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面孔慢慢靠近,一臉迷失心智的笑,手如鷹爪般突得向他抓來。他渾身都是冷汗,慌張地提氣,體內半點真氣也無,比起那人的氣勢來如螳臂當車,連個凡人的書生也不如。

他轉過身在山裡跌跌撞撞地跑,身後的腳步聲逼近,越來越雜,似是有幾十人從四面八方而來,將他團團圍住:“跑什麼?我們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

“媚骨之人不得善終,你知道是為什麼?”

“你怪不得別人,半點真氣也沒有,還不如一介武夫。我們不論對你做什麼,也是你活該。”

一張臉忽得在他的面前笑:“你以為每個媚骨之人都是在深宮裡享福的命?你不看看君顏,進宮之前被多少人凌、辱過,要不她會變成那種嗜殺的性情?”

“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自找的。”

幾隻手同時抓住他的手臂,他驚慌失措地跪在爛泥裡,眼裡已經聚了淚:“死!都給我去死!”

話音剛落,幾道熱血濺在他的臉上。他慢慢地回頭,身後的人慘叫著,身上插著劍,有的抹了脖子,有人站著不動,狠命地將手指往自己的眼裡戳。

那人一雙血窟窿似的眼對著他:“殺人媚骨。”

“殺了他……”

抹了脖子的人搖搖晃晃地站起,朝著他悽聲大叫:“生了媚骨讓我們控制不了的是你,殺人的也是你,我們是一輩子造了孽才會遇上你!”

“除了害人你還會什麼!”

“妖孽!”

他全身發著抖,被人用力搖晃著肩膀,他推拒著狠狠亂抓,那人忽得用力壓住他的肩,一道真氣自他的後頸而入,急急地進入他的體內。商沉的頭垂下來,低低地喘氣。

“師尊。” 身後有人叫他。

他緩緩睜開眼,身邊寂靜,漆黑不見五指,正是躲在深深的床幔裡。

“師尊……” 素容的聲音低沉,“做夢了?”

商沉半坐起來,背抵著牆一聲也不出。

“……昨天的事不怪你。”

“嗯。”

一閉上眼,那些人猙獰的面孔就在他的面前飄蕩,他白天的時候可以不去想,夜裡這些亡魂卻無孔不入地走進來,讓他不能入睡。

素容輕輕抓他的手腕,將他慢慢往懷裡拉:“師尊。”

“我沒事。”

“師尊……”

商沉的臉靠在他的肩上,聲音微微發抖:“他問我喜不喜歡殺人,我若是不喜歡,他就一定要折磨到我喜歡,是不是?”

素容緊緊地抱著他:“不是。”

手指輕輕地壓著他的後頸,真氣緩緩而入,商沉的眼皮逐漸沉重,緊緊抓著素容的手指。

“我不睡……我看著你睡。” 素容慢慢地摟緊他,“以後你隨我留在柳葉塢,除了扶錚他們誰也不見,你那模樣也只給我看,好不好?”

商沉無意識地輕哼,唇上溼潤,真氣傾瀉而入。

醒來的時候全身蜷在素容的懷裡。

頭頂的呼吸均勻,素容的下巴抵著自己的額頭,他不自在地輕動,身上的衣衫早已經散開。

後頸上的手慢慢移到自己的臉上,額頭上的下巴也滑下來,面對著面,唇對著唇。商沉與他親熱過不知多少次,不知怎的依舊臉上發熱,頭埋在他的肩上,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素容啞聲道:“醒了?”

“嗯。”

被子掀開,捂了一夜的香氣撲鼻而來,商沉不等他說什麼,翻身起床。素容從床邊撿起搭著的衣服,披在商沉的身上:“我給你準備洗澡水。”

商沉低著頭沒出聲。

他穿上衣服一聲不響地走進沐浴房裡,素容手持裝了熱水的大木桶,彎身往池子裡倒水。商沉在他身後默默地看著他,突然道:“你現在的身份不同,以後惹人閒話,不要做這些事了。”

“我是你的弟子,一日為徒,終生都要侍奉你,誰愛說閒話誰說去。” 素容低著頭試水,“水好了,洗吧。”

商沉一聲不吭地看著他走出去,門在他身後帶上。

洗好時桌上已經擺好了早飯,素容將一碗熱粥放在他的面前,商沉端起粥笑了笑:“自己煮的?”

“嗯。”

商沉用勺子舀起喝一口,笑道:“果然色香味俱佳。”

“粥而已,哪裡來的色香味。”

商沉又是一笑:“徒弟親手做的,自然是難得的極品。”

這是他以前哄著素容多做飯多幹活時不要臉的好話,那時好話說得比順口溜還順,素容每日讓他飯來張口衣來伸手,他除了說好話哄著他還能做什麼?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話用在長輩上是如此,用在晚輩上也半點不錯。

素容默默地看著他:“是麼?”

