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英請宴欲戰西海,賈妃賜禮欲結良緣

因賈母年事已高,不得久坐。在賴府後花園子坐了大半日就先行家去了。王夫人如今同賴家已有了嫌隙,自然也不會留下,邢夫人倒是想留,奈何薛姨媽也藉口家去看看走了,她自己一個人也沒人說話的,便也跟著賈母歸去。下剩的尤氏、李紈、寶玉、三春等小一輩的,因難得出來一回,賈母笑著讓眾人玩兒的盡興,倒也不欲她們回去。

於是眾位奶奶姑娘們同外頭廳上的爺兒們一直瘋玩到夜裡掌燈十分方才盡興而歸。臨走之前,薛蟠笑著說等五月初三便是他的生日,到時候自然要回請眾人,還希望大家都給個臉面去熱鬧一回。

因他說話的時候雖然是衝著大家,但眼睛一直瞧著柳湘蓮。眾人心中明白,嘻嘻哈哈應付不斷。反倒是柳湘蓮沉吟一回,竟然也真的答應了。薛蟠立時喜的再無不可,當下拉著柳湘蓮的衣袖就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答應了那就說定了,到時候可別不來就是。”

柳湘蓮微微一笑,隨口說道:“那也是說不準的事情。”

薛蟠聞言一臉鬱悶,剛要開口說道,馮紫英立刻將話攬過來也要請眾人吃酒吃菜。並笑言道:“就在我們府上,屆時也請幾個慣會彈曲兒唱戲的作陪,誰不來就是不給我臉面了。”

眾人聽見這話,立刻介面問道:“什麼時候,你說了就是。”

馮紫英想了想,開口就道:“擇日不如撞日。依我看後日就是個好日子,大家下朝過後直接去我們家吃飯也就完了。”

聽了準確日子,大家各自算了算,只覺得當日也沒什麼要事,俱都答應了。

眨眼便到了後日。眾人下朝之後徑自去了馮紫英家。彼時馮紫英之父馮唐以及叔父馮漢也都在府中對弈,眾人先去給長輩見禮。因彼此都很相熟,馮唐也只是笑著寒暄幾句,並沒有太多的話。馮漢倒是有日子沒瞧見沈軒,不免開口多說了兩句。因知道他下個月便要往西海沿子打仗去,遂開口提點道:“西海沿子一帶向來都是南安郡王在領兵對戰,這位異姓王與我們這些人不同,相處起來可能要費些心機。不過你衛叔叔在那邊也是副帥。我早已經打過招呼了,你去了那邊,自然有他照顧你。”

沈軒雖然不愛言語,性子冷淡,但也明白好歹。知道自己這個義父當真是為他好,遂頷首謝道:“多謝義父關心。”

一旁衛若蘭也介面說道:“馮二伯請放心。到時候我也會隨著我父親大軍往西海沿子去,自然不會叫人欺負沈將軍的。”

馮漢少不得又謝了一回。因知道小一輩的在長輩面前總是拘束放不開,便也不再羅嗦,揮揮手叫人自去頑耍罷了。

馮紫英立刻帶著眾人回了自己院子。只見薛蟠早已在那裡久候,旁邊還坐著不怎麼言語的柳湘蓮,下頭還有許多唱曲兒的小廝並唱小旦的蔣玉菡、錦香院的□雲兒。眾人熱熱鬧鬧的說話,一時間倒也並不寂寞。

大家相互廝見完畢,坐下吃茶。賴瑾忍不住又是打趣薛蟠道:“你今兒來馮大哥府上這麼早,是真的沒什麼事情可做,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薛蟠抬頭瞪了賴瑾一眼,回頭又向柳湘蓮解釋道:“你別理他。外人瞧著他是個很溫潤如玉、君子翩然的模樣。其實相處久了,就知道他性子促狹又愛八卦。嘴也碎的很。”

賴瑾聽見薛蟠為了討好美人就如此編排自己,忍不住的翻了翻白眼,搖頭嘆道:“世風日下,重色輕友啊!”

