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隱微蹙眉, 一轉頭,商沉一身的風塵僕僕, 袖上殷紅,臉色沉靜地地向他而來。他立刻轉過臉對他視而不見,腰挺直,揚著頭聽那周氏長者說話。商沉見他無動於衷的模樣便知他動了怒, 垂了頭,在扶錚身邊立著不動。

商隱只當作他根本不在, 他身邊的幾個道長也不敢多說什麼, 訕訕不敢插言。可那站在一旁的周氏長輩卻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商沉,突然間出了聲:“這位是遙溪道長。”

他這話問的是商隱, 不是自己開口的時候。商隱仍舊不看他,對周氏長者道:“正是貧道之子。”

“遙溪道長曾是素容的師尊?”

商隱不語, 一陣寂靜沉默,商沉這時候不能再不出聲, 走上前道:“在御虛道時,貧道曾收他為徒。”

那周氏長者好半天沒有出聲:“此次傷了周萱之母的, 正是素容。”

這話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表面不說, 可誰不知道當初柳葉塢中素容脫逃大有蹊蹺?站在一旁的周氏子弟隱忍不言, 望向商沉的目光中卻洩露出幾絲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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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沉被周氏弟子的目光環繞, 垂著頭不出聲,商隱的臉色難看:“正是來看她們的,她們傷勢如何?”

“周萱受了些皮外傷, 沒有大礙。她孃親卻傷重,危在旦夕,昏迷不醒。” 那長者轉過臉吩咐道,“周離為御虛道幾位道長準備客房,周卿帶道長們去看她們母女,我隨後便到。”

周氏弟子兵分兩路,分別行事。商沉一聲不響地隨著商隱進了周氏的大門,一路上沉默,連同扶錚也寂靜無聲,蜿蜒而行,來到竹林中一座院落之前。院落簡陋,古舊樸素,幾個周氏的中年女子在門口進進出出,見了引著他們而來的周卿,說道:“仍舊沒有醒。”

“知道了。” 周卿側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商隱踏進大門。

房間裡出入的女子更多,有人低頭端著臉盆出來,臉盆中盡是血水。房間裡忙碌,有人在床邊看著姨娘的傷勢,周萱一動不動地坐在窗邊,表情木然,只是握著手中的劍。

商沉走到周萱面前,低聲叫道:“周萱,還好麼?”

周萱一個字也沒有說,目光呆滯,攥著劍柄的手卻早已經關節泛白。

周卿對坐在床邊的老者說了幾句話,老者起身,看了身後的商隱等人一眼:“什麼辦法也用了,只不過當時傷了要害,意識已經不在,現在勉強吊起她一口氣,只是也活不過三日了。”

商隱看著她蒼白無血的臉色,靜立不動,竟像是岩石般僵硬。別人看他這副樣子,不清楚究竟他想起了什麼,勾起他什麼樣的回憶,不敢再亂說什麼。那老者默然看著商隱的臉色,低頭道:“她與她姐姐,長得確有幾分相似。”

她姐姐便是商沉的親孃,當年他母親被人殺死時,商沉不過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可她死前的模樣商隱卻記得清楚。姨娘垂死的模樣,往日傷痛歷歷在目,商隱就算不想去想,也早已經難以自控。

傀儡絲、腐屍,都不能讓商隱對他恨之入骨,可姨娘如同死去的模樣擺在他面前,卻生生掀開他的舊疤,挑起他忘卻的切骨之痛。

如今素容在商隱的眼中已經不是素容,已經徹徹底底變成了當年的周衡。

周卿道:“當時周氏不知怎的出現十幾只腐屍,混亂不堪,我們到處殺腐屍,殺到這裡。我進來的時候周萱舉著劍護在鮮血直流的母親面前,素容正要對周萱下死手。”

商沉忽然間問道:“素容當時是什麼樣子,怎麼知道正要對周萱下死手?”

周卿冷冷地說:“殺人的樣子便是殺人的樣子,何須多說?”

“貧道孤陋寡聞,不知道要殺人的樣子究竟是什麼,他手中有兵器,正要往周萱身上刺?”

周卿惱怒:“他的兵器是傀儡絲,何須尋常刀劍?”

“傀儡絲能進入人頭顱之中,引入生出幻像,自相殘殺。周公子看見周萱抱頭在地上打滾,或者揮劍亂砍?”

周卿急怒不堪:“腐屍橫行,周萱之母被人重傷血流滿地,素容又在周氏出現,不是他做的還有誰?”

“不是他做的還有誰……” 商沉的聲音微停,“因此誰也不曾見到素容下毒,也沒人看見他對姨娘和周萱下手,全都是周公子的猜測?”

話音未落,身旁的商隱早已經大怒,厲聲道:“不得放肆!”

商沉咬著唇:“不孝子只是想問個清楚,究竟當時是何種場景,何故一口咬定是素容下手。”

商隱冷冷地說:“你姨娘昏迷不醒躺在這裡,你萱妹妹孤苦無依,你還有臉為他說話?素容善幻術,你早已經被他迷惑,這事今後用不著你再管。”

商沉垂下頭,一聲不吭。

商隱走到周萱面前,又問道:“她可還好?”

