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到底是什麼呢?

陳不極從來不懂。

陳家為陳不極配備的司機是一個陳家的眷族, 無色目, 對他這樣的小孩必須時刻聽從,幾乎沒有回家的時間, 但即便如此, 也每天帶著妻兒的照片。

那個司機沒有異能, 弱小,為了生活奔走,拮据得連抽菸的錢都是從生活費裡面摳出來的。

可這樣的人, 會節約下那可憐的煙錢,只是為了能給兒子買一個生日禮物。

有色目世家素來嚴酷, 各種戰鬥訓練都是最大地激發出下一代們的血性, 同時也讓他們把弱肉強食的準則刻在血裡, 所以就算是小孩子,一旦在和同輩的關係裡落了下風, 就會成為被瞄準的目標。

但像是陳虛明那小子被欺負了,他父親同樣也會擼起袖子上去告訴他怎麼瞄準對方的弱點打回去, 甚至不介意與對方父親來一場私下約架。

可是陳不極從來沒這樣被對待過。

他的“父親”既不會保護他, 也不會鍛鍊他。

這個叫陳遠的男人, 只會用一種嫉恨的眼神看著他。

他也天真過, 以為只要自己足夠聽話和優秀, 便能夠換取父親的在意。

直到他拿到訓練的第一名後,帶著獎狀遞給陳遠時,得到的是男人惡毒的詛咒。

“如果你不是正青目,你以為你能得到這麼高的分數嗎!”

陳遠眼睛像在充血, 把在外面受到的嘲笑,全部加諸於年幼的陳不極身上,因為這是他的兒子,他怎麼打怎麼罵都不會有人管。

所以,那些嚥下喉嚨,滲入骨子裡的嫉妒,一下子爆發出來了。

陳不極看著自己的獎狀被撕碎,映著男人扭曲的模樣,只想起那個司機看著自己兒子照片笑的樣子。

不是所有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

有些父母甚至會怨恨自己的孩子。

從那開始,隨著陳不極年歲增長,陳遠越發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氣。

因為陳不極太優秀了,反襯得他這個父親越發無能,但他是個懦夫,不敢在陳秋面前做這些事情,只敢私下對陳不極各種言語暴力。

而陳秋那段時間正好忙著處理事情,陳不極又是個倔脾氣的孩子,他所受的教育裡,沒有一個是讓他求助的,所以他不告訴任何人,而陳遠在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被人所知後,越發沒了顧忌。

這個記憶裡的陳遠就是這樣,在外面聽了“你可真是娶了個好老婆”“你兒子雖然還沒覺醒異能,但一定能青出於藍”的言論後,便像是瘋了一樣,不但帶著小三登堂入室,還對陳不極動了手。

那時候的陳不極異能還未完全覺醒,因此被他掐住,也只能狠狠咬住他的手。

陳遠吃痛,把他甩開。

年幼的陳不極已經知道如何踩別人的痛腳了,“呸”了一聲後道:“我要告訴媽媽,你把一個噁心的女人帶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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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遠喘了口氣,“林嫣才是我真正喜歡的人,要不是你.媽,我們早就在一起了……要不是兄長他、我怎麼可能和陳秋那樣粗魯的女人在一起!”

陳不極不懂什麼是真正喜歡,但也不妨礙他露出厭惡的樣子,就像在看為了躲避訓練而裝病的那個小胖子一樣,“我也不想你當我父親啊,”小孩子的嚴厲天真又嚴酷,“媽媽和你離婚就好了,我才不需要你這樣的父親。”

他想起那個無色目司機的樣子。

“你還沒有一個無色目好。”

少年陳不極挑眉,差點為自己鼓起掌來,雖然記不太清楚了,但沒想到自己小時候這麼犀利啊。

而陳遠的反應也一如既往,像是被踩到痛腳一樣,“閉嘴!”

接著……發生了什麼來著。

陳不極皺了皺眉,他站在原地,俯視著下面的一切。

在他的記憶裡,他應該是被憤怒的陳遠一把推到地上,頭碰到了桌角,暈了過去。

然後等他醒來的時候,就徹底覺醒了異能。

是的,這是他的記憶。

可是眼前的一切,在陳遠站起身來的時候,已經改變了程序。

男人的雙眸變得渾濁起來,即便是劣青目,那也是不正常的色彩。

陳不極突然想到一件事情,他似乎極少看到陳遠使用異能,這在有色目裡面很少見,畢竟,就算是劣色目,也會以使用異能為傲。

可陳遠就像在逃避什麼一樣,一邊嫉妒比他資質強的人,一邊又不願使用自己的異能。

他在恐慌,惶恐,就像是一個竊賊。

陳不極揉著額頭,眼前的一切變成碎片。

他視角變化間,整個人縮小了不少,才發現自己已經置身於年幼的陳不極體內,卻無法控制自己,只能看見陳遠猙獰的表情。

陳遠的異能是冷卻,但只能降溫,連一塊冰都製造不出來。

這個視角內,陳不極可以清楚地看到陳遠渾濁無比的雙眸。

異能讓他體溫不停下降,他渾身都在顫抖。

只聽到陳遠在神經質般地自言自語道:“我是有色目!有色目!你居然敢把我比作垃圾一樣的無色目去死吧去死吧你們這些有色目該死、該死……”

