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尷尬自請離府,力不從心再請賴大

至晚間賴瑾和沈軒兩個下朝歸家,但覺家裡頭沉悶壓抑的氣氛一掃而空。賴大夫妻和賴二夫婦陪著老太太在正廳上閒話,言笑詼諧,妙語連珠,神態輕鬆至極。眉宇間還隱隱透露出一絲的幸災樂禍。賴瑾心中一動,連忙進正廳向眾人請安。就聽賴嬤嬤開口笑道:“瑾兒回來的正好,有件喜事同你說說。”

說著,便將白日裡去給老太太請安,如何與老太太商量著自請去總管一職的經過說給賴瑾聽。只因沈軒還在廳上,賴嬤嬤也不好顯得太過得意,便將夥同老太太算計王夫人一事隱去不提。只笑著言道:“老太太寬厚,如今已同意了。囑咐你大爺爺等省親一事忙完後再做交接也使得。”

賴升兩口子也笑眯眯說道:“我這邊雖然沒同珍大爺開口,但是珍大爺卻是個再通透不過的人。瞧見我這幾個月的動作,也隱隱猜度出一些。他倒是很留了我一次,只說榮寧二府雖然同出一支,但到底是分了兩府,叫我不必顧忌榮府二太太的情緒,該怎麼當差就怎麼當差。只是我再三推託,又說看好了俞祿做繼任。珍大爺左右也是這個意思,倒也不差這三兩年,便隨我去了。也是說等省親一事全完了再做交接。”

賴瑾心下大喜,展顏笑道:“事情竟然進展的如此順利,實在是最好不過了。”

賴嬤嬤懷中的賴瑜迷迷糊糊地問道:“爺爺們不在府上當差了,那我們還能住在這房子裡嗎?榮寧二府的人會不會將我們攆出去?我今兒同柳家小子玩兒的時候,他還同我說,如今我們家在府上做工,才能住這樣的大房子,倘或離開府上,就沒這房子住了。”

眾人聞言,俱都忍俊不禁的鬨堂大笑。

賴嬤嬤低頭親了賴瑜一口,摩挲著他的小腦袋開口說道:“不會的,我們依舊住在這宅子裡。因為我們不是犯了錯被府上攆出去的奴才,況且這房子也是我們自己出錢買下的。”

雖然這錢也都是賴大幾個在榮寧二府上工時攢下的。但目下來說,房契地契都在賴家眾人手中,別說榮國府不容二太太把事做絕了,饒是二太太真的想不顧體面撕破臉,他們賴家也未必會怕。畢竟大小姐雖然貴為娘娘,但賴瑾也是天子身邊的近臣,每日裡陪聖上的時間比貴妃娘娘還多。賴嬤嬤就不信王夫人能把事情做絕了。

事實也是如此。省親園子告竣,賴家眾人肩上的擔子便輕了泰半。賈母在賴嬤嬤的攛掇下將眾人召到榮慶堂說話,一來是慶賀園子建成,大家一番辛苦終久有了回報。二來也順便提及賴家不在府上當差之事。當然賈母在明面上不會提及王夫人為難一事,只說賴大夫婦年歲已大,兒孫也出息,合該撂下手中繁雜之事,共享天倫之樂。倘或榮國府一直把持著賴大夫婦不讓走,傳出去了賴尚榮和賴瑾兩個也沒臉。畢竟賴尚榮如今已是四品大員,把持地方,手握實權。賴瑾也是乾元帝目下比較喜歡的臣子。榮國府即便有再大的臉面,也不好支使四品大員的父親當差。

賴家眾人聽聞此言,自然是誠惶誠恐的告罪。只言自己出身賈家,從來不會忘本。請老太太不必顧慮。賈母也是一番好言勸慰,順便敲打了王夫人一回。讓她記得賴大夫婦雖然在府上當差,可畢竟有個兒子在江南官場替皇上做事,入朝不過六載便升到四品大員,如今深得聖上重用。王夫人雖然是貴妃生母,但大業朝的規矩向來是後宮不得干政。倘或王夫人真的欺負狠了,賴瑾目下就在聖上跟前兒陪駕,父子兩個裡應外合,屆時下不來臺的恐怕還是王夫人自己個兒。