“我們來時房間裡的衣櫃開著,裡面的衣服散落在地,想必是腐屍出現時,她們母女便躲進了衣櫃中。” 周卿冷冷地看了商沉一眼,“我們猜測,後來素容出現將她們揪出,對她們下了毒手。”

商沉問道:“腐屍是從哪裡出現的?”

“中毒的是母女兩人的廚娘和兩個貼身僕役,毒便下在她們的水之中。”

商沉默然不語地聽著。如此,便是真的衝著周萱母女而來。姨娘幾乎死去,勾起商隱當年的喪妻之痛,從此將御虛道也拉下水,一石兩鳥。

商沉看著旁邊坐得筆直的周萱:“她說過什麼?”

“什麼也沒說。” 周卿看著她呆滯的臉,“她只怕連孃親出了事都不知道。”

商沉不出聲,走到周萱面前,低頭看著她,蹲下來用別人聽不見的聲音輕輕道:“萱妹妹,我知道你什麼都看見了,發生過什麼事,你清楚明白。姨娘說你什麼都知道,就是反應慢些,不妨事,你把看見的都在心裡記清楚,究竟是誰害了你孃親,長得什麼模樣,記在心裡不要忘。將來你見了那人的面,想辦法讓我知道,好麼?”

周萱的眸子不動,沒有表情,指尖卻不知怎的輕輕發抖。

“她當時也算盡了力抵抗。我們到時,周衡……素容的手臂上有傷,便是她的劍所傷。”

商沉波瀾不驚地站起來,淡淡道:“在周公子心裡,素容已經等同於周衡了麼?”

周卿冷冷地看著他:“等你家裡也有腐屍洗門,等你親眼看見自己的親人在你面前變成一個怪物,就能知道我此刻是何種心境。”

素容是不是兇手無關緊要,只要他有一點的嫌疑,周氏、柳葉塢便寧可錯殺,不能放過。

商隱又垂頭看著臉上沒有血色的女子,面色變化不定。周卿道:“家主想要見掌門,可惜如今家事繁忙,要午後才有空閒。道長們不妨隨我去客房休息,用過午飯再做計較。”

“客隨主便。”

“道長們隨我來。”

那客房就在進來的山門口附近,前後三座院子,七八間空房。柳葉塢的子弟們也在周氏,就住在臨院中,商沉遠遠地同木歆打了個照面,木歆冷冷而望,商沉只當沒看見他,隨著周卿和商隱進入自己的院中。

“道長們在這裡休息,我先去了。”

送走周卿,商隱的臉色凝重冷淡,隻字不言,幾個人見他這般模樣,無人敢再說話。商隱道:“去休息吧,午飯過後,齊道長隨我去見周家家主。”

“父親……有何打算?” 商沉問。

“素容已經與當年的周衡無異。”

怎麼就無異了?只因斷定他傷了樣貌酷似孃親的姨娘?

商沉不甘心地道:“父親莫要將素容定死罪,此事實在太蹊蹺。”

商隱一個字也不說,只是冷冰冰地看著他,旁人見他們父子這般模樣,誰也不敢插言。陸為拉著扶錚的袖子,低聲說道:“走了。”

一時間院子裡空空如也,商隱轉過臉說道:“素容的事今後不用你再管,你已經被他迷惑失心,再不能以常理想事情,用過午飯過後便同扶錚回家,從此待在御虛道裡不許再出來。”

“爹,誰也沒看見素容出手傷人,爹不能聽信周氏的一面之詞!”

商隱一時間狂怒:“怎麼是一面之詞?他人不在周氏?沒有修煉傀儡絲?還是他出現時周氏沒有被人下毒?他說他沒有殺人,你便信他,你有沒有睜開眼睛看看?你說有人陷害他,是誰?為了什麼?陷害他有什麼好處?”

商沉咬著唇。

“他說有人陷害他,你便信他。” 商隱氣得臉色變青,壓低了聲音道,“商家只剩你一個子孫,你不肯成親、不肯傳宗接代也就罷了,我商隱生個兒子出來,不是給他、給他——不孝子!混賬!”

“不……” 商沉心中恐懼,“爹,我同他再沒有那樣的關係,爹千萬不要遷怒於他。爹在上,今後不孝子再不見他的面,爹千萬不要因為我便要殺他,素容自小沒人疼愛——”

商隱打斷他的話:“你下午便回御虛道,從今以後不許擅自出來。”

“爹——”

“不許再言!”

商沉咬著牙,沉默許久,輕聲說道:“爹恨的,是當年沒能親手為孃親報仇,素容無論無辜還是有罪,在爹的眼中已經與周衡無異。爹說要為姨娘報仇,也根本與素容無關,爹只是在洩恨。”

“放肆!”

商沉輕聲道:“不孝子與他感情深厚,就算今後不再見面,也一生不會再有婚嫁之事。爹若殺了他,不孝子……怕是一生無法原諒父親。”

商隱的臉色蒼白,袖子一翻,一道真氣已經打在商沉的肩上,商沉登時像是肩膀碎裂,疼得站不穩,捂肩後退幾步,冷著臉不出聲。

“扶錚!” 商隱高聲道。

扶錚即刻從院外翻了進來,低頭不敢看他們:“掌門。”

“你給我看住他,他敢離開這院子半步,我打斷他的腿!” 說著一陣狂風呼嘯,飛沙走石,院子裡已經沒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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