言語顛倒,說得像他不是有色目一樣。

陳遠看見陳不極湛藍的眼睛,牙齒咬緊,帶著不自覺的怨恨,“顏色,就是這種顏色……我也想要啊。”

陳不極心裡突地湧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他知道自己可能是陷入幻境裡面了,這些估計都是假象。

但是……

他卻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因為直覺告訴他,接下來的場景,是【真】的。

他被甩到地上,看著自己的父親開啟一個盒子,裡面是一堆晶瑩剔透的紅石。

那是,血異石。

陳不極的血液瞬間冷卻了。

陳遠在服用血異石,早在這麼多年之前?

少年眼睜睜看著陳遠服用血異石,就像得了毒癮的癮君子一樣,他吸收了血異石後,一雙藍眸變得異常純正,就像是正青目一樣。

陳遠“哈哈”笑了起來,“你看,有了這個東西,我也是正青目!”

“我也是!”

陳不極說不出話來,陳遠已經用冷卻把他的喉嚨凍住,他無法呼吸也無法言語。

男孩心裡的不解和憤怒湧上陳不極的心中,他不清楚自己的父親在做什麼,卻本能性地厭惡他的所作所為。

陳不極聽著陳遠在那裡喃喃自語,“你那是什麼眼神,怎麼,恨我?要不是我的基因,你怎麼會得到這樣的眼睛!”

“你.媽媽不過是個中青目!沒有我的基因,你怎麼可能成為正青目!”

“是我優秀,你才能優秀!”

少年陳不極嗤笑一聲。

男孩陳不極冷冷看他。

而陳遠最恨這種冷漠又倨傲的眼神,這陳家,每一個人都這樣看他。

別以為他不知道,他們背後在說什麼,陳遠這個劣青目,沒了他哥,沒了他妻子,沒了他兒子,什麼都不是。

可他們根本什麼都不明白!

陳遠陰沉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這是由於他的優秀,才有資格誕生的作品,理應讓這個作品明白主宰他的人到底是誰。

陳遠取出那盒子裡的一支注射器,裡面同樣是血一般的液體。

少年陳不極看著他靠近,成年男子的陰影擋住男孩的視線,他被低溫控制的身體虛弱不堪,針頭注入他的眼球。

痛得無法忍受。

彷彿硬生生被人用刀在眼球裡面攪動。

男孩淒厲的慘叫,只引來男子的訓斥。

“安靜!只有這樣,你才能成為‘完成品’!”

陳不極想,瘋了,這個男人,瘋了。

或許他也瘋了,居然臆想出陳遠私自給他注射血異石。

【臆想?】

他腦中出現另一個稚嫩的男聲,屬於幼年陳不極的聲音。

【不,不是,這是真的。】

陳不極說道:“不可能,如果陳遠這樣對我,那陳家一定會驅逐他。”

這樣對待一個未成年正青目的劣青目,無論怎樣都不可能被世家接受。

【呵,別忘了,世家永遠是利益至上。】

男孩嘲諷般說道。

【如果陳遠可以帶來更大的利益呢。】

陳不極不明白他的意思,“我是正青目。”

【那又如何呢?】

【你也不過是個正青目罷了。】

【而且,你以為,你的正青目異能是正常的嗎?】

“什麼意思……”陳不極冷笑一聲,覺得這個幻境無比荒謬。

陳不極從未質疑過自身的異能,因為這是他唯一的立身之本。

只有擁有“冰刃”,他才是“陳不極”,而也只有“冰刃”是屬於“陳不極”的,他才不需要依賴別人。

【看著吧,你引以為豪的正青目身份,到底是怎麼來的。】

鮮紅的液體注入眼中,他的靈魂如同在燃燒一樣。

眼前的一切變成紅色,【陳不極】的眼中,世界逐漸灰化,青線絲絲縷縷出現在眼中。

【他】覺醒了。

青異力在空氣中流動,只要他希望,隨時能夠將它們俘獲,而這是覺醒之前,他無法做到的。

陳遠狂笑起來,“看啊,你以為你能憑藉自己覺醒嗎!”