一番明裡暗裡的勸說果然讓王夫人被權利矇蔽的心清醒回來。想到賴家父子兩個竄天猴似的升官方式,又想到賴尚榮如今在聖上跟前兒的得力,王夫人不免有些後怕。當即言辭懇切的挽留賴大夫婦,奈何賴大夫婦兩個主意已定,況且已經同林之孝暗暗通了氣。木已成舟只得婉言拒絕。王夫人再三勸說無果,便也隨之去了。

其實她和賴家本沒有什麼仇怨,歸根結底都是權利紛爭在作怪。再者賴瑾太過出色,在賈寶玉身邊越發襯出賈寶玉的紈絝無能。府中上下又時不時拿這兩人做比較,王夫人看在眼中自然覺得不舒服。慈母溺愛之心也無可厚非。

如今賴家人要從府裡出去了,王夫人不自覺又想起賴家眾人的好來。一來想著聖上勵精圖治,在女色一事上極為自持。娘娘在後宮過日子,見聖上的次數還比不過賴瑾。倘或賴瑾在聖上跟前兒能替娘娘美言幾句,讓聖上記得宮中還有這麼個人,那是再好不過的。

二來寶玉將來入朝,當差做事也是需要有人支援的。屆時賴家父子便是很得力的人選,此刻為了些許小事得罪賴家人,也著實犯不著。

這麼想著,王夫人的態度自然是越發和煦溫婉,鬧得賴大夫婦誠惶誠恐,鬧不清這又是哪門子的戲碼。只得賠笑斡旋,心中暗自吐槽,不必細說。

賈母冷眼看著王夫人一番作態,心中冷笑不已。遂將派大太太幫忙操持省親一事的決定說出來。

王夫人聽到賈母說賴大夫婦自請離去的事兒,還沒來得及歡喜,便被賈母一句“此後省親一事,由大太太幫忙操持”的話氣的五內俱焚。然則王夫人再是生氣,再想反駁,賈母此刻也是榮國府的老封君,一言九鼎,說出去的話自然不會收回。何況邢夫人本就是榮國府明公正道的大太太,之前是賈母壓著不讓她張揚,如今賈母轉口提拔邢夫人,王夫人也是不敢多言置喙的。

趕走了本就沒什麼威脅的賴大夫婦,反而迎來了虎視眈眈的邢夫人。王夫人一番算計被賈母一句話給抹了一半,心中如何悽苦悲憤,自然不必再提。憤恨之餘,也不免暗暗猜測老太太怎麼會想到這件事?思來想去便又想到了賴嬤嬤頭上,心中一陣氣苦抑鬱,嫌隙越深。此乃後話,暫且不提。

倒是賴瑾聽聞賴瑜說起宅子一事,心中一動,開口說道:“如今各妃嬪眷屬之家的省親園子大都建好了,京城的地價和物價也都恢復尋常。我也想著咱們家該多添幾套宅院,留待以後。”

賴家眾人有些狐疑的看向賴瑾。

賴瑾開口笑道:“我的意思是說目下四位叔叔都在朝中當差,我父親都已經升到四品了。按照大業朝的律例來看,我們家的房子早就該修葺了。只是以前大家都有事兒,也沒顧得這個。如今大爺爺和二爺爺眼見著都閒下來了,咱們家是否也該另賣宅院了?”

眾人恍然大悟。賴嬤嬤皺眉說道:“這房子都住了幾十年了,一時間搬了倒也覺得閃了一下似的。就照著朝廷的規矩將這房子改建了不成嗎?”

賴大想到什麼似的開口說道:“既然要搬也就搬了。如今我們也不在府上正經當差,周圍卻還都住著府上的管事們,倒也覺得彆扭。”

賴嬤嬤沉默不語。她突然想到人以類聚這句老話,自賴尚榮父子兩個入朝以來,原本還有這樣那樣的至交好友前來拜訪。可是這兩年,除了沈軒之外,賴家再無別的同僚登門。原本賴嬤嬤還有些納罕,畢竟在她的印象中賴尚榮和賴瑾兩個都是性子隨和,喜好交朋結友的。哪怕同一兩個人相處不來,也不會同所有人都斷絕來往。怎麼家中無人拜訪?如今想來,大抵就是這個道理了。