見眾人談笑詼諧,相處融洽。坐在一旁姑且算作陪酒的小旦蔣玉菡有些好奇的打量著賴瑾。神童探花郎的名聲他們這些人自然也都聽說過,不過卻沒想到鼎鼎大名的天子近臣竟然是這麼一個性子。且容色清雋,氣度不凡,讓人觀之便想親近。

留神到蔣玉菡豪不避諱的愛慕目光,賴瑾還未覺得有什麼不妥,沈軒倒是略有不滿的皺了皺眉。伸手將自己剝好的鵪鶉蛋放入賴瑾面前的碗碟中,沈軒悶悶說道:“吃。”

賴瑾習慣性的夾起鵪鶉蛋放入口中,細細品味一回向馮紫英笑道:“你們家這廚子手藝真是不錯。不過這鵪鶉蛋我只喜歡吃五香的,用水煮一煮剝了皮就能吃,既方便又好吃。”

馮紫英點頭笑道:“明白了,下次你過來就讓廚子這麼做,沈軒也能輕省一些了。”

眾人聞言,又是一陣心照不宣的好笑。

這兩日來沈軒對賴瑾的動作尤為親近,特別是在眾人之前,頗有一種獨佔宣示的意味。眾人都不是天真懵懂的少年子弟,自然也隱隱察覺出這兩人關係不一般。又想到之前沈軒如何在意賴瑾所送之荷包,之後回京又總是與賴瑾形影不離,甚至多有同榻而眠之事。一時間更是越發瞭然明悟。

賴瑾也有些無奈的看了沈軒一眼。沈軒如此動作,賴瑾如何能看不明白。只是他既然答應要與沈軒共度一生,總是藏著掖著也不是那麼回事。現下沈軒想要表白出來也好,賴瑾相信以後總有解決的辦法。既能讓沈軒安心也不會讓家人失望。

眾人見此情景,不由得相互對視一番,心中暗歎。

唯有薛蟠還呆愣愣的沒看明白,一味嚷嚷道:“都愣著不說話是幹什麼。好容易出來一趟,相聚一回,瞧你們一個個都沒精打采的。”

又衝著那唱曲兒的雲兒笑道:“把你那梯己新鮮樣兒的曲子唱個我聽,也好叫大家都熱鬧熱鬧。”

雲兒賠笑了一回,彈著琵琶唱了一出新曲。薛蟠在旁插科打諢的笑鬧,眾人眼裡看著也都笑出聲來。

雲兒唱過一曲後,薛蟠大贊了一回,又喝了一大碗酒水。回頭向著蔣玉菡便道:“你也唱出戲文叫我們聽聽?”

蔣玉菡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旁邊賈寶玉笑道:“我們如此吃酒說話,易醉而無味。不如我先喝一大海,然後發個酒令,有不遵者,就連罰十大海,與人斟酒如何?”

薛蟠略不耐煩的皺眉說道:“行個什麼酒令,你可別弄我不會的。”

賈寶玉介面笑道:“簡單。如今要說悲、愁、喜、樂四字,都要說出女兒來,還要註明這四字的緣故。說完了,飲一杯酒。酒面要唱一個新鮮時樣曲子;酒底要席上生風一樣東西,或古詩舊對四書五經成語都可。”

薛蟠未等說完,立刻站起來嚷道:“這還叫簡單?你們就欺負我一個人不會讀書罷了。”

衛若蘭忍不住笑道:“你昨兒還說你最喜歡扮生旦女兒,唱風月戲文。這豈不是給你機會了。”

一旁柳湘蓮似笑非笑的打量著薛蟠。薛蟠有些撐不住的說道:“都看我幹什麼,以為我不會是怎地?”

