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夫人說得很細緻,基本上從頭到尾無一遺漏,這一說,就是一下午的故事。

時夫人說,翠姨娘本名王小翠,是邊陲小戶人家的姑娘,父親是做樂器的,靠手藝吃飯。有一年鬧災荒,王小翠家裡頭熬不下去了,試想邊陲之地,吃的都顧不上了,誰還要樂器?王小翠在家排行老三,上有兩個姐姐,已經嫁人,下有倆弟弟,嗷嗷待哺,家裡揭不開鍋後,只能想別的法子。王小翠長得是少有的水靈,其母就找了人牙子,最開始想讓幫著搭個線兒,給姑娘找個活做。

只王小翠的長相,普通人家都不想要,覺得妖媚,她又不願意籤死期不想為奴為婢,更是讓人感覺不好管教,故而輾轉半月都未有人相中簽下。那時候,饑荒時不小,但邊陲城裡富貴人家總有些存糧,過個饑荒不在話下。可王家不同,王小翠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主家,王家就一直挨餓受凍,日子很是艱苦。

又一次,時家也要招奴婢,就是時夫人懷萱萱的時候。那是因為侯軒被送走,時夫人心中難安,派了好些人跟著,等侯軒走了,時家自家裡頭的人就不夠用了。招人的時候,時夫人一眼就看到了王小翠,心中覺得彆扭,太過明媚的丫頭根本就不像做奴婢的樣兒,時夫人心中不喜,也就扔開沒要。

所以說是孽緣,時夫人是沒選王小翠,可知道後,王小翠忽然跪倒在時夫人跟前,抱著時夫人的腿哭訴不止,非要時夫人將她留下,說不留下她她就沒命去活了。那一鬧騰,時夫人動了胎氣,捂著肚子被人抬了回去。而王小翠,則被打了出去,還是時老爺親自叫人打的。

時夫人後來是看了大夫,很養了一陣子才好。“也就是因為這個,我總覺得虧待你這丫頭,還未出生在孃胎裡就受苦,我也就偏疼你些。雖然當初在邊陲我的日子也不好過,但我總要想盡辦法讓你過得好些。誰料到,竟將你嬌慣了,沒得又害了你。”說道動胎氣,時夫人是感慨萬千。也就是因為那次,萱萱早產,再然後時夫人生德楦好懸沒要了半條命。只是時夫人一直都不知道翠姨娘就是當年的王小翠,還是那日她自己怨恨著說出來才猛然記起的。

時夫人後來如何不提,單說王小翠,被時老爺打了出去,回到家,其父母知道後也是氣極,其母更是動手揍了她一頓,她那兩個姐姐一直嫉妒她長得好,知道她被打了,幸災樂禍得跑去譏諷一番,氣得王小翠腦子一熱,走了!也沒走遠,就是聽隔壁的說,城裡戲班子找人,她自持嗓子不錯,就去了。沒想到,練了幾個月,竟成了戲班子唱曲兒的頭一號。

說最好有些過,不過是王小翠仗著長得好,嗓子清脆,在邊陲各個富貴人家中尋摸著唱上一圈兒,反響還挺不錯。自此,王小翠可算是過上一年多風光無比的日子。那一年多,她是走哪兒哪兒受人追捧,好多富家老爺夫人競相睜著請她去家裡唱歌,也算是當時邊陲名流的特色。

可惜,好景不長。

要麼說人不能太驕傲,王小翠那時候年輕,長得好唱得更好,因為受過苦,為人有些偏激,對誰都帶著看法,在那戲班子裡也沒個好人緣,終於,也不知道是惹著誰了,居然被人下了藥。

那藥挺毒辣,剛開始王小翠只以為是毀了她的嗓子,那也就夠她瞧的了,沒了嗓子的王小翠才知道自己根本是一文不值。沒人再去請她唱歌,也再沒人追著送她東西,紅了不到一年的王小翠很快就被邊陲富家拋之腦後。

沒了嗓子,王小翠在戲班子裡也呆不下去,以前她除了嗓子外,沒練過別的,即便想練也不成。戲班子裡都是童子功,像她那種跟歌姬似的唱歌方式不過是班主一時生意不景氣尋的歪路,戲班子一回到正軌,也就用不到她那貼歪藥。

王小翠自知不能再回家受罪,遍哭著求了班主,將一年來所得全給了班主,求著給她指條明路,好讓她後半生有個棲身之所。於是乎,那班主在收了王小翠的錢後,將王小翠送給了時老爺做妾。

時老爺納王小翠時正好是萱萱兩歲,時夫人又有了身孕,整日不是這痛就是那不舒服,還一心撲在萱萱身上,難免冷落的時老爺。而後院兒的兩位姨娘,劉姨娘心地不純,時老爺從不喜歡,英姨娘年紀大不說,性子懦弱,時老爺和她說上兩句總說得不可心,加之那時他又受到邊陲一些權貴的打壓,心中不舒坦,見有人送個小妾,看了王小翠長相後,就答應了。

王小翠再回時家心境與上次是大不相同。要說第一次來時是可憐純真,那第二次進時府就成了個心機重的女人。沒了好嗓子的王小翠不對,是沒了好嗓子的翠姨娘經管不能高歌,但低聲說話也相當婉轉,加之年輕漂亮,很是讓時老爺新鮮了好一陣子。等德楦生出來,時老爺又經常去時夫人哪兒了,翠姨娘也是那會兒被查出有了身孕。