那時候他恨不得多聽商沉誇他一句,只覺得商沉喜歡他做的飯,便也就喜歡他。只是當時年紀小,現在才聽明白,當年那些讓他赴湯蹈火在所不惜的話,只不過是哄著他多幹活而已。

他當初是怎麼一點點深陷其中難以自拔的,都已經分不清。十七八歲的年紀,鼻間盡是商沉的幽香,隔著簾子隱約見他脫下裡衣,看書時不小心撫過他的手,夜裡床幔下商沉微微露出的頸,早已經讓他混亂不堪。

那時候他什麼都不敢說,如今想清楚了,想要的自然又比當年多了些。當年只想要他一個吻,如今,他已經想要商沉的一切。

只是他卻依舊什麼也不能說。

商沉將空飯碗放下:“素容……去收拾幾件衣服,我們今日就去陰山。”

“嗯。”

“叫上木歆一起,多個人好辦事。”

孫善早已讓柳葉塢接了過來,這幾日養傷,好了大半。素容叫人找木歆的時候,木歆正在他房裡看他的傷勢,孫善聽說他們要去陰山,一骨碌爬起來:“我傷好了,我也能去。”

木歆說了幾句重話都甩不開他,黑沉著臉到大門口與素容和商沉見面,孫善嬉皮笑臉地跟在他身後:“歆公子生我的氣做什麼,我平時最好相處的。”

孫善不理他,直接向商沉和素容告狀:“他剛才躺在床上說這也疼那也疼,又要人服侍又下不了床,一聽說你們要去陰山,五百年的病也好了,一下子就痊癒。”

孫善笑著:“哪裡的事,不過是歆公子一直不愛理我,找個茬跟他多說幾句話,將來咱們都是一家人,一天到晚板著臉做什麼。”

木歆氣得臉泛黑:“誰跟你是一家人。”

孫善忙道:“容公子……容家主說的,要收我為徒,那不就是把我也當成柳葉塢的人了嘛。”

商沉聞言,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不是說沒出賣我麼,怎麼素容要收你為徒?”

孫善忽得發覺自己失言,跳到素容的背後,笑得比哭還難看:“遙溪道長……我這不也沒做壞事麼,容公子還不是一心為了你?容公子倒是替我說句話。”

素容慢慢把他推開:“你那天跑來跟我說師尊在附近,還說只要我收你為徒,你就告訴我他在哪裡。我擔心師尊的安危,豈有不問清楚之理?”

孫善一怔,發抖的手指對著他:“你說你這個……啊……沒膽量的……到時候就把我推出去受死……” 說著又聲淚俱下:“遙溪道長,你信我,當初都是容公子以收徒之事引誘,我這朵小花只是意志不堅啊這……”

商沉坐在那白色輪車上,輕聲道:“起。”

白色輪車緩緩地浮在空中,素容隨之而起,孫善連忙收住淚,笑著跟在木歆身邊:“歆哥哥。”

木歆氣得翻白眼:“你就算是家主的徒弟,也比我矮了一個輩份,應該叫我叔叔。”

孫善搖頭道:“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別這樣,咱們以後在一塊兒的時候多了,等會兒一起去喝酒,加深加深感情。”

木歆氣得罵道:“你以為柳葉塢是你那些市井之地,喝酒加深感情?你能受得住我一根手指頭再來與我稱兄道弟吧。”

說著不理會孫善,飛身追去。

白天趕路趕得急切,不小心錯過了打尖落腳之處,直到深夜才找到一家將要打烊的客棧。他們剛進門不久,正要了飯食一起吃飯,有七八個趕路的修士也風塵僕僕地進來,散修模樣,無門無派,跟在商沉的後面要房。

商沉端著茶杯,只聽那幾個散修道:“如何?媚骨之人在哪裡?”

“不知道,聽說會在陰山附近出現。”

“聽說是個男的,會妖術,會殺人,不過修為全無。”

“不錯,江洲五鬼見過他,國色天香,不可方物,一眼即能奪魂攝魄,是了不得。” 那散修若有所思地說,“他那邪術再怎麼厲害也奈何不了我的金絲索,將他罩住之後他痴痴呆呆能做什麼,還不是任人擺佈。”

“你們從哪裡知道他的訊息的?”

“鬼令啊。鬼令幾年不見了,昨天剛出,說此媚骨之人體質特殊,與之交歡可修為大增,若不能增進修為者,得血紅珠一枚。”

“天生媚骨,又能助人增進修為,我在瓶頸上滯留了十二年了,無論如何要試試。”

“此事不可貿然,不少人都已經聚集在陰山附近,全都在等著他。這也不全因為他天生媚骨,他之前在柳葉塢附近殺了那麼多人,我們就算是替天行道,也得將他捉住。”

“渾身妖術,不抓住必成禍害。”

商沉攥著茶杯的手泛白,素容的眸子也隱隱含冰,木歆只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又不知出了什麼事,輕聲問道:“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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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沉淡淡道:“你可知鬼令是什麼?”

孫善道:“鬼令是白殃山鬼臺發出的令牌,一言九鼎,從來不虛。這不知是誰放出的訊息,可媚骨之人……怕是真的。”

商沉站起身:“我出去走走。”

他默不作聲地走到院子裡,素容靜靜跟了上來:“師尊。”

“他知道我要來。” 商沉的臉色冷淡,笑了笑,“他預料到我要來,於是放出這種訊息,讓這些人來阻攔我。”

“他們在陰山入口等著我們,誰想進入,誰便是媚骨之人。”

商沉冷笑一聲:“此地無銀三百兩,他越是想阻攔我,此地越有蹊蹺。素容,陰山必得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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