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姨娘自周向榮走後,找了周瑾說話,揪著帕子道:“若說你大伯這人,應當也是極好的。只是不知道怎麼地,見了他我就心中發慌,總覺得該躲著才是。之前他來了,我也不好出面去說他做得不對,只是瑾哥兒,你才是二房的主子,二房的事務卻被大房的人拿著也不是個事。”

她滿面擔心,心疼地去拉周瑾的手,抹淚道:“你之前也是身強體壯的,如今連手腕都瘦了一圈,大房那位夫人,真真是個狠心的,要這樣磋磨你。”

周瑾卻聽得想笑,他信雲姨娘是真心擔憂自己,也相信雲姨娘為自己好,但是雲姨娘這番作態,卻不僅僅是為了擔憂自己,還是想要將二房的掌家權拿在手中。

“姨娘,大伯也曾讓你操辦內務,如今我卻不好朝令夕改。”見雲姨娘臉上帶上薄怒,周瑾連忙道:“但姨娘但有吩咐,我卻是無有不從的。”

雲姨娘這才轉怒為喜,笑道:“也不是我要做什麼,只是她管家也就罷了,這般磋磨你,我心中委實不痛快。二房自在這麼多年,如今老爺也去了,與他們早已是兩家人,她這般指手畫腳的,算什麼樣子。”

說著起身去翻出來一封信,遞到周瑾手上,笑道:“這是你舅舅來的信,說是家中沒了生計,想過來投奔我,我想著如今你身邊也沒什麼得用的人,倒是正好讓你舅舅過來給你打個下手,你意下如何?”

周瑾聽得發愣。舅舅?

週二夫人的孃家遠在江南,當年卻是背井離鄉地跟著周向華到了邊城,一別多年不曾相見,自週二夫人去後,早已斷了往來。如今怎麼忽地來了信件,說沒了生計?

周瑾狐疑展開信件,很是不解。週二夫人的孃家也算是富家,怎麼會落到這般境地。

展開一看,卻是似笑非笑抬眼看了雲姨娘一眼,只看得雲姨娘膽戰心虛,生怕他現在就跳起來,不管不顧地去了。那時候,自己在兄弟面前誇下偌大海口,卻不知道該怎麼圓了。

幸而周瑾並未說話,讓她心中安穩許多,只是殷切地看了周瑾,就等他看完信之後,給自己一個準信。

原來,雲姨娘所說的舅舅,卻不是週二夫人的孃家兄弟,而是雲姨娘自己的兄弟。

雲姨娘並不是當初就跟著周向華的,而是在周向華到了邊城之後,週二夫人久不生育,才買了雲姨娘進來,生了周瑾。

當初週二夫人還說著等周瑾生下來就抱到身邊去養,不料周瑾尚未落地,一次胡人來襲,週二夫人受了驚嚇沒過多久就去了。當時的雲姨娘膽子倒是比現在大些,居然讓她平穩地生了周瑾下來,上頭還死了主母。

自那之後,周向華也曾說過要續娶的事,卻不知道為什麼打消了主意,一直單身到死。

雲姨娘自那之後便是周家二房內宅實際上的主母,日子過得很是逍遙。

昔年周向華還在的時候,尚且謹慎一些,小心地守著本分,等周向華一死,漸漸地就生了要當老封君的心思來。

周瑾將信件看完了,心中卻是絲毫不為所動。那雲姨娘的弟弟只從字裡行間看來,就是個不長進的,否則雲姨娘這麼多年小心補貼著,怎麼還會讓他落得沒了生計要投奔周瑾的下場?

若是周瑾狠心些,姨娘的親戚畢竟也不是正經親戚,斷了往來也是可以。只是如今周瑾考慮更多,略一思拊,就對雲姨娘道:“姨娘,日後那舅舅的說辭,勿要再說。如今我名聲在外,靠的就是仁孝守規矩的名聲。若是姨娘因此壞了兒子的名聲……”

他語帶威脅,雲姨娘連忙點頭,急急問道:“可你……他如今已經是連日子都過不下去了,若是你不伸出援手,他只怕……”

周瑾含笑道:“姨娘且聽我說完,姨娘且去了信,我派人一同過去,給雲家找個安身立業的活計,就不必到邊城來了。一來,邊城如今雖說戰亂已少,卻並不如同內陸安穩;二來,雲家若是到了邊城,豈不是背井離鄉,姨娘想來也不忍見的。姨娘覺得這樣可好?”

雲姨娘喃喃說好,心中卻只覺得周瑾有些不太一樣,似乎比以前強勢許多。以前自己說什麼,他雖然不耐煩,但是都聽了。如今自己說了什麼,他雖然仔細地聽著,卻再也沒有聽進去過了。

周瑾不曾管雲姨娘心中念頭,只是與雲姨娘說了告辭,起身出了屋。

出門就碰見早已出嫁的堂姐周芳,看到自己,鼻子裡輕哼一聲一扭身就走了,臨走前還大聲說:“快些走,免得有人以為我們心裡面想著怎麼計算他們的錢財,一心想著防備我們。”說著,扶一扶頭上金光閃閃的頭釵,又哼一聲。

周瑾的視線在那頭釵上一掃而過,心中冷笑。自家叔叔才死了沒多久,就這般穿金戴銀,走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

