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變故叫人始料不及。

御虛道慌了神, 訊息傳遍山裡山外,就連閉關修煉的道長們也陸續出了關。甄師叔急得茶飯不思, 拜見了幾位平時閉關不出的道長,道:“我御虛道中並非沒有修為高深的道長,只不過平時與世無爭、足不出戶罷了。現下是生死存亡之時,還望長輩們相助。”

長輩們平時不問世事, 這次出關是因為御虛道中有了急事,好不容易問清楚來龍去脈, 俱都低頭深思。

“人在他手裡, 倘若我們硬闖,要多少時間闖進去還難說得很, 萬一惹怒了他,不是害得他們立刻喪命?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他手裡有商隱、有扶錚, 還有幾位道長,不可操之過急。”

“現在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最好是能派個能說會道之人,看看能不能將人先要出來。”

這些話的意思是不能硬闖。

不能硬闖, 那便只剩下以情動之了。可普天之下除了商沉, 素容還能聽誰的話?

急匆匆來到商沉院外, 敲了許久的門卻無人回應, 甄斂推門而入, 院裡悄無聲息,房門虛掩,正廳的桌子上以茶杯壓著一張字條。

商沉等不得甄斂的吩咐, 早已趁亂悄悄下了山。

素容落腳的地方在柳葉塢以西數百裡遠的角落裡,地勢傾斜,陰冷之氣極重,離御虛道至少十幾日的路程。

商沉下山不久,忽覺得有人在身後跟隨著,於是在山路轉角之處停下,靜悄悄等待那鬼鬼祟祟的人跟上來。

黑影一現身,商沉險些出手,不想差點傷到的卻是周萱。

商沉急忙收住手中的真氣,將她扶住:“臨走前不是跟你說了麼,我過些日子就回來?”

周萱不語,只是一動不動地站著望住他。

獨自一個人趕路已經嫌慢,又多帶上個人,不免辛苦。可週萱不肯走,他又無暇再送她回御虛道,只好帶她上路。周萱雖然慢了些,好在不給人添麻煩,吃飯睡覺都不挑,路邊小攤的面她也吃,乾硬饅頭也吃,趕路急了不吃也沒關係。晚上睡客棧也行,深山老林裡隨便將就一夜也行,困了餓了累了從不出聲,能吃苦又能耐得住性子。有時商沉半夜醒來,周萱也不睡覺,獨自在林中練劍。商沉看著她練劍的身影忍不住想,憑她這樣難得的心性,若是小時沒有痴傻,真不知道能長成怎樣的拔尖女子。

緊趕慢趕,來到素容的棲身古陣時已經是十二天之後。

那古陣所在的山叫做陰山,地勢險惡,陰寒之氣流竄,厲鬼充斥。陰山是修真門派避之唯恐不及的所在,幾百年前被人封死,多少年來無人進入,只當它不存在。現在陰山被素容開啟,離著幾十裡路的地方便覺得陰氣陣陣,寒意徹骨,就算夏日中也能冷得人打顫。

還未到陰山,遠遠地便看見柳葉塢和周氏紮營的地方。

黃色和黑色的帳篷之前,隔山遠眺的正是柳葉塢塢主木常。

商沉不想讓他們知道自己來了,帶著周萱遠遠避開,尋著御虛道剩下幾人的落腳之處。先前周氏和柳葉塢集結修真門派剿殺陰山的邪派勢力,商隱派了御虛道兩個道長前來,不想全都被捉走。後來商隱親自帶五個道長來,也被捉走,只剩下兩人留守,一人回御虛報信。

找尋一個多時辰,忽然間林間隱約傳來模糊的說話聲。

這聲音商沉怎能聽不出,拉著周萱急急飛動,風聲極大,樹枝亂響。還未到,只聽那人劍已出鞘:“誰?”

商沉生怕他的劍風掃過來,喊道:“是我!”

說話間撥開周圍的樹枝,只見扶錚身披斗篷站在一塊空地之上,手中持劍,劍芒刺眼,身邊是兩個御虛道的道長,俱都是提劍戒備之態。

扶錚一看是他,劍回鞘中,急步飛上來:“可算來了,你徒弟我都不認識了。”

商沉從沒見過扶錚這般模樣:“你不是也被捉走了?”

扶錚的臉泛青:“沒有,他好歹給我留了點面子。”

“究竟當時是怎麼回事?”

“我們幾個夜探古陣,一抬頭,他就在前方石頭上站著。你爹同他……同他說了幾句話,有些、嗯、總之他們兩人之間算不上平和。他望著我們,緊接著我便來到了御虛道的練劍石前。我當時壓根兒感覺不出異樣,如同往常一樣如痴如醉地練劍,許久之後我醒過來,才知道自己進入了幻境,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除了留下我之外,其餘的人全都被他捉走了。” 扶錚嘆口氣,“我困在古陣中好幾日出不去,報信的心急,沒等到我就走了。”

“嗯……”

素容的性情似乎已經與之前不同,如今該怎麼辦,如何尋他?

商沉將周萱交給扶錚:“你幫我看著她。”

扶錚突然間手上多了個周萱,不知該如何是好,皺著眉叫住他:“你要去哪裡!素容現在——現在的他與以前御虛道中真的不同,你若真遇上他,我不知他要對你怎樣。”

“我知道。”

商沉怎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少勝算。可就算沒有結果,也無論如何要見他一面。

見了他之後又能怎樣,求他放人?

