輸了。

立海大的三連冠……沒有死……

……都是空的。

當意識到這個事實的時候, 幸村精市只覺得整個人天旋地轉,世界幾乎在這一瞬坍塌。

從死亡線上掙扎回來, 忍受著痛苦復健,好不容易趕上全國大賽, 期許著自己能夠親手為立海大無死角的三連冠貢獻一份力……

在那被劈成兩半的網球落在他的場地上時,一切成空。

比賽結束。雙方隊伍致謝。頒獎。

人就像木偶一樣行動著,幸村精市沒有上去的打算,連最後的接受頒獎部分,都交給了真田處理。

“抱歉,真田,你們先走吧……”幸村精市低著頭, 旁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吧……拜託了。”

面相成熟度遠超國中生範圍的真田弦一郎不知道怎麼安慰部長,最後只能拉了拉帽子,帶著隊伍先離開了體育館。

觀眾都退場了,參賽的選手們也離開了, 偌大的一個體育館, 一下子只剩下了幸村精市一個人。

看著頭頂被夕陽的光染上橘紅邊緣的天空,鳶紫色頭髮的少年在空無一人的比賽場地上,跪倒在地:

“一切……都結束了啊……”

白色的球鞋踩在膠質的網球場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音:“恐怕,還沒有結束呢!”

幸村精市的眼睛倏然瞪大:還有人在?

他猛地抬起頭來,瞳孔的焦距還沒對準,只來得及看到一個分外嬌小的身影, 忽然眼前一花,身體忽然間就沒了力氣。

一個沒堅持住,他倒在了地上。

這是……難道又……

曾經在車站倒地時的無力又一次襲來,幸村精市不敢相信那個猜測。

“喵?喵!”

耳邊忽然聽到焦急的貓叫。

視線變得模糊,幸村精市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剛剛那個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

白色球鞋,牛仔褲,再往上,是湛藍色的條紋t恤,脖子上掛著一根丁香色的金屬項鍊,墜子是個小小的射手座標誌。再往上,他模模糊糊看到眼前的人戴著頂白色帽子,因為背光的緣故,他看不清這個人的模樣。

“我可什麼都沒做,是他自己倒下去的啊……”

聽聲音,是個女孩,年紀恐怕很小。

“你……”能幫我叫救護車麼……

幸村精市很想開口,可是他發現自己連發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小女孩在他面前蹲下,幸村精市悲哀地發現,哪怕離得那麼近,他的視野也是模糊得看不清這個孩子的臉。

這樣的我……真的……還能繼續打網球麼……

“喂你不要這種表情啊!”似乎是他的表情讓女孩一下子慌亂起來了,“只……只是全國大賽輸了一次而已啊!下次再贏回來就好了啊!你才多大,以後的路還很長啊!”說著她的聲音變輕了,“算你運氣好,‘千年一敗’居然這麼早就發揮能量了……如果等到你登上世界第一的時候再忽然輸成這樣,你豈不是要尋死了?”

這小女孩嘀咕著他聽不懂的話,雖然聽內容,似乎、大概、可能……是在安慰他?

幸村精市苦笑了一下,有這個功夫,麻煩小小姐你幫我叫個救護車行麼……

然而,在他模糊的視野裡,只能看到那小女孩朝他伸出手來。

像慢鏡頭一樣,那只纖細的手,蓋過了天上的晚霞,蓋過了網球場的綠膠地,蓋過了一切,佔據了他所有的視野,將他所見,盡化黑暗。

黑暗。

一片黑暗。

什麼都看不到。

就像當初知道自己得病時,從醫生對話裡知道不能再打網球時,知道關東大賽時立海大沒能以第一名成績出線時……整個世界,都被黑暗淹沒。

找不到光明,找不到出路,找不到……自己。

幸村精市沒有發現,他的身體,正微微顫抖著。

警長舔了舔他的臉,有點擔憂。

“……警長你別這麼看我,不是我幹的!我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啊!”姜臨溪真心覺得……被自家貓咪誤會技術太爛讓人不舒服到害怕這種事真心夠了!

不想再耽擱時間,姜臨溪決定速戰速決,一隻手仍然遮蓋在幸村精市的臉上,口中默默唸咒,伸出空餘下來的右手快速在空氣中結印。

對非獵命師的宿主來說,被取走身上的命格本來就是一個很難受的過程。不像獵命師,因為天生體質空虛,命格離體和進入幾乎沒有感覺。普通人在被摘取掉身上的命格時,那是宛如大病一場時的痛苦感覺。

