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只是一瞬,周瑾側身躲過那兩杆槍,抬手就要奪下來,院子裡卻忽然一聲輕笑。

“行了,是周家少爺,含雪含霜住手吧。”

周瑾被兩杆槍逼在中間,抬眼看去,就見林嬌娘站在廊下,旁邊掛滿了燈籠,將廊下照得雪亮。她身邊站著銀紅與玉屏,兩人都是笑微微地含笑看過來。

周瑾這才有閒暇去看院子中間,那裡地上滾著四五個人,都被砸得頭破血流,躺在地上□□。細細看去,就發現這幾個人的腳上手上都被繩索捆了,想要動彈確是動彈不得。

周瑾砰砰狂跳的心這才放鬆下來,整個人都有一種激動過後的虛浮無力。“你沒事。”他這樣說一句,已經是忍不住眼眶微溼。

林嬌娘含笑看他,那雙眼睛彷彿格外亮,格外精光閃閃。

“嗯,我沒事,”她柔聲說,招手讓周瑾過去,“你是一路跑過來的?讓你擔心了,不過沒關係,我這邊也有你送過來的人,守備齊全。”

周瑾情不自禁就隨著她的手過去,輕聲道:“來的路上碰到一個在內院守著的人,我怕……所以就先過來了。”

話音落地,就聽得外邊那個之前陪著自己過來的家丁戰戰兢兢的聲音:“見過姑娘,見過諸位姐姐。這院子裡怎麼……”

方才持槍對周瑾動手的兩人中分出一人,對那家丁道:“有幾個不長眼的摸到後院來想要偷東西,被發現了,如今都被捆在這裡了。”

“你去叫幾個人過來,將他們搬過去看住了。”

林嬌娘低聲問周瑾:“今天晚上是怎麼回事?周家沒什麼事吧?”

周瑾搖搖頭,貪婪地看林嬌娘的臉頰,同樣低聲回答:“周家人多,沒事。應該是有人趁著衛所出事渾水摸魚,街面上也是一團糟。”

林嬌娘皺眉:“這樣的事,在邊城時常發生嗎?”

“並不。”周瑾說完,短暫的怔愣之後,與林嬌娘對視,彼此都看到對方眼中的擔憂。

“難道之前那幾個衛所,也是……這樣嗎?”周瑾艱澀地問,“邊城是一座城,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放人進來的。”

林嬌娘見他臉上略顯憤怒,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中划動,說:“想來城中大小官員也是有所防備的,你無需這般擔憂。”

周瑾深吸一口氣,反手握住她,道:“我只是想不明白,都是漢家兒女,為什麼就有人甘願為虎作倀。”

看著院子裡的幾個人被清出去,周瑾將方才的憤怒丟到一邊,扶了林嬌娘去屋內坐著了,看著丫鬟婆子們在院內圍成一團,燈火通明。

外院那邊的不時響起的喊殺聲隔了這麼遠,依舊遠遠地傳進來,風中有松油燃燒的氣味傳過來。

吹過臉頰的風居然是熱的。

室內的燭光閃閃,紗簾被風吹動,在地上留下隱約的影子。兩人坐在堂中,桌上放著熱茶,院子裡不時傳來丫鬟婆子們說話的聲音。

“這幾個人,你是如何發現的?”坐下來之後,周瑾問起這樣的問題,將方才心中一剎那的悲憤暫且擱置一旁。

林嬌娘道:“自衛所出事的訊息傳來,我就叮囑下面的人嚴加巡邏,至於這幾個……也是不湊巧,我將人都聚集了過來,他們卻正好撞上了含霜做的陷阱,一下子就被人發現了。”

似乎是想到了方才的情景,林嬌娘居然忍不住笑起來。

“銀紅膽子大,抓這個香爐就過去了。那香爐二十多斤,也虧她拖著跑得動。含霜含雪跟在後面,三個人一下子就將那個幾人嚇到了,後面婆子們紛紛跟過去,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砸過去,那幾個人也是運道不好,很快就被砸暈了。”

說起當時亂糟糟的景象,林嬌娘也是想笑。

周瑾聽得目瞪口呆,事情說起來怎地就如此輕而易舉的樣子?

林嬌娘聽他說起院子中間還躲著一個人,她似乎也不驚訝,只是笑道:“原本就打算等天亮了,讓下人們將院子好好搜一搜的。”

周瑾方才相信,林嬌娘是當真胸有成算。

他盯著燭光下如花臉龐,心中道,這樣聰明又能幹的人,日後是自己的媳婦,真好啊……

既然林嬌娘這邊無事,周瑾也不曾久留。只是將自己帶過來的人又分了一半留在這裡,自己帶了另一半人在街面上幫著人清理那些惡徒。

等到天色大亮,城中兵丁終於將局面完全控制住時,周瑾身上已經是滿是血跡。

回到周家,等在那裡的三個女人已經是睏倦不看。周大夫人憑著茶水強撐到了現在,見了周瑾過來,身上沾滿血,心中就是一驚,連忙起身,倒是將另外兩個人都驚醒了。

“瑾哥兒可受了傷?”第一個問話的是周大夫人,臉上的關切不似作假。周瑾仔細盯著她看了一眼,方才笑道:“大伯娘且放心,我身上都是別人的血,我連油皮都不曾擦破。”