人家並不是討厭賴尚榮和賴瑾的為人,想來還是覺得賴家周圍的環境——不適合登門拜訪罷。

賴嬤嬤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個道理,當下也不管老房子念舊的事兒了,生怕耽擱了自家兒子和孫子的前程,立刻點頭應道:“是該好好擇處宅院了。這地方果然有些不合適。”

賴瑾看著賴嬤嬤的神色便曉得她心裡在想什麼,當即苦笑不語。

之所以不讓同僚登門,確實和榮國府有些緣故。只因賴尚榮父子兩個入朝以來,結交的官宦大臣越發顯貴。當年一度也是門庭若市,貴客不絕。其中大多數都是朝中手握實權,意氣風發的大臣。看在賴家兩邊街坊的眼中,自然心裡覺得賴家有張揚顯擺之意。賴尚榮敏銳的察覺到這些人議論紛紛,生怕傳到榮國府爺兒們的耳中引來嫌隙,遂請諸位同僚儘量不要登門。眾位同僚自然也曉得賴家身份不同,倒也體諒。這一來二去的,便養成賴家父子兩個有事兒直接下帖子請同僚去酒肆吃酒,也不讓人登門的習慣。

正是這種事情到底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行徑,賴瑾父子此刻也不好開口辯解。只能由著賴嬤嬤暗自猜想罷了。

不過賴嬤嬤同意另尋宅院居住倒也是個好事兒。畢竟親戚遠來香,常年相處哪裡有舌頭不碰牙的。如今賴家和府上頗有些嫌隙,這功夫要是能遠了開去,興許過個兩三年,大家沒了利益紛爭,反而能長久相處。畢竟在賴瑾的眼中,王夫人實在不是個能容人的主兒,且見識淺薄,思維詭異,賴瑾也不知道和她呆久了,這位夫人還能想出什麼么蛾子來。

此時理論不過也只能退避三舍,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一旁沉默良久的沈軒見眾人敲定了另賣宅院一事,立刻開口說道:“我那宅子旁邊原住著一位戶部侍郎。因今年告老還鄉,京中的宅子正要轉手。他那套宅院我也瞧見過,和這處一樣也是個五進的,卻是比這裡精緻百倍。周圍鄰居大都是各部同僚。因他急著出手,目下那套宅院只賣二十五萬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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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家眾人眼前一亮。賴嬤嬤立刻說道:“既如此,煩勞軒兒替我們約見一二,倘或能相談下來,豈不省了好些麻煩事?”

沈軒頷首應道:“明兒下朝我立刻去辦。”

賴瑾開口笑道:“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說。天色這麼晚了,我都餓了,還是叫下人快些傳膳吧。”

賴家眾人相視一笑。賴大媳婦立刻吩咐下人傳膳。

欣然飯畢,眾人吃過茶水又閒話一二,方才各自歸房休息。

至次日下朝,沈軒果然帶著賴瑾去那侍郎府登門拜訪,提及購買宅子一事。恰好那侍郎大人已定下歸期,原本還想著宅子賣不掉就暫且留在京中,派兩個老人看管照料。聽見沈軒如此說來,自是欣喜不已。當下領著兩人在府中轉了轉,雖然特意規避了女眷所住的後宅,但其餘屋舍花園,依舊富麗精緻,不在話下。

賴瑾略逛了一逛,只覺得這府中景色雖然不比榮寧二府堂皇奢華,但也別有一種雅緻風情,含蓄低調,觀之舒適,甚為滿意。當下又和那老侍郎談了價格,依舊是二十五萬兩不變。談話中賴瑾得知那侍郎竟然在城郊還有一處溫泉莊子,心下大喜,遂也露出購買之意。

那侍郎原本不想賣那處溫泉莊子,不過在沈軒和賴瑾聯手哄勸之下,終究也招架不住,將溫泉莊子作價七萬兩賣個賴瑾。賴瑾歸家之後,立刻將此事說與幾位長輩聽。賴嬤嬤思量一二,也覺得這事情自家沒吃虧,遂讓賴大明日跟著賴瑾再去那侍郎府上檢視一番,順道辦理銀錢交接,地契更名之事。