眾人一通起鬨道:“快,快,來一個。就從你開始好了。”

薛蟠架不住眾人攛掇他,脫口就道:“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

眾人鬨堂大笑。柳湘蓮忍不住開口斥道:“這算是什麼酒令,沒見過這麼淺白粗鄙的。”

薛蟠翻著白眼,死皮賴臉的說道:“韻是不是壓上了,你們誰能說我說的不是?”

柳湘蓮被他問的啞口無言,沒好氣的催促道:“繼續說吧你。”

賴瑾轉過頭來向沈軒低聲笑道:“你瞧薛大哥哥和柳二哥是不是真有點兒意思?”

沈軒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拿眼神看賈寶玉和蔣玉菡道:“我瞧著他們兩個也有點兒意思。”

賴瑾回過頭來,看賈寶玉和蔣玉菡兩個眉目傳情,耳鬢廝磨的模樣,一時間也有些訝然。

這會子薛蟠已經說完了酒令,開口唱道:“一個蚊子哼哼哼,兩個蒼蠅嗡嗡嗡……”

眾人紛紛不依的叫罵道:“這算是什麼曲子,你也配說你慣會唱崑曲兒的底子?”

薛蟠滿臉得意的擺擺手道:“你們懂什麼,這可是獨家絕版的新鮮曲子,除了你家薛爺爺沒人會唱的。愛聽不聽!”

眾人還沒答話,倒是柳湘蓮先開口說道:“讓他唱,看看他還能唱出什麼好聽的來?”

薛蟠聞言,肩膀撞了撞柳湘蓮的肩膀,低聲賠笑道:“我是個粗人,自然作詞唱腔都比不得小柳兒。要不小柳兒給我們唱一個,我就不獻醜了罷。”

柳湘蓮實在不耐煩薛蟠說話間就毛手毛腳的舉動,伸手狠狠拍了薛蟠兩下,又將凳子往外挪了挪,方才說道:“這也罷了。免了你下頭的混亂東西,也別耽誤了別人。”

於是狠罰了薛蟠幾大杯酒,自己接了酒令繼續說,之後便是緊挨著的衛若蘭、馮少楠、陳也俊、韓琦、馮紫英幾個,最後蔣玉菡押底。說到“花氣襲人知晝暖”這句席上生風的古詩時,還被薛蟠抓住把柄好一通取笑。唬的賈寶玉和蔣玉菡兩個又是吃酒又是賠罪的。眾人有順利透過的,也有被罰了吃酒的。一時間吵吵嚷嚷的,也算熱鬧。

少頃,寶玉吃多了酒出去解手。蔣玉菡也隨了出去。薛蟠用胳膊肘捅了捅柳湘蓮,向大家擠眉弄眼的說道:“瞧著不大對勁,要不我們偷偷摸過去瞧瞧?”

馮紫英伸手打了薛蟠一個爆慄,低聲斥道:“你可消停一些罷。別人來瘋似的,鬧得寶玉和琪官兒兩個都不好下臺。”

薛蟠哼了兩聲,開口嘟囔道:“本來就有點什麼,還怕別人說出來。”

柳湘蓮瞪了薛蟠一眼,薛蟠才悻悻的撇了撇嘴,不說話了。

一時賈寶玉和蔣玉菡兩人並肩回來,瞧見席上氣氛有些沉默,不免狐疑的開口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大家都不說話?”

賴瑾隨意笑道:“都是適才玩鬧的有些累了,這會子也歇一歇。”

賈寶玉聽見這麼說,也不理論,拉著蔣玉菡一起坐下了。

馮紫英開口嘆道:“下個月沈軒和衛若蘭就要去西海沿子打仗了,還剩我們幾個在家無所事事的呆著,真沒意思。”

沈軒難得介面說了一句話:“倘或覺得無聊,也可以上書請聖上准許你們去西海沿子打仗就是了。左右你們在京也是無事生非的主,聖上巴不得把你們打發的遠遠兒的。”