轉念卻又覺得那頭釵樣子還行,也不知道嬌娘會不會喜歡。

站在原地發一會兒呆,方才回過神來,將滿腦子的釵環甩開,自顧自地回到屋子裡去,心中想著嬌娘不是說了要想法子解決自己的吃飯問題嗎,怎麼如今還沒有過來。

林嬌娘卻是在等一個時間,畢竟不好無緣無故地上門去。

沒有等多久,就找到了機會。五七那日,周家派人送了帖子上來,林嬌娘雖然不曾出席,卻派了管事過去,幫著周家一同操持。

那管事一見周瑾,就大聲道:“周少爺,要節哀啊!如今周大人已經去了,您可不能一味傷心難過,弄垮了身子。”

周瑾一愣,卻見那管事一本正經地對著自己轉了轉眼珠,心中一動,連忙裝出虛弱模樣,拱手行禮,臉上卻是苦笑:“父親掛念我多年,如今我卻……實在是我不孝。”

明智明理二人也連忙上前扶住了周瑾,將他偽裝得綿軟無力,扶著他想眾人行禮。

來人當中有與周向華頗為交好的,見了他這般模樣也是心疼,口中連聲道:“老周若是在,也定然不遠見你這般。侄子還是好生養好身子才是。”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周瑾卻不說一句話,連連拱手行禮。

私下裡避開了人,周瑾拉著那管事問兩句話,問過了林嬌娘的意思,方才含笑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祭奠過後,又入了席,周瑾坐在主人位,卻不肯動旁的一口,只是清水饅頭,一口一口吃過了,對著眾人一拱手,方才去了。

周大夫人聽得那邊席面上週瑾這番作態,簡直是咬碎了牙。真當她不知道那雲姨娘給他偷渡吃的嗎?如今卻來做這般姿態,給誰看?

周蘭周芳兩人見周大夫人心情不佳,小聲勸撫著,卻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讓周大夫人更加不快。

兩個女兒這般貼心,讓周大夫人心裡面熨帖的同時,也覺得發苦。這樣兩個懂事的孩子,就因為不是兒子,就惹得那周向榮諸多不滿,連個好婚事都沒說上。

越是這樣想,她就越是不快,越發想要讓周瑾多吃些苦頭才是。

周瑾渾然不覺,自顧自地作態完了,挺著餓得咕咕叫的肚子去一一送行,等人走了之後,才連忙讓明智明理二人去廚房探探可還有什麼吃的。

廚房裡自然是有人向著他的,卻是在素宴上私藏下來幾道小菜,被明智撞在食盒裡送了過來。

周瑾狼吞虎嚥地吃了,嘆道:“這樣的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結果第二日,林嬌娘就大張旗鼓地從酒樓裡叫了素宴送過來了。

送宴過來的人是邊城裡最是有名的飄香樓的掌櫃,見了周瑾笑得滿面放光:“周少爺,許久不見周少爺光臨了。”

周瑾看著那一桌席面,不解道:“是誰送過來的?”

飄香樓的掌櫃笑容滿面,擠擠眼滑稽地說:“那還有誰,自然是縣君大人。縣君大人聽管事的說周少爺在家裡頭日日清水饅頭度日,嘆周少爺果然是純孝之人,特意讓管事的過來叫了這一桌席面給周少爺。”

“這可是廚房特意做出來的純素席面,鍋都是新的就怕沾了葷油,少爺儘管放心大膽的吃。”

掌櫃的說完,後邊林嬌娘身邊的管事也到了,見了周瑾當先行禮,口中道:“見過周少爺,小的林泉,縣君派小的過來給少爺送些吃食。”

說著,後面就有人送過來兩個食盒。

周大夫人此時得了訊息,連忙趕過來,見得這般熱鬧,冷聲笑道:“瑾哥兒,縣君也是一番好意,生怕我這個做伯娘的怠慢了你,特意送了好東西過來,瑾哥兒你為何不用了?”

周瑾心中也是狐疑林嬌娘到底是怎麼打算的,自己是想吃肉,可不是想要吃什麼素宴。只是深知這個時侯卻不好拆臺,感激道:“縣君好意,只是……”

話未說完,周大夫人已經是走到那食盒邊上,笑道:“飄香樓的素宴已經是極好,也不知道縣君又送了什麼東西,居然還趕在素宴後邊巴巴地送了過來,想必是比素宴更好的好東西了。”

說著,不等人反應,自己親手動手掀了食盒的盒子。

剛一開啟,就一陣香飄,眾人頓時精神一振,齊齊去看那兩個盒子。

入目卻只見一團黑乎乎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放在盤子裡,粗看去好似什麼東西燒糊了一般,看得人是目瞪口呆。

這……這東西能吃嗎?

林泉面上顯出淡淡怒色,對著周大夫人道:“大夫人這般,頗為不禮貌。這是縣君親手做的吃食,也是一番好意,難不成大夫人覺得,縣君會送什麼違反規矩的東西不成?”

周大夫人原本以為食盒中會是葷食,就想捉周瑾一個意外,結果如今卻是吃驚了,連忙道:“我不過是以為……”

“不管夫人以為是什麼,難不成就是這般隨意行事的?”林泉一聲怒喝,打斷了她的聲音:“夫人這般無禮,不將我王府看在眼中嗎?”

周大夫人被林泉連番扣了帽子下來,心中焦急,卻被林泉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恨恨地就要往回走。

林泉趕在身後叫道:“若是夫人日後還這般無禮,小的倒要送信到京城裡,替周大人問一問,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送人的禮物,居然被這般奪過去敞開了看的。”

周大夫人又急又怒,一溜煙地往後院走,心中暗暗地將林嬌娘也是恨上了。

周瑾在邊上看著這一幕,心中哈哈大笑起來,只是盯著那一盤黑漆漆的菜色,臉色又變了變。難道林嬌娘就準備讓自己吃這種東西不成?

章節目錄

推薦閱讀
相鄰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