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間,那女子一聲恐懼的哀叫。

商沉倏然清醒,剎那間飲冰中真氣洶湧送出,敲在那女子的喉嚨之上。只見那白紗女子身上似有火燒一樣,自喉嚨蔓延開來,燒去柔媚動人的皮相,露出一副被水浸得不成人形的骨架來。她身上滴滴答答地流著水,肌膚腐爛,滿身汙泥,指著商沉背後的素容:“你――”

商沉轉身,只見素容臉上遮擋眼睛的布已經拉開,嘴唇緊抿。

商沉走到那女子跟前,半蹲下來,一手撫著她發抖的頭,在她的耳邊輕聲念著什麼。須臾,女子閉上眼,兩行清淚流下,神魂一點點變作青煙,在他的身邊逐漸化為烏有。

“師尊。”

商沉轉過身望向素容:“你剛才對她做了什麼?”

“我用、用真氣傷了她。”

他的目光躲閃,言辭之間也似有些不安,商沉斟酌片刻:“素容,你有什麼不敢說的,在我面前可以直言,我只會幫你,不會害你。”

“弟子不知!”

“嗯?”

“剛才、剛才我拉開捂住眼睛的布,見師尊立在湖邊,那女鬼就在師尊面前,手指掐著師尊的頸項。我一急、一急,我不知我做了什麼,她忽然間哀叫起來。”

什麼?

“弟子真的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

竟有這等事。商沉思忖片刻:“你著急時,心裡在想什麼?”

“我那時只想讓她看見心中最恐懼的事。”

商沉一驚。

幻術?

以心中之所想,令他人見到匪夷所思之事,幻術無疑。

自古幻術也有大家、小家之分。江北的柳葉塢便是幻術大家,其陣法、幻境聞名天下,遇敵之時不需刀刃,瞬間可令人深陷囹圄。他家是幻術源頭正宗,一些小門派見其威力,也紛紛研習效仿,可畢竟照貓畫虎,只知皮毛而不得真傳,於是旁門左道越來越多。不少人學了之後用其做偷雞摸狗之事,令婦女失身,令父子骨肉相殘,於是多年前柳葉塢塢主立下規矩,以幻術害人者,不論大小,殺無赦。

素容三四歲時已在御虛道,竟也修習了幻術,當真匪夷所思。

“師尊,弟子究竟是怎麼了?” 素容急得額頭流汗。

“素容,你小時候曾經人傳授口訣。” 商沉拉著自己斷了的袖子,“為師知道那時候你還小,什麼都記不得,回客棧之後,你把那些口訣寫出來給我看看。”

“是。” 素容緊緊皺眉,害怕道,“師尊,我是不是學了什麼不該學的東西?”

“即便學了,也不是你的錯。且學了什麼並無對錯,你至今也不曾害過人,所學的東西便無善惡之分。” 商沉思量著,“只是此事暫且不要同別人說起,知道麼?”

“是,師尊。”

兩人無心留戀在外,急急地回到客棧,商沉令店主準備筆墨紙硯,緊閉房門,令素容在昏暗燈燭之下將小時候留在腦中的口訣寫了出來。

寥寥數字,總不過十行,三行是御虛道練氣之啟蒙口訣,其餘的七行,卻是不曾見過的心法。

“你躺在床上修行之時,這些口訣都在一刻不停地練?” 商沉問。

“是。”

素容五年的修行,大半時間竟不是花在練氣之上,而是放在這他自己不曾見過的心法之上。

“原來如此。” 商沉自語,“難怪你當日竟能陰差陽錯,破解我御虛幻境。”

這才是素容當日進入御虛幻境之中,與自己相遇的真相。

“師尊,我究竟是怎麼了?”