說著又給雲姨娘問了好,看到雲姨娘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周瑾心中也是嘆息,讓她的丫鬟扶了她下去休息。

最後才轉向周蘭,對周蘭道:“我已經去大姐家中探看過,大姐家中昨夜並未受到驚擾。”

周蘭彷彿這個時候才想起來自己有公公婆婆的事,一下子就跳了起來,叫著自己的丫鬟,要這個時侯回去。

她的舉動被周瑾攔下了:“如今那些兵丁正在街面上收拾殘局,輕易不許人行走,大姐還是遲些回去才好。”

周大夫人見周瑾將周蘭的事情都注意到了,心中也是一酸,對周瑾居然也有了三分感激之意:“你昨夜也忙了一夜了,先去歇著吧,雖說是年輕熬得住,也要注意身子才是。”

周瑾連忙謝過,先派人將周大夫人與周蘭送回隔壁,然後才去洗漱休息。

一覺就睡到了下午,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渾身都軟綿綿的不得勁。

明理聽得裡面周瑾翻身的聲音,探頭來看,卻見周瑾已經醒了,連忙笑道:“少爺可算是醒了,廚房裡熬了粥,又燉了菌菇湯,少爺可要先填填肚子?”

周瑾也覺得腹中甚是飢餓,連忙叫人下了一大碗麵過來先吃了,才覺得肚子裡不那麼餓得慌。

等他吃完之後,明理才笑著說起旁的事情。

周瑾出去幫人掃蕩盜匪的事情早已被城中官員所知,如今城中無人不讚周瑾,不少人已經上門來謝過,只是聽說周瑾尚在休息,留了謝禮就走了。

周瑾卻不耐煩聽這些,只是問明理:“可曾知道那些盜匪的來歷?”

明理搖頭,道:“如今尚在清查。不過縣君那邊那群人,倒是招認了說是有人特意指了縣君那邊讓他們過去的。”

“他們雖說也知道縣君身份高貴假裝豐厚,卻怕縣君那邊人手眾多不敢輕易上門,有人畫了縣君府上的地圖給他們,惹得他們動了心思,才派人一面佯攻,一面派人從剛後院潛入準備偷盜。幸而縣君手下能人甚多,剛剛進門,就被抓了個正著,全無大礙。”

周瑾聽了,沉默不語。

什麼人對林嬌娘有這般心思,居然特意畫了地圖給那些盜匪?

只可惜那些盜匪也是隨意找了一戶人家,卻不料有這等意外之喜,卻是說不清楚,那戶人家到底有什麼來歷。

說讓他們去指認一番,卻指認得個個不同,委實是查不下去。

周瑾從關押著那些盜匪的地方出來,一張臉上面沉如水。

明智明理小心地跟在他身後,卻不料前面周瑾忽然間停住了腳步,兩人差點撞到周瑾身上去。

原來,卻是有人遠遠地與周瑾打招呼。

明智明理抬眼去看,卻見那人渾身上下都透著風流資訊,眼底青黑,顯見得是個平日裡縱情聲色的。。

走得近了,那人與周瑾招呼一聲,一雙眼睛在明智明理身上掃了又掃,道:“瑾哥兒,你這兩個跟班,倒是頗有趣味。往日裡不曾見,可是從南邊來的?”

原身往日裡也是與這些人廝混慣了的,周瑾自然第一時間就聽出這些人在說什麼,沉著臉道:“他們是王府裡出來的奴婢,不可妄言。”

那人被嚇了一跳,嘀咕著道:“莫非是縣君送你的?”

見周瑾點頭,那人又看了明智明理兩眼,這次眼神清明得多。

略微說了兩句話,那人就要走,方走出兩步,卻又倒退著走了回來,勾著周瑾的肩,壓低聲音說:“瑾哥兒,有件事要告訴你。你也知道,我是家裡頭的庶子,分府出來之後日子就不好過了,搬到了東邊。前幾天晚上,我似乎聽到有人提起縣君呢。”

周瑾眉心一緊,連忙問是怎麼回事。

那人似笑非笑,做個搓手的手勢,周瑾也就瞭然,道:“如今守孝,倒是不好請你吃酒,你且去酒樓叫上一桌,記在我的帳下就好。”

那人這才笑道:“果然還是兄弟夠意思。”

說著,嘀嘀咕咕地就將事情說了。

等那人一走,周瑾方才繼續前行。明智明理跟在他背後,兩人眼神示意,相互詢問那人最開始的那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只是兩人雖說是靖王特意挑出來的,靖王府卻從來都不是什麼太過腌臢的地方,兩人思來想去,居然是一無所獲。

等回到周家,見周瑾皺著眉的模樣,兩人也是不敢問,將事情壓在了心底。

周瑾將那人所說的位置想了一遍,也不用派人去看,就能猜到那說起林嬌娘的人是誰,心中頓時憤怒異常,又生出淡淡寒意來。

這般自私之人,當初就該讓她自生自滅才是。

將事情想得清楚了,抬眼卻見明智明理二人相互擠眉弄眼,周瑾道:“你們可是有什麼話想說?”

明智明理不妨被人看到,嚇了一跳,連忙相互推搡,總算是明智獲勝,明理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問那人方才問起自己兩人時,周瑾為何說不可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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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一怔,隨後笑起來,惡趣味地說:“那人好男風。”

明智明理剎那間就垮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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