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窗十載金榜題名,胸有城府預備殿試

春闈三場一共考了九天,饒是賴家準備的如此周全,等賴尚榮出場的時候也是面色蒼白,身形消瘦,步履踉蹌。等在場外的賴家眾人立刻簇擁著圍了上去,將人送到馬車上,立即回府。

賴尚榮一路上也不怎麼說話,回到家後只做了簡單的盥洗便不管不顧的撲到床榻上足足睡了三天兩夜方才轉醒。趴在賴尚榮床邊的賴瑾立刻起身叫道:“爹爹醒了。”

旋即轉身在桌上倒了一杯茶水遞給賴尚榮,口中不斷問道:“爹爹渴不渴,爹爹餓不餓,爹爹難受不難受,爹爹想吃什麼?”

賴尚榮起身,有些頭暈的晃了晃腦袋,低聲說道:“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

說著,趿著鞋下地搖搖晃晃的去了淨房。賴瑾在這裡生活了五六年,自然知道這是去廁所方便的委婉說法,心中暗笑,衝著一旁的孫氏笑道:“爹爹這一睡足足睡了三天,恐怕餓的要死。”

孫氏笑著接話道:“那也不能讓他吃的太撐。我已經吩咐廚房將熱著的清粥小菜端過來,先墊墊肚子,等會子適應了再正經吃飯。”

賴瑾笑眯眯的點了點頭,心知孫氏精心照顧三天,恐怕有話要說,有情要敘。自然知情知趣的起身出去不提。邁出門檻的時候還體貼的將房門關好,看得孫氏直搖頭,口中斥道:“人小鬼大。”

次後幾天便是等待放榜。賴大賴二開始回府上上工,大大小小的主子奴才見了少不得又是一陣的恭維奉承,什麼“蟾宮折桂指日可待”,“金榜題名就在目下”等等,賴大兩個說笑著一一應了。更有湊趣者打量著賴大幾個心情好,便吵嚷著要喜酒吃。因此刻最終結果還沒下來,倒也不好多說什麼顯得太輕狂,只是一味推脫道:“若真有幸金榜提名,定要大開筵席請大夥兒吃頓好的。”

眾人紛紛響應,也有好些個好事的主子諸如賈珍等,因仗著自己同大明宮的掌宮內相戴公公略有交情,便託他私下裡給打聽著,瞧瞧賴尚榮是否高中,名次如何?

月半之後,又悄悄將賴升叫到跟前兒來,高聲報喜道:“恭喜恭喜,賴總管搖身一變竟成了進士老爹了。”

賴升聞言心中大喜,立刻開口奉承道:“這都是主子們的恩典,要不哪能有如此臉面。”

這廂賈珍也是十分歡喜。不管怎麼說,賴尚榮都是他們賈家放出去的奴才,如今奴才有了這等本事,也是他們的體面不是。這麼想著,賈珍不免笑如春風的說道:“我如今,可只等著喝你們家的喜酒了。”

賴升立刻躬身賠笑道:“應該的,應該的。若主子給臉肯光臨寒舍,便是我們最大的體面了。”

賈珍微微頷首,又囑咐道:“只是暫且你們家還得壓一壓。畢竟這還沒到放榜的日子,目下我也不過是託戴公公同這屆的主考官打聽一二罷了。若置備酒宴,還是等放榜之後再說。”

賴升一家向來謹慎,聞言也是滿口答應著。

賈珍揮手說道:“今兒你們家大喜事,咱們府上這一陣又清閒。便放你回家報喜去吧。”

這廂賴升感恩戴德的叩謝主子恩典,樂顛顛的回家不提。

且說賴尚榮寒窗苦讀十餘載,只為今朝這一搏。如今經了會試,只待放榜,自然不必再如從前一般挑燈到夜半。可這一清閒下來,早就習慣刻苦研讀的賴尚榮竟然有種無所事事乃至倉皇寥落之感。無奈之下,只得攬了賴瑾教席之責,日日在書房陪著賴瑾讀書練字。兼之賴瑾已到六歲,開始漸漸研習六藝。賴尚榮便自告奮勇領著賴瑾日日去圍場練習騎馬。看著自家兒子在小馬駒兒的背上搖搖晃晃的坐著,賴尚榮心中慈父之情溢於言表。

這日,賴尚榮帶著剛剛下馬的賴瑾返回賴家。就見閤家大小都擠在正廳裡頭,各個笑的合不攏嘴。賴尚榮見狀,開口調笑道:“這是怎麼了,難不成府上又有恩賞?”

“這事兒倘或成真,可比什麼恩賞都好。”賴升說著,忍不住將適才賈珍所說一一複述給賴尚榮聽。賴尚榮心中狂喜,卻也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這可是真的,別是珍大爺聽錯了信兒吧?”

“這不能夠。”賴升越發興奮的搖頭笑道:“珍大爺雖然平日不喜交際,但他和內相戴公公關係頗好,這訊息還是很靈通的。聽說這信兒是戴公公特地向主考官大人打聽的,應該錯不了。”

一旁的賴大介面笑道:“平日間你常同那些個翰林清流們往來,他們對你的學問也是讚不絕口。想來此番高中,也是情理之中,你也不必妄自菲薄。這中應該是中了,只不知名次如何罷了。”

賴尚榮頗為興奮的點了點頭,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於是眾人抱著極大的期望又等了幾日,直到放榜。

是日,天未明。賴家上下早已各自起身,盥洗已畢,穿戴整齊。食不知味的吃過早飯,賴大並賴嬤嬤等女眷在家等著,賴升則帶著賴尚榮賴尚寧賴瑾幾個小輩駕著車馬去貢院外頭等待放榜。只等到了貢院之外,發現廣場上已經站了黑壓壓一地的人,比肩繼踵,人山人海,裡三層外三層的,賴家眾人隔著熙攘的人群,甚至連貢院的牆頭都看不見。

賴瑾仗著自己身量尚小,躥下馬車就要往人群裡鑽,被賴尚榮一把拽住脖領子,低聲喝道:“且消停些罷。這麼多的人,眼錯不見被柺子拐了可怎麼辦?”

