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將事情吩咐下去之後,周瑾就再沒關心過周家的事情,直到以前的狐朋狗友過來,幸災樂禍說起周家發生的事。

周蘭與周大夫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母女二人竟然似賭氣一般,你不搭理我,我不搭理你。這些日子以來,周大夫人日日向周蘭家中送東西,卻每日都沒得到什麼好臉色,城裡面真是看笑話都看夠了。

周瑾原身的這個朋友在周瑾看來,其實也是頗有幾分可為之處的,奈何家道中落,不得不收起了以前富家子弟的那副做派,權且當個浪蕩模樣混吃混喝罷了。也是如此,才與周瑾多有交集。

“如今他們見你家中沒了大人,又想著你的家財日後說不得是在誰手裡面,自然不願與你多往來。”那人,名為林繼陽的笑著說,“我倒是覺得,你似大有不同,說不定事情如何。”

“故而你來投奔我了?”周瑾含笑說著,抬眼輕挑眉頭,看入那人眼中。

兩人面對面坐著,面前只有一杯清茶。周瑾自然是一身素服,那林繼陽卻是一身素色衣裳,顯見得是用了心的。

“自是當然,如今我也年歲不小,自然不能再如同以前那般廝混下去了。只是以前只顧著浪蕩,卻一時想不到什麼法子讓自個有個正經營生。後來發現你多有不同,自然就過來投奔你了。你我好歹也是多年朋友,想來你是不願見我流落街頭的。”林繼陽說得吊兒郎當,周瑾聽在耳中確是心有感觸。

這周瑾浪蕩這麼久,居然還能交到這樣一個朋友,也算得上是幸運了。

也是林繼陽的幸運。若是自己不曾來,林嬌娘顧了周瑾的死活,卻絕對不會與周瑾外邊的朋友有什麼往來,這林繼陽日後若是依舊找不到營生又沒有發家的本錢,說不得日後就真的一直落魄下去了。不過若是他能拼死一搏,說不得也還有幾分翻身的機會。

思緒飄遠,周瑾回神時,就聽林繼陽在面前絮絮叨叨:“我也曾是高門之後,如今落到此地,也非我所願,若是你這邊也沒法子,我就要往沙漠裡去一趟了。到時候有命回來,那也是我林家發家的機會,回不來,也沒人替我操心什麼……”

周瑾聽著林繼陽這樣唸叨,心中湧上奇妙的感受,忍不住笑道:“林兄祖上好歹也曾顯赫過,怎地就如此自暴自棄起來。”林為國姓,雖說天下林姓並非一家,但林繼陽卻是不同。

當年太祖打下天下之後,對林氏宗族卻是平平,林氏宗族掛了皇室的名頭,最終卻依舊是如同常人般度日。幾代下來,那些遠親落魄也是尋常。

周瑾記憶中,林繼陽也是皇室之後,如今落到此情此景,如何不讓他感嘆。

“祖上的榮光與我又有何干,我只知,如今我卻是快要活不下去了。”林繼陽這樣說著,抬眼盯著周瑾,誠摯道:“周兄,我也不與你繞圈子,如今我意欲投奔於你,你可願收留?”

周瑾心中確實蠢蠢欲動,最後卻搖了搖頭:“林兄,非是我不願,只是……如今我的處境也頗為尷尬,你於我,太過屈才了些。如今,只怕只能做些跑腿收賬的事,倒好似讓林兄做了總管一般。”

林繼陽大笑:“周兄何必如此扭捏,既然周兄信我,我也願為周家總管。周兄賞我一口飯吃就好。”

兩人視線相對,忽地都輕笑,周瑾舉了茶杯,道:“委屈林兄了。”

林繼陽喝著清茶,聽得周瑾這一句,居然也喝出一點熏熏然的觸感來。

既然有了周家總管的身份,林繼陽也就不再客氣,與周瑾促膝長談,說起周家二房那點破事。對周家大房的舉動,林繼陽也是不解,周大夫人這般舉動,分明就是要將周瑾得罪個徹底,不似子侄,倒似仇人。

周瑾含笑不語,只是道:“如今周家兩房的家財盡在她手,我行事多有掣肘。若不是縣君支援,如今日子已經是不過下去了。林兄可有辦法,讓我那伯娘舍了手中財?”

林繼陽既然得了這一活計,當下就含笑應諾,起身回城中去了。周瑾送了他走遠,回頭來明理就不解問道:“少爺,少爺之前已有打算,如今為何偏要讓了那林少爺去做此事?”