“素容極少露面,可他的人每隔半月下山一次,去臨近鎮裡採辦蔬果糧食。我還是覺得你見他太危險,不如我們從長計議之後——”

“木常究竟有什麼打算?”

“不曉得。柳葉塢自打木常來了之後便一直沒有動靜,偶爾見到他們的子弟在古陣中走動,不知道有什麼打算。”

“他們知道進入古陣之法?”

“不清楚——”

無人知道入陣之法,他該怎麼辦?扶錚說素容極少露面,那他又該如何,要守株待兔到何年何月才能見到他?

扶錚見他要走,不禁著急,指著周萱道:“你要去哪兒?這是把她丟給我麼?”

“你幫我照顧她幾日。”

“到底幾日?你這——” 話說了半截又生生咽在口裡,氣急敗壞地站在原地,遠處青衫飄動,商沉早已經飛得遠了。

陰山地處偏僻,臨近是荒山野嶺,離最近的城鎮有一百裡遠。商沉不知道素容的人何時來,有多少人來,想起當年素容愛吃的蔬果,記好鎮中哪裡賣最好的魚、茄子,日夜在附近悄悄轉悠。

等了四五天,一無所獲。

心裡著急,自然鬱悶得心中難受。素容現在這麼難見面,究竟是要等到什麼時候?

這天夜裡商沉在小巷裡行走,忽然間身後隱隱有真氣浮動,無聲無息,卻分明有兩個修為不低的人在他身後跟著。他不知道來人究竟是誰,旁若無人地繼續前行,忽然間一道真氣自身後襲上來,伴著濃濃香氣,罩上他的臉。

這種上不得檯面的香薰人慾睡,要不是他的修為高,這時候怕已經著了道。商沉心中有氣,仰面倒在地上,只等身後那兩個不知死活的傻瓜走近。

身後的動靜果然大了些,兩個人飛落在他的身旁,其中一個的聲音頗有些痞氣,藉著月色看他的臉:“嘿!真不錯,你看這臉。”

另外一個的聲音沉穩些:“就這個吧,裝在箱子裡帶上山去。”

上山?商沉的心一動。

前面那個從小巷盡頭推過一輛車來,口中還在低語:“這個要是看不上,我把頭揪了去。一天到晚想著那勞什子師尊做什麼,送這個過去,保準把他師尊忘了。” 說著又自己笑,“還是你眼神好,白天大街上就看中了這個,回頭我們兩個立大功,那真是前程似錦啊。”

商沉的胸口微微起伏,一動不動地垂著頭,讓這兩人將他抬進一個木箱之中。

那沉穩些的說:“長得是不錯,就是不知道性情如何,太烈不行,沒風骨也不行,上山還得教導一番。”

“風骨啊?”

“風骨。怎麼也得教得有兩三分神似。”

神似誰,又是要把他送給誰?

頭頂的蓋子罩上來,頃刻間漆黑,箱子被他們抬上了一輛木車,晃晃悠悠的如同出門做生意的凡人。商沉不敢輕舉妄動,不多時車停下了,那沉穩些的說道:“我在這裡等著,你去買清蒸魚出來。”

清蒸魚。他們要帶清蒸魚上山。

須臾箱子的頂蓋開啟,商沉閉著眼似是昏迷,只覺得有人似乎在看著他,低聲自語道:“找了幾個月,終於找到個能入眼的,成敗就在你身上了。”

商沉的心中直跳。這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吱呀一聲門被人開啟,那有些痞氣的跳上來,只聽見酒瓶子晃悠碰撞的聲音:“還在看?”

“喝你的酒。”

車子重新搖晃,那痞氣的開啟酒瓶子咕咚咕咚灌下幾口,忍不住怨道:“這些世家一天到晚地在附近守著,想痛快喝點酒也不成,又不肯下山把他們全都擺弄了。你說憑他的修為,柳葉塢那些烏合之眾能算什麼,連木常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能制服商隱和周痕,是因為兩人抵擋不住幻境,木常卻不那麼好擺弄。你忍著點吧,有地方讓你夜裡睡覺白天嗑牙,你還不高興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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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高興,是他不高興。一天到晚連個笑容也沒有,他不痛快,陰山之中有誰能痛快?”

商沉的睫毛微微輕顫,喉頭滾動。

那痞氣些的又壓低了聲音:“說到底,還忘不了那勞什子的師尊。他也年紀老大不小,該有二十三四了,你說……他是不是還是個……嗯?”

另外那人不語,半晌之後輕聲說道:“……我覺得是。”

“那可真是可憐了,這都多大年紀了,就毀在他師尊身上。” 說著那人頓了一下,“早點讓他知道點甜頭,也就把他師尊忘了。今天抓的這個好,你看看這眉眼,連我都心裡癢得難受,保管能成。”

沉穩些的也喝了一口酒,淡淡地說:“臉還在其次,看中的是他的氣質。你得想想遙溪道長是什麼人,御虛掌門之子,精通音律,二十一歲入瑤山,容貌、家世、修為無一不全,凡夫俗子是肯定不行了。這個回頭上山之後先把他關起來,讓他背誦道經,修身、習字,等有幾分遙溪的樣子了,再找機會送到他跟前。”

那痞氣些的嘖嘖幾聲:“想得這麼全。”

那人哼笑一聲:“不全行麼?什麼都等你,陰山一天到晚都被正派壓著打。明明能君臨天下,非要守著這鬼魂充斥的地方,簡直讓人咽不下氣。”

“行了行了,回頭好好教教這個,保管讓他把師尊忘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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