賴瑾訕訕的撇了撇嘴,只得吩咐一旁跟著的小廝道:“你身子也不大,擠到前面看看去。”

那小廝聞言,樂呵呵的應了一聲,衝著人群鑽了進去。只聽見一片喝罵聲,不一會子,連人影都不見了。

辰時正,禮部準時放榜。苦苦等待的考生並考生家屬們一下子喧囂起來,只聽唱榜之人嗓音洪亮的喊道:“……捷報會稽老爺吳傳峰,高中進士第五十六名……捷報餘姚老爺張孟舉,高中進士第二十三名……捷報神京老爺賴尚榮,高中進士第三名……”

賴瑾耳朵最尖,聞言立刻叫道:“爹,你中了,第三名。”

一旁賴尚寧也激動的拽著賴尚榮的胳膊說道:“大哥你中了,第三名!”

彼時賴尚榮已經狂喜的有些不知所措,面上表情有些鄭重,摟著賴瑾的胳膊也愈發緊繃。周圍眾人見狀,不論認識的不認識的也都走過來報喜,賴尚榮笑的一臉傻兮兮的口稱“同喜同喜”。

與此同時搶著報喜的衙役們也敲鑼打鼓的一路進了寧榮街,恭賀傳唱之聲沸反盈天。霎時間賈府上下主子奴才俱都知道賴尚榮高中進士第三名的喜訊。榮寧二府的主子大喜,立刻吩咐管事們站在門口撒銅錢。那梨香院住著的薛家人聽了,也不由得湊趣撒了大把銅錢。這前來賴家報喜的衙役們猝不及防,竟然接連收了三四重賞錢,不由得喜出望外,口裡一疊聲的奉承話滔滔不絕。喜得賈家並賴家眾人更是無可無不可。

少頃賴尚榮等人從貢院回來,賴嬤嬤帶著閤家大小先是去榮國府給賈母叩頭,感念主子當初的莫大恩典。且口口聲聲說著他日身顯名揚,定要精忠報國孝敬主子云云。喜得賈母更是再無不可,早早預備下的賀禮當面交給賴尚榮,又接連說了好些吉祥話,這才放人出來。

接著又去前院兒拜見過賈赦、賈政,再去東府見過賈珍,一通忙乎下來天都快黑了。眾人心中激動自不必細說。

一夜輾轉幾乎未眠。次日一早,賴瑾早早起身前去正房給賴嬤嬤請安,迎頭碰見醒過祖母,正準備去勸學齋讀書的賴尚榮。賴瑾心中不免愕然,他原本還以為賴尚榮好容易金榜題名,怎麼也得放鬆幾天散淡散淡才是。豈料他竟在放榜第二天就要進書房讀書――他百精百靈的二十四孝好父親該不會變成書呆子吧?

賴瑾心中頗為訝異,不免開口問道:“剛剛放榜還沒能鬆散兩日,父親怎地又讀起書來?”

賴尚榮開口笑道:“既中了進士,就該準備過些日子的殿試。要當著聖人的面應對策論,這機會非比尋常,更要周全準備才是。”

賴瑾心中恍然,也不由得敬佩起賴尚榮的心境。遂開口說道:“我也要去學上好好唸書,爭取能早日下場,也同父親一般金榜題名。”

賴尚榮聞言大悅,立刻介面說道:“你有這番志向是最好不過的。不過也要注意身子骨才是。你年歲尚淺,如今只是打底子的時候,千萬不可太過辛勞。以免出現先時小珠大爺的悲劇。”

賴瑾點頭笑道:“父親放心。我如今也不是只讀書,每日間依舊抽出兩個時辰練習騎馬持弓,身子骨好著呢!”

賴尚榮方才點頭不語。

賴瑾這廂拜別賴嬤嬤和父親,又去辭別了母親,方才轉到榮國府等待寶玉一同上學。剛剛進了榮慶堂,就見裡頭大大小小的丫頭婆子或抬著箱籠,或搬著傢俱,在院子裡頭竄來竄去忙亂個不停,賴瑾心中狐疑,拽住一個路過的小丫頭子問道:“這是做什麼?”

那小丫頭子開口回道:“回小相公的話,是老太太吩咐的。說目下已經開春兒了,要給林姑娘收拾屋舍呢!”

賴瑾點頭,登上階磯進了正堂。鴛鴦正服侍賈母喝茶,賈母隨意歪在美人榻上,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子坐在塌下的小杌子上拿著美人捶給賈母捶腿。下首坐著林黛玉,穿戴素雅,身量比去歲高了一些,越發顯出兩分冰姿玉骨,仙質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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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賴瑾進了門來,賈母開口笑道:“你今兒過來的倒早,不是說這些日子不去學上唸書了嗎?你竟不必成日家晨昏定省,多在家舒坦舒坦也是好的。”

“父親在家中溫書準備殿試,我想著既如此我也不能耽擱學業,還是儘快回學上唸書才是。何況給老太太請安原就是我身為晚輩應該做的,豈能因為藉口而推辭?”賴瑾說著,隨口問道:“怎麼不見寶玉?”

賈母越發喜愛的看了賴瑾一眼,口中說道:“自你不去學上唸書,寶玉也發懶告假。如今還在屋裡躺著沒有起身罷!”

一句話未盡,就聽寶玉匆忙應道:“誰說我懶怠起身,這不是過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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