“不可能的!”

他自言自語道。

陳不極不想聽下去,卻不得不聽下去。

他聽見自己的父親說道:“因為我就是這樣,才從廢物一樣的無色目覺醒而來的……不,我當然不是無色目,我只是該死的倒黴,才需要這種東西證明我的優秀!”

他抓住自己的兒子,憐憫又傲慢道:“既然你繼承了我優秀的基因,又怎麼可能靠著自己覺醒呢。”

“只有這樣才行,我的兒子。”

【閉嘴。】

【別說了。】

陳遠露出詭異的笑容,“你說我比無色目還沒用?”

“不、你比我更糟糕啊,兒子。”

“你的眼睛再純正,沒有血異石,也永遠成不了正青目。”

“哈哈哈哈哈哈陳家的希望、那些人永遠不會知道的,他們引以為豪的兩個正青目,我的兄長,我的兒子,都只是被血異石堆出來的——”

“——偽造品。”

不是。

怎麼可能呢。

陳不極想道,這簡直就是最荒謬不過的噩夢。

他的一切,都被否定了。

必須趕快離開這裡,少年沒有察覺到,他已經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控制身體了。

他站起身來,青眸裡流下血來。

抬手間,成百上千的冰刃充斥著整個空間,全部刺向眼前的男人。

【我是……】

“正青目。”

陳不極低笑道,血汙凝滿澄澈的藍眸,笑容帶著狂氣。

所有敢否定他的人,都通通去死好了。

陳遠被攪成碎片的瞬間,空間剎那間破碎,黑暗的通道裡突然光芒大綻。

陳不極的視野裡,只剩下青灰二色。

他本能地需求更多地青異力,而眼前就有一個巨大的青異力集合體。

殺了她。

只要殺了她,他就能得到更多的青異力,他會變得更強。

冰刃伴隨他的意願,生成冰鋒長劍,毫不猶豫地朝最近的施愉斬下。

陳不極依然笑著,眼裡只剩下對力量的渴求。

即便沒有斬到,在施愉躲開的剎那間,陳不極凝好的冰刺已經在地上等著她了。

施愉“嘖”了一聲,即便她已經在陳不極氣息變化之前就做好了準備,也不得不說這接連攻擊,可是全力以赴想要弄死她啊。

她都好奇了,陳小貓到底是被什麼幻境給控制了?

陳不極的每一招都力圖置她於死地,施愉活動了一下脖子,對章危炎說道:“你帶著那女生先走。”

章危炎問道:“確定不需要幫忙?”

“你幫不了。”施愉毫不留情道。

章危炎也不矯情,“行。”

陳不極見施愉把注意力移開,冷笑一聲,“誰都不能走。”

風雪卷席章危炎之際,施愉一道荊棘斷開那風,一道赤炎燃掉其中的冰刃。

章危炎渾身包裹炎甲,帶著陳沫從她開啟的道裡一躍而出。

“你太囂張了,”陳不極垂眸之後,看著手中不斷上升的冰,“你明明是個無色目,為什麼會變成有色目呢?”

“無色目就該是無色目,為什麼要擁有異能呢?”

“這是不正常的。”

而他同樣,不可能是被偽造品。

他必須是個正青目。

陳不極歪了歪頭,眼中宛如血凝成黑的濁液。

“為了有色目的榮耀,去死吧。”

施愉盯住陳不極,笑意染入眸間,“哈……”

“你笑什麼?”遇上被同伴背叛這種事,少女的態度顯然不同尋常。

陳不極一陣煩躁,殺意上湧。

戰鬥的本能,使得他下意識微微前傾。

施愉卻是收回了荊棘和火焰,色彩一瞬間掩去痕跡,黑暗在她手中湧現,鑄就一把黑刀。

刀刃無光,滿是凶煞。

手持黑刀,她臉上的笑容越發溫柔,就連語氣,也如同對情.人般婉轉多情,“我當然要笑了,你現在這樣,多可愛。”

可愛到,讓她食慾大開。

作者有話要說:  _(:3∠)_

這一章寫得很痛苦,但還是努力想要表達一個諷刺的事實,就是目前出場裡,最有色目至上原則的陳不極,實際上並不是他引以為豪的【純血統】【正青目】。

昨天去聽講座的時候,講師說“如果寫作一篇文章不會讓你覺得痛苦,那可能裡面並沒有一個有價值的問題”,就突然覺得,自我否定的時候,可能也是在肯定我自己的東西。

_(:3∠)_熬夜熬得腦子不清楚了,反正就是這樣,大家晚……哦不,早安。

祝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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