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胸口起伏,有一瞬間真的想說傻管她去死!她作為一個徹頭徹尾的統治階級,至少在葉家的地界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萬惡的階級上來說,她為個丫頭思前想後已是仁至義盡了。的確她是現代人的靈魂,但袁振羽不是吧?敢不敢對她個主人有點忠心與感激啊?她一個信奉人生而平等的主兒,福王不恐嚇她時,還要真心實意的感謝不殺之恩呢。這是一個階級社會,不管樂意不樂意,有些規則就是客觀事實。拋開階級來說,她也沒有一絲一毫對不起振羽的地方。昨兒還想著叫安兒回家託關系給她個死包子尋條生路。一個丫頭的確不會麻煩到福王,但為了個丫頭她都不怕去福王跟前蹦噠,還想讓她咋樣?如此扶不上牆的廢物,庭芳真的是想讓她去死算了。

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一條鮮活的人命,這個人在她眼前晃盪了好幾年。是很蠢,但罪不至死。

越氏見庭芳滿面怒容,偏說不出半個字來。低低笑出聲:“你呀你,平日裡看著潑辣,到點兒又心軟了。罷罷,那丫頭便留下吧。她那樣子,挪出去就真沒命了。且救回來再處置。算給家裡積德了。”

庭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叫二嬸費心。”

越氏但笑不語,不怕你心軟,就怕你沒良心。一個丫頭都不捨得,對家裡人更加了。又想庭芳平日對姐妹們,那是寬容的幾乎縱容。急起來對陳恭直接上腳踹,對同樣惹她的庭蕪卻是不捨得彈一下。庭蕪那樣慪氣全不放在心上。刺頭就刺頭點吧,橫豎刺頭不到她頭上。越氏如是想著,領著庭芳進了老太太的屋中。

陳氏一臉急切的等在屋裡,見了庭芳就問:“唬著了沒?我聽說跳井的人泡著都變形了,你竟是二話不說就跑去了後頭。多大的事值的你跑一趟。”

庭芳笑著安撫陳氏:“才跳下去,哪裡就泡變形了。到底伺候了我一場,能救自然就要救。誰把你攔下來的?我可要好好謝謝她!”

老太太戲謔道:“快來謝我,我叫杜媽媽死摁著她。可憐見兒的,才好了不少,又去外頭吹風,病了我可沒法子跟你們姐妹交代。還不趕緊給我磕頭。”就陳氏那較小姐的脆弱性子,哪裡敢放她去見死人。小老婆就差點把她氣的一命嗚呼,太醫親吩咐過的不能勞累不能受氣受驚,老太太是真個小心為上,才派了越氏去瞧瞧。不為了安陳氏的心,聽說庭芳去了,都沒必要派越氏去。一個丫頭跳井的事兒,有個主事的人就完了,哪裡就能驚動一屋子人了。

庭芳真個對老太太福了一福:“家裡有老太太,再沒有什麼事叫人憂心的。”

陳氏啐了庭芳一口:“竟把我當小孩子了,小八都四五個月了,我早好了。你就是個傻大膽!”

庭芳笑道:“噯!我竟不知道後頭又是水又是泥的,幸虧你沒去,踩溼了鞋子可不得著涼。”

苗秦氏笑道:“四姑娘孝心可嘉,事事都想到了前頭。”

秦氏卻不陰不陽的道:“四姑娘素來膽子大,那樣的地方竟也敢去。真個女中豪傑。”

庭芳本來就不高興,好懸沒衝著長輩放嘲諷。想著不要叫陳氏個包子為難,硬忍了。全當做沒聽見,徑直轉了個話題道:“明日兄弟們模擬考,可準備好了?”

七八道殺人的目光齊齊湧向庭芳,陳謙咬牙切齒的道:“我正問你呢!為什麼廚下給送了一籃子窩窩頭?還說是你吩咐的?”

庭芳理直氣壯的道:“窩窩頭不會壞啊!不就是噎人了點兒嘛。我特特叫廚下擱了點油,拌了好幾種面呢。號房裡關著,你不吃窩頭吃什麼?”

陳謙道:“就我是窩窩頭!”

“對呀!”庭芳道,“就你今年秋天下場考童子試,旁人還小呢。傷了脾胃怎麼辦?我才跟老太爺商量著,小的那幾個日常還是送飯進去吃。旁的就跟考試一樣。庭理往下的只考一天,以上的考三天。”說畢,又笑嘻嘻的安慰陳謙道,“考考考,學生的法寶。待日後你真下場了,從容不迫仙人之姿,別個抖抖索索汗如雨下,不消看卷面,就已分高下了。不用太感謝我!做妹妹應該的!”

陳謙:“……”好不要臉!!遇妹不淑!

陳恭自打知道明天要考試,蔫了一整天了。此刻又聽到考試內容,恨不得立刻死了。庭蕪見狀在一旁打氣:“你別怕,等你出來了,姐姐的玩具也做好了,我們一塊兒玩。若是舅母打你,你就躲到四姐姐背後去。”

陳恭有氣無力的道:“嗯……”這是安慰還是恐嚇啊?葉家沒有好人,淚!

庭蕪撇嘴:“撇嘴,有那麼可怕嘛!”

庭琇調侃:“三日不得洗澡換衣裳,你說可怕不可怕?”

庭蕪立刻汗毛齊齊起立:“那多髒啊!”嫌棄的離陳恭遠了兩步,“你出來後先洗了澡再尋我。”

陳恭:“……”靠!