如此一來一往,等到賴家眾人真正將侍郎家的宅子收入囊中,月餘將過,已近初冬。榮國府這邊也都準備齊全,各色妥當。賈政擇日題本上奏省親一事。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於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娘娘省親。

又是年終放假,賴瑾原本還想帶著賴瑜前去揚州探望父親,豈料賈母親自開口希望賴瑾能留在榮府過上元節。並說娘娘在宮中十多年,好容易回來一趟,想要賴瑾在省親當日拜見一番,也是個情分。倒也不枉賴大夫婦兩個為省親一事如此忙活。賴瑾默然,知道老太太是怕經過此事賴家和賈家生分了。畢竟賴家眾人脫離賈家的起因不怎麼光彩。

只是貴妃娘娘乃是妃嬪女眷,自己一介外男,和賈家又沒有血脈關聯,論情論理也不該前去拜見。賴瑾生怕那些吃飽了撐的言官說閒話,有心拒絕,卻也不知該怎麼說才能不讓賈母失望。心中猶豫許久,最終還是婉言謝絕。只說以後老太太倘或有吩咐賴瑾自當全力去做,只是拜見貴妃娘娘之事,賴瑾身為外男實在不妥當。

賈母心中如何失望自然不必細說,王夫人也冷言冷語諷刺賴瑾不知好歹。府中上上下下多有議論者,賴瑾並不同眾人理論,也沒想著開口辯解,依舊踏踏實實的打包行禮同賴瑜小包子南下。得到訊息的沈軒也在兩人出發之前包袱款款的趕了過來。賴家上下瞧見整裝待發的賴瑾三人,也只是嘆息一聲,囑咐他們一路小心。

自賴瑾三人南下之後,榮國府上更是越發忙亂,連年也不曾好生過的。連帶著賴家上下也沒過好年。賴嬤嬤原還想著趁過年之前搬了新家,再好生拾掇一番,寓意新年新氣象。等賴瑾歸來之後,也不必麻煩張羅這些瑣事,屆時邀請相熟的知己同僚前來慶賀也就是了。

賴家上下並無意見,都開始打點行禮準備喬遷了。豈料榮國府那邊又出了紕漏。

事情還得從賴大自請去總管一事上說起。

話說榮寧二府這一輩上初次辦理妃嬪省親這樣的大事,無論主子奴才都有些手忙腳亂。饒是如此,王夫人還想著趁賴大交接當中多搶些權利在手,於百忙之中特地撥冗相見,囑咐賴大對周瑞多加提攜。那邢夫人查德管家之權,也想藉此機會安插兩個心腹助力,便也在賴大跟前提過兩嘴,希望賴大能照顧著自己的陪房王善寶。賴大此刻已經無心府中權利紛爭,自然無可無不可。便將手中雜務一一交付給周瑞和王善寶二人,自己也好落得清閒。遂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上工,竟也不像早先那般勤勉。

可是這兩家原本是太太們的陪房,從來不曾插手府上的具體人事管理。此番乍然接手,又恰逢此等忙亂之際,自然是將事情辦得越發糊塗。而新任的總管林之孝原本是負責田房事務的,也不曾打點過這種來往交際禮儀規矩的瑣碎事宜。雖然之前有賴大手把手的悉心指教,但心裡明白和融會貫通是兩碼事兒。言談處事間難免會出些紕漏,一時間府中越發混亂。王夫人和邢夫人無法,只得去求了老太太讓賴大兩口子回來暫且接管這一攤子事兒。

賈母心中好笑,卻也明白省親之事事關重大,倘或上元當日真出了紕漏,那可是要貽笑京城的。她也不敢拿榮國府百年清譽開玩笑,當即開口叫賴大繼續回來上工。賴大原也想著站好最後一班崗,奈何邢夫人和王夫人的吃相太難看,叫賴大心裡膈應。如今聽老太太這麼吩咐,賴大自然不會再端架子,立刻老老實實的回來上工,使了十二萬分的力氣打點周全。心中雖然也憋著一股沒了我你們全家都得亂的顯擺*,當然也是不想出了閃失讓老太太沒臉。

不過不論怎麼說,府中上上下下走算周旋過來了。

一應瑣事不必再提。展眼元宵在邇,省親之日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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