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外宅,被錦衣衛裡外圍堵。丫鬟、婆子驚恐四竄,被腰佩繡春刀的錦衣衛圈進屋內。一瞬時,哭嚎遍地,瓶碗俱砸。

蘇芩想起那日裡蘇府被抄家時的情景,不自禁身子一縮。

陸霽斐微偏首,上前跨一步,擋住了蘇芩的視線,也擋住了外頭那蠻橫的場景。

蘇芩盯著面前男人官服上繡制著的繡鳥官紋,暗吐出一口氣。

有錦衣衛進門,強硬的將蘇攢從地上拉扯起來。蘇攢雙腿綿軟的任由那兩個錦衣衛拖著走,面如土色。

“慢著。”蘇芩突然開口,攔住蘇攢,然後轉頭看向陸霽斐道:“寫了斷絕書再走。”

蘇攢雖與蘇府分了家,但二姐兒蘇霽琴尚在二房,如若蘇攢出事,蘇霽琴也脫不得干係。

陸霽斐站在那處沒動,蘇芩面露急色,抓起茶案上那三張銀票遞給他。

白嫩小手攥著銀票,指尖微粉,帶著玉色。再向上看,小姑娘紅著眼,鴉羽色的睫毛顫巍巍的,澄澈雙瞳就跟外頭攢在梅枝上的絮雪般乾淨。

陸霽斐垂眸看片刻,一挑眉,聲音輕慢道:“蘇三姑娘這是在行賄?”

男人此話一出,那抓著蘇攢的兩個錦衣衛也不免側目。原本他們就因著蘇芩的容貌多關注了幾分,如今聽到這話,不免覺得膽寒。

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給陸首輔行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呀。

深知陸霽斐手段的眾人皆垂眸屏息,靜待。真真是可憐了這份好顏色呀。

“不是行賄,是原本……”蘇芩微張小嘴,聲音糯糯。

“不是行賄?”男人又一挑眉,慢條斯理的伸手推開面前蘇芩抓著銀票的素手,嗤笑道:“既如此,那便無用多言,將人壓下去吧。”

“不不不,是行賄。”蘇芩本就心急,被陸霽斐一繞,這會子只想著要快些將蘇攢和蘇霽琴撇清關係,哪裡還管的了那麼多,便只管順著男人的話說。

陸霽斐雙手環胸靠在戶牖處,一雙大長腿半搭,攏起膝蓋,露出裡頭的玄色朝褲,慢吞吞點著鞋尖,似笑非笑道:“蘇三姑娘真是好大的膽子呀,竟敢公然與朝廷命官行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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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芩被陸霽斐反覆無常的態度噎的面色一紅,她氣呼呼的鼓起面頰,臊紅著一張臉拽住人,然後使勁壓下一口氣,軟聲道:“咱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哪裡算的上什麼行賄。”

蘇芩此話一出,那正拎著蘇攢的兩個錦衣衛雙耳一豎。

一家人?

陸霽斐暗眯了眯眼,細薄唇角不自覺勾起,顯然是對蘇芩說的“一家人”這三個字十分受用。

“既是一家人,那自然是不分你我彼此的。”蘇芩見男人表情鬆動,繼續道:“吶,既然是一家人,我還缺兩千兩銀子,你是不是應當幫一把?”

男人靠在那裡,沒有說話。

蘇芩眼疾手快的往他寬袖暗袋內一掏,卻拎出一隻溼漉漉的繡花鞋。

場面有些尷尬,兩個錦衣衛埋首,憋笑。

男人面色一黑,動了動手,卻沒伸出去,只道:“明日本官替你將斷絕書送到衙門。”

話罷,男人一擺袖,黑著一張臉徑直出了明廳,踩著外頭的堆雪,腳步極快。

蘇芩呆愣愣的站在那裡,手裡提著那只溼漉的小巧繡花鞋,覺得自己似乎,隱約聽到一陣咬牙切齒的味道。

……

鬧到未時,蘇芩終於回了蘇府,她餓的肚子有些疼,趙廚娘趕緊端出一碗肉糜粥來,一臉心疼的喚蘇芩快用。

肉糜粥被溫在鐵鍋裡的,尚帶餘溫,蘇芩捏著白瓷小勺吃一口,不燙不涼的剛剛好。

紅拂替蘇芩端了碗生薑紅棗水來。這幾日差不多要輪到蘇芩的小日子了。蘇芩每到冬日裡便手腳冰涼,來小日子的時候更是能疼的面色煞白,連床都起不來。後頭還是秦氏尋了一偏方,說在來小日子前每日灌上一碗生薑紅棗水,能驅寒。

蘇芩試了幾月,確是有用,便將這事養成了習慣。

灌完一碗生薑紅棗水,蘇芩將其遞還給紅拂,“留著裡頭的生薑絲,明日再煮。”話罷,面色如常的繼續吃粥。

紅拂蹲在蘇芩身邊,看著蘇芩捧著青瓷碗,慢吞吞吃粥的模樣,無聲抹著眼淚珠子。她們家姑娘,何時受過這等苦,不僅日夜奔波,還要擔憂這些生薑絲……

吃完一碗粥,蘇芩捂著尚有些鈍痛的肚子,坐在小木凳上,纖細身子蜷縮在灶臺前,一張白瓷小臉掩印在火光裡,晶瑩剔透的好看。

她有些累了。

“紅拂,今日的事不要告訴母親了。”自上次暈厥過去,秦氏便一直在屋子裡頭養病,這養病的錢也是一大筆開銷。大老爺蘇博為了這事,連夜連日的在書房內繪製了一副丹青圖,但卻沒賣出什麼好價錢,只堪堪夠幾日家用。

