嬤嬤和李嬤嬤伺候祖母多年,規矩最足,正好當了教養嬤嬤,把院裡的規矩管起來。”

“哦?”

楚h輕聲細語,眉目間一片坦然,楚姒定定看了她一息,忽紅唇一勾,笑道:“確實如此。”

“我本以為你年少不知俗務,誰曾想竟是多慮了,那便極好。”

楚姒若無其事,但楚h直覺,恐怕昨兒剛穩下來的平衡要打破了。

她捏了捏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對方很敏銳,而她不能後退半步。

侍女端了茶盤來,將二人手邊冷茶換下,楚姒輕刮浮沫淺啜一口,又笑:“這是韶州雲霧,侯爺剛得的,你嚐嚐。”

和傅縉一樣,楚h並不願在凝暉堂入口半點東西,藉著袖口遮掩,她碰溼嘴唇就算。

“有些燙。”

她擱下茶盞,看了看滴漏,“姑母,我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張太夫人說十日一請,她只當沒聽過。

楚姒含笑:“去吧,母親喜靜,大約今兒就讓你一旬去一回了。”

……

楚姒看楚h在一眾侍女簇擁下穿過庭院,轉了出去,微勾的紅唇一斂。

她淡淡道:“是個聰敏的。”

比她想象中還要聰敏。

這就意味著麻煩,楚姒想起楚h,當初若聘的二侄女,想必能省很多事。

楚姒在後宅浸淫多年,從襄城伯府到鎮北侯府,如魚得水,她對某些事天生就有一種敏銳觸覺。

況且,劉李兩個嬤嬤本來就是她讓母親放進去的。楚h一動,哪怕是將二嬤嬤捧得高高的,她還是立即察覺了不對。

乳母梁氏有些擔心:“夫人,您說這少夫人……”會不會知道些不該知道的事?

比如,母仇?

這樣的話,麻煩就大了!

楚姒輕笑:“這不可能。”

楚h沒有途徑知曉。

她笑意一收,淡淡道:“不過是個有主意的,除了自己誰也不信。”

梁氏憂心:“夫人,咱們該如何?”

好不容易才安插進去的棋子,若不聽話,效用將大打折扣,浪費了諸多心血不說,日後怕也難有第二次機會了。

這點楚姒自然清楚,繼子翅膀越來越硬,她沒有等待第二次機會的時間,笑意全斂,“既不馴,多訓訓就是。”

年少時曾聞一技,名馴鷹。

草原之鷹如此桀驁不馴,不吃不睡逼迫到了絕境,始生畏懼之心,反覆地熬,熬掉所有不馴傲氣,最終只能屈服於生存環境,屈服於馴鷹人的臂上。

“取紙筆來。”

楚姒刷刷寫了一封信,沒提及這事半句,只讓親孃回信時,在末尾對楚h提及其母趙氏幾句。

裝封用蠟,她吩咐家人立即送出,並必須親自送到任氏手裡。

熬鷹的第一步,逼迫到絕境,始生畏懼之心。

這侄女看著是個外柔內剛的,等閒打壓恐效用不大。況且楚姒也不打算在侯府打壓對方,她和繼子和睦相合,如何能打壓他的新婚妻子?這還是親侄女,她經營多年的名聲還要不要?

打蛇要打在七寸上。

楚h有個軟肋。

“我那大弟妹,就養了一個獨生女兒。”

紅唇勾起,楚姒微微一笑,楚h還有個親孃留在鄧州,捏在她母親的手裡呢。

楚姒篤定,母親肯定會向著自己。

但這樣還不夠。

楚家始終是男人做主的。

父親?

至於父親,最後肯定也會向著她的,因為她有兒子,能繼承鎮北侯爵位。

當然,上述前提是楚h必須生不出兒子來。

楚姒一張豔麗的面龐上半絲笑意也不見,眸光冷冷,瞥一眼小幾上楚h剛擱下那盞,滿滿的幾乎沒動過的茶。

她冷冷一笑:“那丫頭若以為我只有劉李二人,那就大錯特錯了。”

為了將侄女聘入繼子房內,她可是費了極多的心思,才終於成事的。

怎可不留暗手?

她冷冷道:“找個機會傳信,把備好的東西給她。”

不管繼子如何想法態度,反正楚姒,是從不打算讓侄女誕下傅家子嗣的,該準備的東西,早已備妥。

梁嬤嬤神色一肅:“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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