手指附近的空氣微微震動,彷彿有什麼強大的力量在其中流轉。

意識還有些許殘餘的幸村精市感覺身體像是一下子被浸泡在冰冷的泉水中,一下子又被焚火包圍著,忽冷忽熱,冷熱交替,渾身都不自覺地顫抖起來。

姜臨溪咬著嘴唇,鬢角的黑髮被汗水濡溼,晶亮晶亮的,她的右手忽然用力畫下,落在警長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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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一瞬間,血咒破碎,信牢溜回警長體內,而被她從幸村精市體內抓出來的“千年一敗”卻是不甘願地進駐她的身體裡,轉而又被儲存入警長的身體裡。

鳶紫色頭髮的少年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身上的運動服幾乎被汗水浸溼:對普通人來說或許只是一陣子的痛苦,過去了就好了,但是對又犯病了的他來說,那不亞於一場酷刑――並且,還在繼續。

模糊的意識再也無法堅持,幸村精市昏死過去。

姜臨溪看著那少年艱難呼吸的樣子,和自己的靈貓對視一眼,最後嘆了口氣:“……算了,就當日行一善吧。”

“也算你運氣好,時間剛剛到……”說著,她把手放到警長身上,小黃貓閉上眼睛,感覺到體內那個珍貴的療愈系命格被拿走。

極其罕見的天命格,療愈系,只要是一息尚存,就能將其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迴天”。

唯一的條件是,如果宿主治癒超過十頭大象的生命能量,此命格將會自動枯萎一百天,再慢慢恢復。

姜臨溪抬頭,輕輕地撫摸昏死過去的少年的頭髮。

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有晶潤的光在她的指尖匯聚,順著相觸的身體,流入幸村精市的體內,將他的病治好。

少年緊鎖的眉頭,不知何時,已經鬆開了。

細軟的鳶紫色頭髮蓋在少年的臉上,無端端地露出些許豔麗。

姜臨溪摸摸他的頭髮,又摸摸警長,最後得出結論:“……好像比警長的軟耶。”

她的結論招來自家靈貓憤怒的一擊。

“好了別鬧了別鬧了……我們回去吧!”最後不捨地縮回爪子,小女孩抱起靈貓,正要離開。

想了想,她背起昏睡的少年,把他放到了觀眾席的座位上,順手摘下自己的帽子擱他臉上,擋住傍晚不如白天強烈卻也擾人睡眠的陽光。

“唔,就這樣吧……”對著自己的“傑作”看了一會,她笑嘻嘻地說道,也不管昏睡中的人能不能聽到,“下一次,和越前龍馬再戰一回吧!‘千年一敗’應該是流浪到你身上的,而非你自身誕生的……我相信,到時候,你的身上,一定會誕生出新的真正適合你的命格來!”

說罷,她直起身來,看到不遠處已經等著了的宮崎耀司,最後朝鳶紫色頭髮的少年揮手作別:

“再見啦,幸村精市。”

回去仍然是坐車回去,宮崎耀司的別墅位處山間,是避暑的好地方。此時的氣溫已經不像白天那麼高了,姜臨溪乾脆就把車窗開啟,感受著從山間吹來的涼爽。

宮崎耀司坐在她身邊,對於今天的事滿腹好奇:“你之前說,下一次,幸村精市身上會誕生新的命格,還是‘千年一敗’?”

“誰知道呢!”姜臨溪聞言聳了聳肩,“如果要解釋的話,得牽扯到命格的誕生,那可是個非常龐大有趣的話題。”

“方便說嗎?我很好奇。”宮崎耀司直白地袒露了自己的好奇心。

“唔……這麼說吧,”姜臨溪思考了一下如何開口,才開始解釋,“如果你對某種特定的人生方式有了執著,即使原本沒有任何命格,命格也會因為你的執著漸漸在體內滋長。所以即使我摘除了幸村精市身上的‘千年一敗’,說不定將來也會生出別的什麼來。一個人的體內只能寄住一個命格,如果不是別的命格流浪到他身上的話,依照他對生活的感悟和執著,說不準會滋長出類似‘無懼’之類的命格來呢!”

宮崎耀司正專心聽著,忽然看到前方迎面而來一輛黑色轎車。

陌生的車牌號。

不及細想,他一把攬過坐在車窗邊吹風的姜臨溪,把她拉進懷裡。

小女孩措手不及,鼻子直接撞上的男子的胸口。

哪怕是身經百戰的獵命師,身上的弱點也和常人沒什麼兩樣,姜臨溪只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差點就出來了。

迎面而來的車輛在經過這輛車時稍稍減速,坐在裡面的人看到那輛車後座上,緩緩上升的車窗後,雙龍會目前的實權領軍人物、被外界陳為黑龍的宮崎耀司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而他的懷裡,有個小女孩正趴在他身上。

因為身體位置關係,他看不到那個小女孩的臉,只看到那個女孩撐在宮崎耀司身上坐起來,仰起頭似乎在對年輕的黑龍說什麼,宮崎耀司對此的反應,只有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車輛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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