說起考試,考生們全都緊張了。苗文林最害怕,悄悄走到庭樹跟前道:“樹哥,我複習了兩日,不得勁兒,你呢?”

庭樹也有些慌,他近來無甚進益,怕先生罰他,只得跟苗文林道:“你才來,先生必對你寬容些的。對我可就……唉……且看吧。”

苗文林笑的靦腆:“你樣樣都好,哪裡就愁上了。”

庭樹苦笑:“也沒你說的那樣好。”有心想問庭芳□□訊息,又不敢。他是葉家長子,考的不如弟弟們自是不好交代。如今庭珮勢頭正猛,竟是全叫他無法招架。平素不比還好,正經考起來考不過,老爺必惱他。

秦氏想起自家是不得臉的,考試起來康先生必偏心眼,心中不服,便問:“也像外頭一樣,糊了名字考麼?”

庭芳答道:“好叫三嬸知道,既是模擬考,自然是糊了名字的。且不叫康先生閱卷,他是我們的先生,哪個的字兒文章不認得呢?同科考一樣,還叫人抄錄考卷,而後送出去先叫錢先生看一回,再特特請親家太爺瞧,老太爺已是送了禮去越監丞家啦。”

老太太嗔道:“你爺爺慣的你,你想出個主意,他就真跑去麻煩親家。”

越氏忙笑道:“可別冤枉了四丫頭,我爹最愛幹這樣的事。前日聽說了咱們家要模擬考,鬧著要在家裡建號房,也學起來呢。只等看我們弄一回他才好動手。還與康先生說好了,換著學生的卷子改。以補教學不足之處。”

楊安琴道:“咱們都是科舉傳家的,我也看著。弄的好,便寫信回去,不過費些銀錢,叫陳家楊家願讀書的都練起來。休說讀書識字,便是我們騎馬射箭的也要常切磋才是。”

庭芳囧囧有神,仇恨值拉的有些大啊。好像砸磚小分隊全被坑進去了。呃……她不打算結婚,砸磚小分隊好像用不上了的說。

苗秦氏湊趣道:“得了榜首的,不知閣老賞什麼呢?”

老太太道:“不賞什麼,他們讀書人原該的。只考的不好的,自是有罰。”

苗秦氏尷尬了,他兒子最差。往日在鄉間還不顯,比不上極好的那幾個,也還有比他差遠了的。哪知進京後竟是連七八歲的小姑娘都比不過。以至於倍受打擊,好久都緩不過神來。苗惜惜更加了,如今康先生忙的很,都懶怠搭理她。她不敢同母親說,又羨慕表姐妹們能幹,卻做不到似庭蕪那樣磨著康先生學者學那。本就不愛說話的人,越發成了沒嘴的葫蘆。母子三個都不敢再答言,齊齊沉默了。

因明日要考試,老太太就不留眾人。幾房主母各帶著孩子們回家吃飯。陳謙頭一回下場,有些心不在焉。楊安琴數落道:“幸而你妹妹想的好法子,不過自家考考,你便把飯吃的天上一半地上一半。待要真下場時,只怕連覺都不用睡了。”

庭芳接道:“所以叫他們多考考。下場不比家裡,便是童子試一年也只有一回。大比更是三年才一次。難得的機會輸在不習慣上,虧死了。在家考習慣了,下場方能發揮水平。謙哥哥並大哥哥學問都好,只要能發揮出正常水平,將來必能中的。”

陳謙實吃不下,索性放下碗。隔著桌子對庭芳道:“我知道,妹妹不用擔心。方才是同你玩笑,我心裡是謝你想出個好法子的。”

庭芳挑眉:“便是你恨我,我也要挑唆老太爺做號房的。橫豎你中舉了就會謝我了。”

陳恭無力的趴在桌上,用要斷氣的聲音道:“能……不……能……別……說……考……試……”

楊安琴斬釘截鐵的道:“不!能!一日說三百回,叫你長了記性才是!”

陳恭掛著兩包淚,癟著嘴好懸沒哭出來。楊安琴快氣死了:“你怎麼那麼愛哭啊?你是哥兒還是姐兒啊?”

陳恭不說話,只在一旁委屈。

楊安琴差點又要打他,陳氏忙勸住了,岔開話題道:“二姐兒你明日清早來看著我替你大哥哥打包,須要些什麼物事,有什麼禁忌,都記在心裡。將來人家問起,你便答的上來。肚裡懂的多,就受人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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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蘭受教。

陳氏又道:“明日都早起些,橫豎是在自己家裡,你們姐妹都跟著去號房外頭,看看怎麼家丁扮的兵丁怎麼檢查,怎麼翻看,都給我記牢了,將來必用的著,聽見沒?”閣老之孫便是庶出,都不可能嫁的差了。家裡保不齊就有要下場的人。嘴裡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來,婆家都要高看一眼。庭瑤是不擔心的,庭芳更是生怕她欺負了別個,庭蕪日日跟著庭芳總能學幾手,唯有庭蘭就是個榆木腦袋。眼看著要說親了,不教出來,嫁的不好了倒要怨她偏心眼。還是個姑娘家,嫁出家門去,好賴全憑自己,孃家能幫的都有限。真是不省心!

飯畢,陳謙和庭樹等人早早回房睡了。庭芳還要帶著陳氏與庭瑤做神仙操,便一直待在上房。做完一整套,臨熄燈前,平兒悄悄來報:“姑娘,才石奶奶進來告訴我,振羽耳朵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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