時夫人對時老爺內宅的女人從來都是厚待的,一方面有她自己不願訴口的緣由,一方面因為她本就出身高非那些妾室所能比,也就不怕時老爺寵妾滅妻時自己無法自處,故而時老爺的子嗣可說相當“豐厚”。

翠姨娘有了身孕,時夫人並未在意,照常讓人請大夫看派人照顧,可沒多久,就出了萱萱推翠姨娘落水的事情。

“當日娘就奇怪,你才三歲,怎麼就有那歹毒的心?再者你就算有心也沒那力氣啊!只是你總昏迷不醒,而翠姨娘沒了孩子還斬釘截鐵非說是你的錯,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將你爹給哭軟化了,結果,就苦了你。”時夫人眼淚婆娑,不知多少次她都恨自己為什麼非要那個大度,為什麼不能像賈敏一樣,至少,自己的孩子就不會受生父所厭棄之罪。

萱萱拿出帕子為時夫人擦拭眼淚,“娘,我這不好好的麼。難道翠姨娘的孩子是自己弄沒的?她傻了還是瘋了,難道害我們比她孩子的存在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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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夫人搖搖頭,“你哪裡知道,她壓根兒就不能生孩子。”

說起來,翠姨娘也的確夠悲慘的,那壞了她嗓子的藥不止讓她沒了唱歌的本事,更讓她再不能生孩子,而且最毒的不是讓她不能懷孕,而是及時懷上了也生不出來,萬分毒辣。

當大夫給她查出來後,翠姨娘整個人都蒙了,她這輩子甭想生出孩子了。痛哭之後,翠姨娘心中琢磨開了,這事兒不能跟時老爺說,說了時老爺肯定不會再找她了,而且她好要利用自己如今不能生出來的孩子去為自己謀些好處。

“她也是個命苦的,想著害你,不想落水之後更是壞了身子,將養了一年才好。你爹並非薄情寡義之人,且又一直覺得愧對於她,故而在她身子好後,待她更好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一心想讓你爹多寵她,最好能把我給比下去,讓她接受管這家。真是傻的可以了。”時夫人滿眼的不屑,“這次她又有身孕,我一直提防著,她也一直無計可施,眼瞅著再不做出點兒什麼事情來,她的孩子可真就‘白’流了。”

萱萱打了個冷顫,“好毒。”

時夫人對萱萱安慰一笑,摸摸萱萱的頭說,“是夠歹毒的,既然不能生出來,又何必懷上?稚子無罪,即便是不成人形可到底要在自己肚子裡存在,她就真能這麼狠心。”

“那哪天的慘叫都是翠姨娘叫的?”萱萱怯生生問。

時夫人說,那日下午一開始的確是翠姨娘有意嚎叫,為的不過是藉此將萱萱給引過去。可惜萱萱和時夫人都小心上了,根本沒去。而晚上叫的那幾聲悽慘沒個人腔的則是孟娘。

“孟娘沒見過人血,翠姨娘小產,一地鮮血不說,末了還落了個幾乎成形的孩子,孟娘受驚所以慘叫。”時夫人對晚上的慘叫輕輕一語帶過。萱萱不信,但時夫人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繼續說那晚的情況。

“我和你爹進去時見一床的血跡,趕緊去請大夫,好些大夫請來看了一眼都不願給號脈,說晦氣。你也知道,咱們家在京城到底沒什麼根基,做大夫的排上名號的哪一個又是能隨便得罪的。於是乎我就命人多請些,只盼著有好心的給看了。只是沒想到,等真有人給看時,翠姨娘孩子保不住不說,那條命也去了大半,這輩子是再不能懷孕了。”時夫人幽幽嘆息,她從未將翠姨娘當最勁敵,可翠姨娘卻把她當敵人當了多年。

再然後,萬家的老太醫來了,人家那一伸手,什麼病症都摸出來了,石破天驚的實話一說完,那翠姨娘是徹底沒了指望。

時老爺那個氣呀,不能生育在他這兒不是問題,他多子多女不在乎,但翠姨娘害人可是真真的,害的他和萱萱父女不和那麼多年,還不都是因為翠姨娘的一句話?時老爺氣急了,怒罵翠姨娘,翠姨娘見事情敗露,也不辯解,撒潑似地在床上指著時夫人詛咒,一連串將自己不幸全推到時夫人身上,一點兒也不想若非她蠻橫得罪人,怎會被人下藥,若非她一心不想好,又怎會落得今日下場。只可惜時夫人不是她好算計的,所以她退而求其次,去找那個當年害她被時老爺打的萱萱的麻煩。

最後,時老爺念著舊情,沒真滅了翠姨娘的活路,而是將人送到城外莊子裡,讓人好生照看,也算全了翠姨娘跟時老爺多年的情分。

萱萱聽完故事天都擦黑了,暈乎乎的告別時夫人,回屋去。

王嬤嬤送萱萱回來後,對時夫人今日之語甚是不明,“夫人,何必跟小姐說這麼明白?”

時夫人輕嘆,“嬤嬤不懂,她不是小孩子了,這人心險惡不是你我口中的故事,而是活生生的現實,這就是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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