周瑾道:“林繼陽是個有本事的,如今結一道善緣也是好的。”

明理心道,周少爺日後與縣君成婚,已然是不知道站在多少人上頭,何必再來想什麼結善緣的事。只是對著周瑾卻不敢說,忙將東西收拾下去了事。

周瑾將有了林繼陽幫忙的事情送到林嬌娘手中,後者拿了訊息,只是一笑,道:“守孝也不閒著,日子倒是暢快。”

銀紅上前笑道:“姑娘不也過得暢快?如今這城裡頭雖然比不得京城繁華,可日子卻是好過多了。”

林嬌娘也是一笑。

玉屏進來,見兩人心情都好,連忙笑著上前,說是春淺過來了。

春淺跟了雲姨娘去了周家,當真是效果斐然。她是拉的下臉的,每每週大夫人前來,都是她出面招待,三言兩語就將周大夫人氣得七竅生煙,恨不能立刻打殺了這個不聽話的奴婢。

但偏偏對方是縣君的人,她的手段半點兒也用不到對方身上。以前去一次周家是舒心一次,現在卻是去一次就不痛快一次,幾次三番之後,周大夫人漸漸地就去得少了。

雲姨娘一開始對春淺多有忌憚,後來見她將周大夫人打發得痛快,漸漸地也對春淺多了幾分信任,私下裡的時候,也願意與春淺多說兩句話。

春淺這次前來,卻是從雲姨娘的話中聽出了一些事,覺得大有關隘,特意上門來找林嬌娘說話的。

她在廳中等了一陣,林嬌娘就過來了。今日林嬌娘穿著淺蒼色衣衫,本是略顯老沉的顏色,卻被林嬌娘穿得風流雅緻。

春淺見了,連忙起身行禮,被林嬌娘揮手讓她坐下了。

“多日不見,姑娘還是這般容光煥發。”簡單恭維兩句,春淺就說起雲姨娘的事,將自己聽到的訊息婉轉地說給林嬌娘聽。

林嬌娘也是心思百轉千回的,自然聽得分明,心中卻是半點不驚。

原來,春淺說的,卻是雲姨娘的一些往事。雲姨娘本人不覺有什麼不對,春淺卻從中聽出來,只怕周瑾的身世大有蹊蹺。

林嬌娘昔日早有猜測,如今不過是多一分佐證,心中半點波瀾也無,只是對春淺說一聲知道了。

春淺卻不安,道:“姑娘,若是此事被人所知……”

“昔年知情人,如今只怕十不存一。況且,就算有人說了,也不會有人信的。”林嬌娘這樣簡單安慰幾句,說得春淺略微放下心來,方才打發了她回雲姨娘身邊去,讓她好生照顧著雲姨娘。

等春淺一走,林嬌娘想著這件事,心道,雲姨娘說起這些往事,連春淺都能看出其中不對來,說不得事情已經被周大夫人知道了。

如此,也是可以想象周大夫人為何如此恨意難消了。

思來想去,卻想不出什麼法子讓周大夫人將這段前塵過往揭過,一時嘆息,與周大夫人卻只好針鋒相對了。

周瑾知了此事,也是默默無語,本就早有猜測,倒是半點不心驚。只是想到日後萬一洩露,卻又頭疼了一陣。

周大夫人卻不知道周瑾心中所想,如今她為了周蘭周芳兩人自覺勞心勞力,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女兒與自己漸行漸遠。

“我是不知道娘你為何這般做,非要與二房分出個勝負來。如今周家上下就只有瑾哥兒一個男丁,不管他是誰的,都是我與姐姐的依仗。娘你這般,非要將他得罪得死死的,將我與姐姐置於何地?”

