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響極不清晰, 斷斷續續,沒有修為的平常人定然聽不見。商沉悄無聲息地站起, 循著那動靜往裡院走,穿過一條狹窄的過道。那動靜仍舊微弱,卻越來越近,商沉走出那陰暗殘破的過道, 院裡荒蕪長滿了雜草,地面以青石鋪地, 角落裡一塊青石掀開, 地上一個空洞,哀叫之聲從裡面清晰地傳出來。

商沉飛身而上, 往那陰暗的洞中看著,只見一個花白頭髮的老者滿身都是血, 被一條鐵鏈束著,仰頭而望:“救我……救我……”

商沉望著洞裡熟悉的面孔, 大驚失色:“老神醫!”

話音未落,身後一陣冷風而至, 激得遍體生寒, 發涼的手指掐住他的後頸。商沉渾身僵硬, 一動不動地半跪著:“你來了?”

這手指的涼意他做夢也忘不掉, 宛如死屍般沒有陰冷, 正是當夜掐住他脖子的男子。他找尋了這麼久的人,如今就站在他的身後,不知道有沒有蒙面, 用一隻手壓著他的頸項。

“老神醫又怎麼得罪你了?” 商沉的聲音微顫,“他知道你是誰?”

後頸一股寒氣突然逼入,通身的骨骼像是被冰封般失去知覺,商沉眼前發黑,身體一軟,往前撲倒在地上。

緊接著,他跌落在一個軟軟的墊子上。

商沉迷迷糊糊地輕晃,緩緩睜開眼,不知怎的自己似乎變小了許多,只有七八歲,身體隨著身下的馬車顛簸。車裡黑暗密閉,馬車裡有人攬著他,商沉揉揉眼睛爬起來,剛睡醒似的呆呆望著馬車之外的街景:“要到了?”

身邊有個溫柔的男子聲:“公子莫急,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睡點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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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他突然間跌入冰冷的河水之中,慌亂的撲打之下身體下沉,岸邊站著一個面孔模糊的人,卻不知怎的如一尊石像般冷冷看著他掙扎,毫不所動。商沉的口中灌滿了水,用盡全力伸出手,一把抓住那男子的腳踝,那男子抓住他的手腕,狠狠地將他拉上岸來,用那張厲鬼般帶了青色面具的臉對著他。

商沉只覺得他的聲音似乎從自己的頭顱裡出來:“你的樣子。”

商沉喘著粗氣:“什麼?”

那男子將他的臉正對著腳下的湖面,平時俊雅的臉早已經變了,眉梢一段風流,萬般引人遐思。

“天生媚骨,禍及天下,正是供人享樂之物。”

商沉不知怎的只覺得眼眶發熱:“老神醫怎麼知道你是誰的?”

那人不言,涼透的手指在他的頸上越收越緊,商沉的咽喉被制,不能掙扎,氣息不順。忽然間身邊一道真氣襲來,拉著商沉的手腕往後一提,商沉急急地喘著靠在他的身邊,抬起頭。

素容!他怎麼在這裡?這是自己的幻象還是什麼!

那戴了青色面具的男子遠遠地站著,中間隔著一片平靜無波的湖面,不言語也不動,只是看著他們。素容將商沉拉在身後護著,忽然間湖面上迷霧繚繞,迷濛間只覺得周身溫暖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霧散去,對面早已經沒有人了。

素容抱著商沉坐下來:“他走了。”

“你怎麼在這裡?”

素容不語,低頭輕輕含住他的唇,商沉不自覺地臉熱,掙扎反抗,素容壓著他倒在地上,按住他亂動的手腕。

商沉啞著聲音:“你是我心裡想的幻身,還是真的素容?”

素容不理他,手中忽得不知生出了什麼,將商沉的手腕纏繞起來,越纏越緊。商沉臉紅作怒道:“別總想綁著我!”

腰上的衣帶被人扯著散了開來,惑人的身體在衣料中半隱半現。商沉的手腕被他高高地吊在頭頂,一張臉因羞恥而醉紅,低低地惱道:“把我放了!”

素容摟著他半坐起來,讓他躺在自己的懷裡:“師尊睡吧。”

“我——”

素容一笑:“綁著你我放心些。”

“混蛋。”

素容笑著微微別開臉:“再喊一聲混蛋,師尊須得用身體安撫我。”

商沉的臉上倏然紅雲一片,神色裡仍是倔強不服,卻不敢再言語了。素容緊緊地摟著他:“我知道你夜裡睡不好覺,師尊只有在我身邊才能睡得安穩。”

商沉的睫毛微動,垂下頭,與他的額頭相抵。

“我不能想你……” 商沉含著他的唇,“我現在片刻也不能想你。”

素容的舌勾住著他的:“那師尊又在做什麼?”