馮紫英幾個眼前一亮,相互看了一眼。柳湘蓮有些寥落的說道:“你們也算是有了可做的事業。倒是越發襯得我終日無所事事,浪蕩度日了。”

薛蟠立刻開口勸道:“小柳兒想做一番事業又有何難。聽馮大哥幾個說你武藝不俗,劍法也好,要是喜歡的話也可以同馮大哥等人一起去戰場殺敵。興許回來時也能掙個功名官爵的,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眾人不妨薛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免驚異的打量他。果然,就聽薛蟠繼續說道:“正好我下個月也要去西海沿子一趟。我們薛家下頭的洋貨鋪子趕著與西海沿子的藩商交易。小柳兒若是去了,你我二人也算搭個伴兒。”

眾人死心的翻了翻白眼,就知道薛蟠沒安好心。

柳湘蓮卻沒理會薛蟠的“不懷好意”,他倒是認真想了一番薛蟠的話,不免有些希翼的看向馮紫英。

馮紫英立刻說道:“西海沿子向來是在南安郡王的管轄之下,我父親也不好伸手。不過衛若蘭的老子恰好是西海沿子的副帥,你可以問問他有沒有辦法。”

柳湘蓮又看向衛若蘭。衛若蘭立刻說道:“等會子家去我就問問我父親,不過是安插一個人罷了,應該沒問題。”

柳湘蓮有些感激的敬了衛若蘭一杯酒,開口謝道:“有勞衛兄費心。”

衛若蘭擺手,滿不在乎的說道:“不過是舉手之勞,柳二哥何必如此。”

見此情形,賴瑾不知想到了什麼,開口調笑道:“我記得當年馮大哥請我們大家吃酒,末了將所有人攛掇著去西北打仗去了。如今又是馮大哥請客,且把大家又張羅到西海沿子。看來馮大哥做東道主請的都是鴻門宴,下次再有這種事情,我可得要考慮考慮要不要過來了。”

說的眾人又是一陣大笑,馮紫英眼淚都快笑出來,伸手指著賴瑾道:“這促狹的小子,連你馮大哥的事也編排。果然是自古文官多厲嘴,說的凡是成不是啊!”

賴瑾聞言,越發正襟肅容的說道:“所以你們這些個武官千萬別惹我,要不然說不準哪天我一個不高興,編排個話本叫說書先生滿大街的傳唱。宋朝的陳世美你們也都知道吧,多好的一個清官啊,就因為得罪了人,叫人使錢編了兩個話本隨意編排些醜事,還不是遺臭萬年了。可見文人的嘴向來都比武將的刀子厲害的。”

馮紫英忍不住搖頭嘆道:“說他他還越發輕狂了。真是了不得了。”

又向著沈軒調笑道:“這樣厲害的人你也敢要?”

沈軒硬邦邦的答道:“要。”

眾人聞言又是好一陣的笑話。一場酒宴直到了夜半方才盡興而來,眾人各自家去休息不提。

歸家的時候,賴嬤嬤等依舊在廳上閒話喝茶。這習慣自賴家還在寧榮街居住的時候便有了。吃過晚飯一家子聚在一起說說閒話,也是為了促進感情。賴瑾入廳的時候大家正說到貴妃娘娘自宮中下旨,讓榮寧二府的姐妹們和寶玉搬入園子居住。言語中豔羨非常,只說兩府的姑娘小姐們是何等有幸,竟然能住到那等子神仙之流方才配住的地方。

唯有賴瑾皺眉嘆道:“依我瞧娘娘此舉倒是有些輕狂了。這訊息傳出去恐怕要讓京城眾世家為之側目。將榮寧二府的人架到火上去烤,並不是什麼好事。”

賴嬤嬤想了一回,有些猶豫的問道:“這不能夠吧?依我瞧娘娘也是好心,生怕那園子鎖起來憑白廢了,這才叫兩府上的姑娘們和寶玉住進去的。也說叫他們進去之後要好生讀書針黹,叫他們感念聖上的恩德。”