“不怎麼。” 商沉不自禁有些心跳加快。素容的幻術顯然在練氣之上,可令人生出幻像而不自知,非常人能及。他無師自通,心到神知,如此的根骨不但罕見,可說鳳毛麟角。

這倒讓他突然間想起一件事來。

前年他無意間尋得了一本經書,為尋求破解媚骨之道,那經書他翻來覆去已經背得滾瓜爛熟。書中記載一套心法,若能找到人修習,或能扼制他媚骨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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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法可疏導自己和周圍之人體內的躁動之氣,卻涉及幻術,御虛道是道派正宗,自然不會教習。商沉年少未得啟蒙,早已經修煉不得。可是如果換作素容……

真的麼,能有如此的好事?

“師尊?”

……就教他幾句,讓他試一下,何如?

“師尊?”

“嗯?” 商沉即刻回神,微微垂著頭,半晌忽道,“素容,今天師尊教你幾句口訣,你聽好。”

說著他將那口訣背誦出來,又道:“你小時候被人傳授幻術,不知不覺修習五年,已小有所成。只是市井間流傳的幻術都是旁門左道,你所修習的口訣不知是什麼,等我找出來歷之前,萬不可繼續修習。平時也當小心些,幻術不可隨便使出來,不能隨心所欲,更不能傷人性命,否則後患無窮。”

“是。” 素容忙不迭地應著,“那師尊教我的口訣,有何功用?”

商沉轉過臉,心中微有些愧疚,信口雌黃地敷衍道:“那是讓你修身養性所用。”

“……是。” 素容聽了一知半解,卻也不敢多問,而且商沉要他做什麼他只有心甘情願的份,怎會有微詞?於是他將那口訣默記在心,周身真氣執行幾次,前後不到一個時辰,已然得了要領。

睜開眼,窗外已有瀟瀟飛雨,窗戶緊緊關著,雨點敲打,大風吹得窗稜作響。眼前燈光昏暗,商沉不著外衫坐在床上,微垂著頭正在不知沉思什麼,玉簫抵在身前,領口微敞。

“師尊。”

商沉低著頭,半晌才道:“好了?”

“是。”

“可否讓師尊查查你的功課?”

這麼利用徒弟是不好,可自己身上的毛病實在已經讓他痛苦不堪,眼下又不是讓他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也算不上對他不起。

“是。”

商沉站在他的身邊:“運氣。”

說話間,一道真氣在素容的體內流轉,自周身散發出來,商沉站在他身邊,仿若進入深水之中,體內的躁動之氣倏然釋放。

前後五六年,這是第一次。別人見不到他的媚態,體內被強行壓住的躁動之氣卻散出化解,不需再用自己的真氣壓制,全身暢快無比。

“師尊?”

“嗯?”

“好了麼?”

“……再等等。”

根本放不了手。前後這五六年,他時時刻刻心驚膽戰、無時無刻不在壓抑天性,早已經忘了釋放出來是何種滋味。

“師尊?”

“……嗯?”

“已經半個時辰了,還要繼續?”

“……停下來吧。”

剎那間,籠罩周身的真氣收了起來,商沉一咽口水,彷彿從雲端跌落到髒冷的汙泥,猛地以真氣壓住四處流竄的媚氣。

素容扶住他的腰:“師尊不舒服?”

“不是。” 商沉深深吸氣,把他推開,“今夜辛苦,你去睡吧。”

“是。” 素容也不知今夜是怎麼了,商沉推開他,他莫名地心有不甘,站起來又不著痕跡地握住他的腰,輕聲道,“我扶師尊去休息。”

“…………” 走路也要人扶,他看起來很虛弱麼。

商沉輕咳一聲:“素容,時辰也不早了,明天我們還要回御虛道。今日事情多,想必你已經疲倦不堪,去睡覺吧。”

“是。”

素容垂著頭,一聲不響地把燈滅了,回到自己的床上。

商沉和衣躺下來,心潮澎湃,一時間難以遏制胸中的激動。

世上果真有如此好事!

經書上所說的竟然一字不錯,他這體質雖然不能改,卻當真有化解之方。今後只要讓素容時不時運會兒氣,他也就能不那麼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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