周芳這樣說著,眼中也是淚流滿面。她的夫婿如今依舊躺在床上要死要活,恨不能時光倒流回到那一刻,將作死的自己死死拉住,也不去想什麼前程了,只期望不要因此而家道中落才是。

周芳打理家務又要安慰她,早已是心力憔悴,後來卻被周蘭找上門來,說起周大夫人與周瑾之間的事,如今一時滿城皆知:“母親如今名聲壞得徹底,外人都猜母親是不是失心瘋了,要這般對瑾哥兒。”周蘭已經是哭不出來,冷著一張臉面無表情。

周芳初始不信,細細打聽,卻不得不信了。兩人說起這些事,相互覺得自己命苦。

她們覺得,自家如今的狀況,就是被周大夫人連累了的。

周向華雖說這些年一直滯留此地,卻也在本城交遊廣闊,不知道多少人都是他的故交。如今他就只剩下周瑾一子,卻被長嫂如此相對,也不知道多少人心中為周瑾抱不平,想要為他出頭。

兩人倒是不敢細想此事是不是周瑾所為,細想下去,只怕日後只能反目成仇。

今日兩人就是上門來,要與周大夫人說個清楚,不求日後周大夫人善待周瑾,只求能和平相處,至少不要再連累到兩人身上了。

周大夫人聽了兩個女兒的言語,一時之間難以置信。;明明是自己的女兒,如今卻完全不與自己一條心,卻幫起了那等小娼婦的兒子。

周大夫人想著此事,就覺得心痛莫名,忍不住就哭了起來:“我辛辛苦苦將你們養大,如今你們就是這般來回報我的。”

周蘭微微掀唇,頗有不耐之意,就要與周大夫人嗆聲。被周芳一拉袖子,方才閉了嘴。

周芳本就頭疼,如今被周大夫人一哭,更覺頭疼欲裂。但她對著周大夫人,卻依舊是耐心十足:“我知道母親覺得我與姐姐背叛了自己,可母親也要為我和姐姐想一想才是。如今我兩人家中事務繁雜,夫君還躺在床上,姐夫也是只能在文職上打轉,兩人眼看都前程無望。可如今母親卻還在得罪人,將二叔昔年留下的人都得罪了個乾淨,難道母親就是要逼著我與姐姐去死不成?”

她說著,忍不住就落了淚,取了帕子沾一沾,抹去了眼淚之後,方才繼續道:“況且,母親所做,也頗為不智。就算瑾哥兒不是二叔的兒子,而是父親的,那有如何?瑾哥兒也不曾說要佔了大房什麼便宜,母親何以敵視他至此?兩家如今只有他一個男丁,日後母親說不得也要他養老送終,如今又何必這般將人往私裡整治?”

周大夫人卻說不出心中委屈,只能默默流淚,扭頭不願去看周芳周蘭二人,擺出了一副不合作的姿態。

周蘭見了,心中一時氣憤,脫口而出:“母親是只顧著自己痛快,卻不曾想過我與妹妹要如何面對吧。說是疼我們,其實也不過是疼自己罷了。”

周大夫人聽了她這樣一句話,頓時心如刀絞,恨不能立刻去死,免得聽了女兒對自己口出惡言。

“我生你養你,如今你就這樣看我?”她顫抖著唇說出來這樣一句,已經是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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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蘭見了她面色蒼白皺紋盡顯的模樣,心中也是難受,卻依舊是忍不住道:“母親但凡多為我們考慮些,也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這個時侯,她倒是忘記了,當初為了替母親分憂,她自告奮勇讓自家夫婿去翻閱禮記,將周瑾打發到城外去了的事情了。若是沒有這個前因,也就不會有如今的後果。

這些,她都忘記了。她只記得是因為周大夫人要對付周瑾,才惹來了如今的禍端。

周芳卻略微心軟一些,見了周大夫人這般情況,心中惻惻,快步上前拍著周大夫人的背,悲聲道:“母親心中悲苦,我也是明白。只是娘,如今時不待我,您又何必非要這般橫衝直撞,別人不曾傷到,卻只是傷了自家人?”

周大夫人被她說得悲從中來,與她一時抱頭痛哭。

周蘭在邊上看著,心中卻是不耐。等了片刻也不見兩人停下來,連忙敲桌道:“事已至此,還是好好想想如何挽救才是。”

周大夫人抹乾淨淚痕,鼻音濃厚道:“既然是我做的孽,如今還是我來結。我拼著這張老臉,去求了他回來就是了。”

周蘭心道,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可不是你去求就能求回來的。

但見周芳已經是點頭不止,她也懶得打擾兩人興致,冷哼一聲,預設了這個選項。

於是,周瑾在城外尚未住足三月,周大夫人就已經找上門來,言辭懇切求他回去了。

周瑾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自然不肯輕易鬆口,搖頭不止,口中說著既然是要為父親盡孝,自然就要孝順到底:“哪有這般守到一半就回去的。”

周大夫人左勸不動右勸不動,一時急怒,叫了幾個家人,強行將周瑾扛回城內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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