“我有正事,不能沉溺在這裡……不能……”

素容把商沉身上最後的衣服扯下來:“師尊能忍著不親我,我便放你走。”

商沉垂眸望著他,忽然間低頭咬住他的唇,兩人的舌糾纏膠粘,商沉用力抽身,低著頭從他身邊站起:“以後你再敢勾我……”

“師尊打我便是。” 素容微微地笑,“打之前親弟子一下,弟子就算皮開肉綻也甘之如飴。”

混賬。

素容拉著他坐下來:“師尊記得麼,在修為高深的人幻境之中,該如何出去?”

“……入睡。”

“在幻境中是清醒的,在外面便已經入睡。反之亦然。” 素容拉著他坐在自己的身邊,手在他的腰上收緊,“我助師尊入睡。”

兩人的唇舌相依,商沉被他壓著親吻,身體放鬆,意識逐漸渙散,不知覺地輕聲道:“素容,他說我是供人享樂之物……我這輩子就算是個玩物……也只供你享樂……”

壓著他的人呼吸不知覺地加重,親吻愈發猛烈,商沉渾然不覺,墮入黑暗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商沉一個翻身坐起來,臉色發白,氣喘吁吁地看著床邊站著的幾個道長。那幾人正在說話,被他突如其來的清醒和翻身打斷,一時全都停下來望著他。扶錚走到床前:“你醒了。”

商沉從床上爬起:“出了什麼事?”

“你進了那老神醫的住處之後,過了約莫一個時辰,突然間跌跌撞撞地從樹林裡走出來,腳腕上流著血,倒在地上,胡言亂語地說話。我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趕緊將你背回來,才知道你原來是被這裡出沒的靈蛇咬了。”

商沉著急地下床:“老神醫救出來了麼?”

扶錚的臉上顯出古怪之色:“什麼老神醫?”

“老神醫被人打傷關在那個院子裡!”

幾個道長面面相覷,扶錚微微蹙眉:“把你送回來之後我便親自同幾位道長去看了,什麼都沒有,那地方根本沒人住。”

商沉一時間看著他沒出聲。

“真的,什麼都沒有。”

商沉急慌慌地站起,臉色蒼白:“不,他被人關在院裡的地窖裡,我親眼所見!你們好好翻過那地方沒有,他知道那個幕後的人是誰,被他打傷關了起來……不行,我得再去看看……”

扶錚即刻拉住他,壓低了聲音道:“別去了,你爹知道你私下裡去那沒人住的地方,以為你是去同素容私會,大怒不已,連我都連帶著自身難保。”

“他、他……” 商沉咬牙切齒,“我在幻境裡見了那個人,我真見了!他就在哪裡!”

身旁有個道長輕聲道:“毒性發作時,什麼幻象都能出現,道長所見所聞多半不是真的。”

“不是……” 商沉披上外衫,身體微晃,語無倫次地道,“我得再去那地方,老神醫知道他是誰。”

“商沉!” 扶錚拉不住他,追著他走出門口,著急道,“你爹真的是生氣了,而且這些人根本沒人——”

說著他停下,指著商沉頸邊一個模糊不清的紅點:“你爹為你療傷時,你的頸邊好幾個這樣的紅點,他看了大怒,勒令我們看著你,再不許你出門半步。”

“我去那裡不是為了私會素容……你讓我去,他把老神醫困在地窖裡,絕不會半點痕跡也留不下。”

扶錚不知該說什麼:“我不是說你在胡說,只是你當時被靈蛇咬了……”

“我看到老神醫之前根本沒有蛇咬我,扶錚,你得信我,我當真知道自己看見了什麼。”

扶錚咬著牙不動:“你爹說,每次遇上素容的事,你便好似換了一個人,什麼都顧不上了,像是被素容下了蠱一樣。再這樣下去,我真怕、真怕你爹要喂你吃藥。”

“扶錚!我這輩子從沒像現在這樣清醒過,能揪出那人的機會只有現在,你隨我去一次,若是找不出半點的痕跡,我任憑你們處置!”

“果真?” 身後傳來隱忍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商沉即刻回頭:“爹……”

“找不出任何痕跡,你就任憑我處置?”

商沉咬著牙:“不孝子從未像今天這麼肯定過,老神醫多半知道那人是誰,爹讓我去找找留下來的痕跡,說不定能有什麼線索。”

“若是找不出呢,你可願讓我找人為你調藥?”

“什麼……藥?”

商隱望著他許久,低聲道:“去吧,你帶他再去找找。”

商沉不料他就這麼答應了,忍不住驚喜萬分:“謝謝父親!”