賴瑾聞言,搖頭說道:“畢竟是給貴妃娘娘建的省親園子。也沒瞧見旁人家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唯有榮寧二府上叫小輩進去住了,傳出去不追究也就罷了,倘或追究起來,不敬皇室的罪名恐怕是少不了的。”

賴嬤嬤聞言,心中一陣沉默。

賴大媳婦開口嘆道:“那娘娘的口諭中,還叫林姑娘去住*館,史大姑娘去住蘅蕪苑。也不知道林姑老爺——”

賴瑾介面笑道:“這個倒是不必擔心。林伯父是斷然不會讓林姑娘住到園子裡去的。”

他如今避著寶玉還來不及,又怎麼肯將自家女兒送到前去讓人算計。賈元春這個貴妃娘娘說的好聽,但究竟是怎麼來的誰也說不清楚。何況她就算是真得聖上寵愛,有後宮不得干政的鐵律在前。林如海要是不計較也就罷了。倘或真逼的很了,隨意使個人去聖上跟前兒叨咕兩句,只怕賈元春還要偷雞不成蝕把米。

只是讓賴瑾感到詫異的卻是住進蘅蕪苑的史湘雲。原著中本是薛寶釵住進去的,只是如今寶釵進宮做公主選侍去了,“金玉良緣”之事恐怕也就此消逝。王夫人自然也不會堅持在大觀園中給她留個位置。又為何會換了史湘雲進來……

賴瑾搖了搖頭,懶得理這些糟心的事兒。

轉過月來就是薛蟠的生日,眾人又聚到一起說說笑笑了一回。便到了五月二十六日。黃道吉日。聖上下旨令驃騎將軍前往西海沿子赴任。同時上書請旨自願去西海沿子上陣殺敵的還有馮紫英、陳也俊等一干人。彼時乾元帝正煩惱這些個精力旺盛的世家子弟各個都吃飽了撐的到處惹是生非打架鬥毆,弄得京都怨聲載道官怨沸騰,連御史臺彈劾的奏書都憑空多了兩大箱子。

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爭風吃醋的小事,乾元帝也不能因為這個就處置了上陣殺敵於國有功的大功臣們。正頭疼的無以復加,見此上書心下大喜。硃筆一揮將人全部打包送往西海沿子,要煩也去煩南安郡王那個老不死的才是。

一時間沈軒、馮紫英等人都去了西海沿子。京都立刻消停下來,只是消停雖然消停,但也多了兩分寂寞無聊。賴瑾每日除了陪在聖上身邊寫字下棋,就是在翰林院修修經史,抄抄孤本,日子都能閒出鳥來。

賈蓉在六月初的時候也被賴尚榮一封信招到了江南做官。賈珍親自上門道謝,封了一包十萬兩的銀子做回禮。果然是賈府出手,財大氣粗。賴瑾也沒跟賈珍客套,大大方方的就將銀子收了下來,轉手上交乾元帝充盈內庫去了。

自此之後乾元帝彷彿是尋到了一個不錯的兼職一般,暗暗示意賴瑾與諸位世家交好,行那賣官鬻爵之舉動。一時間風起雲湧,賴家的門檻幾乎要被人給踏破了。隨之而來的便是江南官場的又一次腥風血雨。多少新人換舊顏,觥籌交錯暗箱交易之間,義忠親王老千歲的勢力又被削弱不少。

不過此事的主謀畢竟是乾元帝,這人雖然腹黑心狠,喜好搜刮銀錢。但也絕不會因為一兩個銀錢賣了自家大好河山。於是一面攛掇著賴瑾應下眾位世家央求之舉,一邊派遣暗衛考量諸位世家子弟,遇到那些心性不錯,能力也好的世家後輩,乾元帝大手一揮藉著賴尚榮的名頭將人安插到江南做官。遇到能力不行的……也就讓賴瑾出頭婉言謝絕罷了。