紅拂紅著眼,點了點頭,哭的越發厲害。

如今老太太和大夫人身子不好,大老爺又慣是個風聲清肅,不諳世事的。二姐兒尚啞著,現在每日就呆在屋子裡頭和彩煙做些針線活貼補家用。三房的三夫人雖不會管事,但每日裡不僅要看顧四姐兒和澤哥兒,還要照料老太太,並抽空打些絡子、堆些絹花等小玩意貼補,已疲憊不堪。

細算下來,偌大一個蘇府,能撐起來的便只有蘇芩一人了。

“紅拂,上次我託你打聽的事你打聽清楚了嗎?”蘇芩問的是蘇攢將顧氏推下閣樓致死之事。

紅拂抹了一把眼淚珠子,點頭,抽噎著聲音道:“打聽清楚了,縣衙的人說,是二夫人先動的手,二老爺為了護那外室才動的手,若是報了官,那也是二夫人的不是。”

蘇芩耷拉著雙眸,神思漸沉。

大明律言:無故入人室宅廬舍,上人車船,牽引欲犯法者,其時格殺之,無罪。又言:眚災肆赦。即因躲避侵害而造成的不幸,可免於刑法之外。顧氏先是無故擅闖民宅,還動手打了那外室。此兩罪,便是在宅子裡被人打死了也不犯法。

再者,當時的蘇攢尚是同知,顧氏一個沒了孃家後勢的婦人,又哪裡幹的過他一個官僚者。蘇攢怕是早就在縣衙裡打點好了。

這事雖皆是蘇攢之錯,但只怪顧氏太衝動。最關鍵的一點還是蘇攢寫的那份合離書。

顧氏死時,已不是蘇攢之妻,而那外室卻因著肚子裡頭的孩子被扶正。如此一來,顧氏更是不佔理。

蘇芩覺得有些頭疼,她看了一眼哭的眼睛紅紅的紅拂,笑道:“行了,擦擦臉,將這事去告訴二姐姐。不是咱們不想幫,只是這事確是二嬸的錯。再者,如今這蘇攢也被下了獄,算是得報應了。”

“嗯。”一天哭三遍的紅拂見有事要做,趕緊抹了一把臉,急急奔了出去。

小廚房裡只剩下蘇芩一人。她將臉挨到膝蓋處,小心翼翼的蹭了蹭,調整了一下姿勢。垂眸,看到自己半掩在裙裾下的那雙繡花鞋,冷不丁便想到陸霽斐。

她籤了那份契約書,已是陸霽斐的妾。

所以這便是那廝想出來折辱她的法子嗎?

堂堂蘇府蘇三,竟嫁與人做妾。這事說出去,怕是要被以前的自個兒嗤之以鼻,但偏偏,如今它卻真真正正的發生了。

蘇芩說不清楚自個兒心裡是什麼感受,她只覺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

因著接二連三的諸多事,蘇府連元宵節都未好好過。

今日,趁著秦氏和老太太的身子好些,蘇芩讓趙廚娘擺了一桌子酒菜。

“肉。”蘇蒲坐在蘇芩身邊,晃悠著小短腿,指著面前的水晶蹄o,口水橫流。

蘇芩笑著撫了撫蘇蒲的小腦袋,然後把人往懷裡一壓。蘇蒲生的與蘇芩小時有七分相似,粉雕玉啄的可愛,只要人瞧見,都恨不能摟進懷裡好好搓揉一番。而摟著軟綿綿的蘇蒲,再聞聞小家夥身上的奶香味,蘇芩便覺,什麼惱人的事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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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坐在那裡,盯著一桌子菜,眉頭皺的很緊。

“父親,先坐下吃吧,女兒有事要說。”蘇芩半推半拉的將蘇博帶到桌前,拿起燙好的酒壺,除了蘇蒲和蘇浦澤這兩個小娃娃,都給眾人斟了一杯。

原本,蘇博是不應當與這一桌子女眷一道吃的。但如今蘇府這般,哪裡還有空講究這些勞什子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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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養病的這些時日裡,蘇博不讓她出門,她問紅拂和綠蕪外頭可有什麼事,也皆被告知無事。但不知為何,她的右眼皮跳的厲害,總覺得有大事要發生。

“是有件喜事。”蘇芩垂著眉眼,露出半張白膩面容。

“既是喜事,那自然是要吃酒的。”老太太年紀大了,看的也開,緩過來後身子漸好,吃吃睡睡,只為了不讓小輩再添負擔。這時候端著酒杯,面色紅潤,可見這幾日養的不錯。

蘇芩仰頭吃下一杯酒,壯了膽,臉上顯出一抹嬌羞澀意,道:“是我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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