隨著扶錚一路飛馳,入了春眠山,重新落在那方才離開的院落之外。商沉急不可耐地走進去,卻見院裡空落落,一個破碎的水缸放置在牆角,到處都是塵土。來到正屋裡,書櫥上的書早已經不見了,桌上擺著茶壺和茶杯,開啟茶壺,腥臭難聞,裡面黑黝黝的早已經發黴。

扶錚看著他:“這裡已經有幾個月沒住人了。”

“不……” 商沉看著那桌上的茶壺,“我剛才來的時候,茶剛沏好不久,還是熱的。”

扶錚不語,望著他穿過一條狹窄的過道,於是緊隨其後,跟著他來到後院之中。

牆角的青石早已經重新放下去了,商沉走到那青石旁邊,啞聲道:“就是這裡,這塊石頭掀開之後下面是個地窖,老神醫剛才便被關在地窖裡。”

扶錚走到他的身旁默然垂首:“商沉……這青石下面就是土。”

“不可能,剛才我親眼所見……” 商沉的手中一道真氣,那青石周圍的土鬆動許多,緩緩升起。

扶錚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只見那青石慢慢被他移上扔在一旁,商沉往下面一望,什麼都沒有,竟然仍是微溼的泥土。

他微微發怔,跳下去用手扶著地上的泥土,輕聲道:“不對,這裡真有個地窖……”

扶錚輕輕咬牙:“商沉,你剛才中了毒。”

這和他中沒中毒根本沒關係,剛才從這裡望下去,根本就是用鐵鏈鎖著的老神醫。商沉屏息運氣,將周圍的幾塊石頭也挖起移開,踩著腳下的山泥,咬牙又將山泥之下的石頭也移出來。

扶錚無聲地看他片刻,跳下深坑,也運氣將院裡的青石移開。

“扶錚,這裡剛才根本就是關著人。”

滿院裡皆是狼藉,掘地三尺,找不出半點地窖的痕跡。商沉低低地喘著,腳踝上的傷口刺痛,一股疼痛沿著骨緩緩而上,刺入他的頭顱之中。

他捂著自己的頭:“扶錚……你信我。”

“他怎麼信你?” 不遠處傳來商隱沉靜的聲音。

商沉抬頭,頭顱裡的疼痛像是要把他撕開:“爹……這裡剛才……”

商隱望著掀翻過的地面:“可找出了什麼?”

“沒、沒有……可是……”

“你說有個幕後之人,除了你,有誰還見過?”

商沉的嘴唇微動:“沒、沒人。”

“他如此兇殘,為什麼不殺了你?”

“我……不孝子不知。”

“一個別人沒見過的人,在背後主持一切,到處殺人,只為了要將素容陷害到底。” 商隱冷冷地笑了笑,“是不是這個意思?”

“……爹,這些不是我憑空臆想,他就是要將素容……”

“他陷害素容有何目的?”

商沉的睫毛顫動:“不知。”

“一個只有你見過的人,修為高深,不知為了什麼目的,瘋子似的陷害素容。“ 商隱靜了片刻,“我幾次讓你同素容斷了,你總也不聽。每次看著你這麼下去,越陷越深,逐漸變成個胡言亂語的瘋子,我已經忍不下去。”

“爹,此事絕不有假,那老神醫分明就是知道了他是誰……”

“我從小不管你,是我的錯,究其根本,是因為你從小便懂事,我才能放心做事。” 商隱默然片刻,“記不記得你六歲時我要出門,又怕你寂寞,將你帶進我的書房?”

商沉的喉頭微哽:“記得。”

“我下山之後擔心你孤單,忍不住回到家裡再去看你,你就趴在書堆之中,一頁一頁地翻著,乖巧得叫人心疼。” 商隱望著他,“我從小待你是嚴了些,也極少同你談心,可你一直都那麼懂事,從未叫我操心失望過。”

“爹……”

商隱的聲音微啞:“商沉,我該拿你怎麼辦,我怎麼才能要回我之前的兒子?”

商沉咬著牙。

“這地方要是關著人,從今以後你想怎麼查,如何查,御虛道上下任憑你差遣。可你已經看過了,所有這一切,都是你的心中所想。”

“爹,不孝子當真……”

商隱望著他:“商沉,今後你若再見素容,我便親手給你灌下摒除七情六慾的藥。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不能任你這麼下去。”

商沉的眸子裡含了淚,輕聲道:“爹……爹何苦非要我把對素容的感情忘了?我們也根本沒礙著什麼人……”

“是麼?” 商隱看著院裡的凌亂,“商沉,這是尋常人能做出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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