一來二去,賴瑾在京都眾位世家的眼中越來越深不可測。正所謂簡在帝心,可不是身上的職位能說明什麼的。比如說賴瑾目下不過是五品閒官,說出來的話動輒比吏部尚書還好用。如此現實,自然聚攏了一部分趨利的同僚圍在身邊。不過大都是利聚而來,利盡而散的朋黨之人,賴瑾也不大放在心上。往日間相交熟悉的還是陸子明,秦牧幾個幼年相識的友人。

這日,又是沐休。眾人照例聚在一品堂吃酒閒聊。陸子明看著賴瑾笑道:“你小子如今可是炙手可熱了。眼下京城內外,誰人不知小賴探花簡在帝心,頗得聖眷。甚至能左右聖上的想法動作。如今巴結你的人可是越來越多了。”

賴瑾微微一笑,頗不以為然。實際上他也不過是乾元帝安插在前朝的一個幌子罷了。與其說他能左右乾元帝的想法和行動,還不如說是他如牽線木偶一般任乾元帝恣意妄為罷了。最後實惠都由乾元帝得了,不好的名聲全由賴瑾擔了。幸好乾元帝投桃報李一般給了賴尚榮更大的便宜決定之權,允他從權處理江南諸事,緊要之時甚至可先斬後奏。要不然賴瑾還真覺得自己吃虧了。

只是這種私密的話,賴瑾自然不能和陸子明等人說。瞧見眾人面上從容但目光關切的模樣,賴瑾心中微暖,開口笑道:“你們放心,我如今做事自然是有我的準則,並不會利慾薰心,也不會沉迷在這種權利銀錢瑣事當中。其實說來話長,我也不過是窺著聖上的心意辦事罷了。若不是聖上原就有意,我好話說的再多也沒有用。”

秦牧頷首,若有所思的附和道:“這話想想也對。畢竟這麼長時間你所舉薦的人,聖上也未必都允了官職。且大多數外放的人也都是素有才名的。想來聖上也是心中有數。”

趙岑漫不經心的飲了一口歲,隨意說道:“依我說你們都是杞人憂天。聖上是何等英明睿智的人,豈會因為子瑜一兩句話就輕易動了心思。我猜想著,多半是聖上本就有意卻不好開口,藉著子瑜的嘴多做些事情罷了。”

眾人聞言,紛紛點頭附議。

秦牧有些擔憂的說道:“聖上將這麼多世家子弟一股腦塞到了江南。如今江南局勢本就撲朔迷離,又來了這麼些身後有背景的,這池水果真是越來越渾了。”

忍不住向賴瑾問道:“你父親如今在江南兼著巡鹽御史的差事。這一群背靠功勳世家的官員會不會與早先江南那一脈官員聯起手來,對付你父親?”

賴瑾搖頭說道:“你以為他們就能擰成一股繩?聖上的手段精明著呢,怕的就是他們不肯入局,如今既已入局,今後的道兒該怎麼走,恐怕也由不得他們了。”

陸子明幾個心照不宣的勾了勾嘴角。

賴瑾卻不由自主的想到遠在江南拼搏的賴尚榮夫婦。好生生的一家四口,如今卻被迫一年只見一次面,弄得跟牛郎織女說的,想想就叫人心酸。

趙岑忽的嘆息一聲,開口說道:“眼見著就是端午節了。自我入朝為官以來,一直也沒能回家探望探望父母。細細想來,真是不孝的緊。”

一句話說的另外幾個家在外地的人也沉默了。

正所謂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賴瑾父母都在江南,這種思念親人的滋味他也熬了好幾年。聽見趙岑這一番話,不覺得嘆息一聲,也有些寥落黯淡。

默默沉吟了一會子,還是趙岑最先開口說道:“瞧瞧我,閒來無事說這種掃興的話做什麼。大家還是吃酒要緊。”

賴瑾看著眾人強顏歡笑復又飲酒的模樣,心裡默默算計了一回。飲過酒宴家去之後,立刻吩咐賴原打點諸位下人去各好友的家鄉接他們的父母入京。因原是想著與眾人一個驚喜,此刻倒也沒多言描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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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賴嬤嬤等人瞧見賴瑾的舉動,不免又想起了遠在江南的賴尚榮夫婦,一時間各有愁思,不必再提。

眨眼端午已過。

這日,賴嬤嬤從榮國府上回來,捎帶還拿回了宮中娘娘賞給賴瑾兄弟的節禮。並一臉八卦振奮的開口說道:“你們說奇怪不奇怪,娘娘賞下來的節禮,獨獨是林姑娘和寶玉的一模一樣。你說這究竟是誰的心思呢?”

正在廳上坐著的賴瑾聞言,不由得一愣。抬眼看向賴嬤嬤。

就見賴嬤嬤一臉好笑的說道:“以前林姑娘在府上的時候,二太太生怕一對表兄妹情分好了,明裡暗裡的敲打表白。說句不好聽的來,那真是防林姑娘跟防賊似的。如今林姑老爺升官入京,將林姑娘接回去教養。兩家自然順理成章的生分了。按道理說這回二太太該放心了吧。她又偏不,這會子又巴巴兒地上趕著去拉攏討好。竟然連攛掇娘娘送表禮的貓膩兒都能想出來,真真是難為她了。不過有一句老話講的明白,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

賴大兩口子聽著,也頗為嘲弄的勾了勾嘴角。

賴瑾首先想到的卻是這件事情於林姑娘的清譽是否有礙。

就聽賴嬤嬤搖頭笑道:“你也太小瞧林姑老爺的手段和氣性了。這份表禮壓根兒就沒送到林姑老爺的府上。送禮的嬤嬤剛入了門房,便被林府的管家客客氣氣請到偏廳上吃茶歇腳。那婆子得了二太太的囑咐,特地說明娘娘賜下的表禮唯有寶玉和林姑娘是一樣的。那林府的管家也沒多說什麼。榮府上的婆子又說要見林姑娘說兩句話,林府的管家便推脫說林姑娘出門與禮部尚書家的姑娘吃茶吟詩去了。榮府的婆子只得將東西交給那林府的管家,不過片刻林府的管家也拿了幾封表禮叫榮府的婆子送回去。結果回來之後將表禮拆開一看,竟然是娘娘適才賞賜過去的東西。只換了幾個裝物件兒的盒子,那東西便怎麼送去的又怎麼拿回來了。如今府裡頭都傳遍了,都說二太太是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呢!”

賴瑾有些訝然的瞪大了眼睛。林如海如此舉動,分明是與榮國府撕破臉了。這並不像是他的習慣,賴瑾不覺有些狐疑。

賴嬤嬤見賴瑾這副模樣。不免開口笑道:“其實也怪不得林姑老爺動怒。林姑娘如今也是十五六歲的年紀了,正是談婚論嫁之時。姑娘家的清譽又比性命還重。林姑老爺倘或真心疼閨女,自然不會任由榮國府上的人汙衊林姑娘。更不會容忍府上三番兩次的算計試探。再有之前寶玉混不論的鬧了那麼兩三回,林姑老爺早就忍無可忍。如今藉著娘娘賞賜的由頭索性發作出來。恐怕榮國府以後也不能再藉著此事生風波了。”

賴瑾突然插口說道:“林伯父已經準備給林姑娘選婆家了嗎?這件事情我怎麼沒聽說過?”

賴大媳婦搖頭笑道:“即便是沒說,心裡也定然是這麼考慮的。畢竟林姑娘已經過了及笄之年。她自幼沒了母親,與親事上面也無人替她張羅,其實這時候才選婆家,已經有些晚了。也怪不得林姑老爺著急。”

賴瑾有些怔怔的。被林黛玉即將選婆家的訊息打擊的如雷轟頂。不過細細想來,林黛玉今年也十五六了。按照古時候的習慣,這時候可不應該談婚論嫁了。

可是……不論怎麼想都覺得有些古怪。

賴瑾忍不住開口問道:“那寶玉聽到林伯父要給林姑娘擇婿的訊息,有沒有鬧過?”

賴嬤嬤聞言更是搖頭嘆息。

“怎麼能有個不鬧的。之前去了個進宮的薛大姑娘,寶玉就鬧了好大一通,惹得眾人側目。幸而寶玉自幼和薛姑娘雖然相較,但並不相契。也只不過是傷春悲秋了一兩日,就撩開手不提了。如今又聽見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林姑娘也要許配人了。又豈能消停下來。聽說這幾日在家裡又是砸玉又是吵鬧的,人也不知怎麼變得痴痴傻傻起來。每日都是渾話連篇。鬧得闔府上下沸沸揚揚的,要不是如此,林姑老爺也不會一氣之下就……”

賴嬤嬤搖了搖頭,下面的話便有些難聽了。

賴瑾忍不住皺眉嘆息。抬頭瞧了瞧外面的天色,起身說道:“瑜兒在林伯父那裡應該也學習的差不多了。我這便去接他回來罷。”

賴嬤嬤點頭笑道:“那你便去罷。記得有機會在林姑老爺跟前替寶玉陪個不是。他那個性子……你叫林姑老爺別同寶玉一般見識也就是了。”

賴瑾頷首應下。轉身出府不提。

一時間縱馬到了林府,林如海正在書房給賴瑾講書。賴瑾在正堂略坐了片刻,便聽見一陣裙裾摩擦,腳步落地的細碎聲響。賴瑾回頭,卻見一身淡紫色羅裙的林黛玉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翩然走來。賴瑾起身見禮,林黛玉開口笑道:“父親和瑜兒弟弟在書房唸書,冷落瑾弟弟了。”

賴瑾起身與林黛玉見禮,兩人各自落座。賴瑾開口笑道:“能得林伯父教誨,瑜兒三生有幸。我這個做哥哥的平白等一回也是應該的。且府上清新雅緻,多有書香之韻。尋常人等想在這裡坐著也是不可能的。”

林黛玉掩口微笑,嫣然笑道:“昨兒和眾位世交家的姊妹們閒聊,還提起過小賴探花的才思敏捷,口齒伶俐。如今看來,果然是名不虛傳。”

賴瑾窺著林黛玉眼角眉梢,言語之間多了兩分俏皮活潑,少了兩分抑鬱憂思。想來這段時日與眾位世交家的女眷往來說話,心中抑鬱孤寂自然便少了,人也更為契闊淡然。

說話間,林黛玉不免也問了兩嘴榮寧二府上的情況。賴瑾猶豫片刻,還是沒將寶玉大鬧榮國府的事情說出來。只隨意笑道:“還是如早先一般模樣。”

林黛玉聞言,面上的笑容不覺少了兩分,唯開口嘆道:“轉過年來大家也都越發大了,還如早先一般可怎生是好。”

只這一句話,賴瑾便曉得榮國府上的兵荒馬亂林黛玉並非毫不知情。不過想想也是,林黛玉如今且管著偌大林府,但凡交際往來,應酬寒暄之事無不費心思量。且她交際圈子越發大了,人又通透聰敏,恐怕早就從別人的隻言片語中窺到全域性。

然則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林如海苦心孤詣費心籌謀甚至不惜與榮國府撕破臉,才能掙得林黛玉一身清白。如今林黛玉哪怕是心急如焚,也不會做出過多關心寶玉的舉動。只能透過幼年玩伴賴瑾給寶玉稍一兩句話,叫他儘快改了才好。再多的,便也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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