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嬌娘下意識地湧過慶幸,幸好自己方才的話沒有說出口。心裡面對自己的未婚夫婿鄙夷是一回事,被人當場聽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低了頭,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問:“你醒了,可覺得頭疼?大夫說了,醒過來後,大約會有一點頭疼頭暈,看不清東西的時候,你可好?”

周瑾直愣愣地盯著她,視線狐疑而迷惑,問:“你是誰?”林嬌娘一愣,隨後想起自己確實與周瑾未曾見過面。成親那日自己蓋著蓋頭,後來直接進了房間,路上兩人又是分開的,自己也刻意地躲著周瑾,於是他與自己,當真一次都沒有碰面過。

聽到周瑾問,她帶了略微的笑意,說:“周少爺見諒,我倒是忘了,雖說你已經從迎了我出門,你我倒是第一次相見。我是嬌娘,你未來的娘子。”

一句話出口,周瑾臉上居然湧現出非常明顯的驚嚇來,讓一直自覺不算醜的林嬌娘心中驚詫莫名。這周瑾,到底是什麼意思,明明就是個貪花好色的紈絝子弟,這個時候對著自己露出這樣的表情,難道是覺得自己配不上他不成?

林嬌娘心中不痛快,臉上卻依舊帶著笑,叫銀紅去叫了明智明理過來伺候人,自己輕聲道:“雖說你我如今已經算是夫妻,但尚未在周家拜堂,我卻是不好多留。明智明理雖說之前擅離職守,但之前在你身邊伺候得也好,如今也不敢再犯,就還是讓他們伺候著。我再留兩個婆子在這裡伺候,若是有什麼不適,一定要說出來,叫了大夫來看。那犯上的小廝知書,已經被兩位管事打斷了腿關著,你不必擔憂。”

她說完這些,含笑看著周瑾,彷彿分外擔憂他的樣子。

實際上,她卻是在警告周瑾,事情已經定論,你就不要再妄想多做些什麼事來找麻煩了。

周瑾躺在床上,聽林嬌娘說完這些,臉上平靜了下來,眼神中依舊藏著一點疑惑與不解。但是他卻掩飾著,明顯不想讓人看出來。

明智明理推門而入,叫一聲見過縣君,又叫一聲見過少爺。林嬌娘凝神去看,卻見周瑾臉上一閃而過的驚訝之色,瞬間又轉為瞭然。

她莫名地覺得怪異,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讓明智明理上前來,給周瑾跪下請罪。

“若不是他們擅離職守,給那知書可趁之機,也不會有今日的禍事。”林嬌娘這樣說著,越發仔細地去看周瑾。

周瑾大約是察覺到了她的注視,臉上平靜得若無其事,就連眼睛都閉上了:“嗯,都起來吧。也不怪你們,誰也想不到,知書會有這樣的心思。”

明智明理不料居然有這種意外之喜,當時臉上的神情就一怔,隨後垂下眼簾,偷偷對視一眼。兩人磕頭說著謝過少爺,爬了起來,一個人去問周瑾可有什麼不適,另一人去端了藥過來,想要餵給周瑾吃。

林嬌娘倒是沒了立足之地,連忙起身往後走了兩步,恰恰好居高臨下地看著周瑾。她總覺得,這周瑾醒來之後,就有幾分怪怪的。

周瑾任由明智明理二人扶了起來,喝了藥之後又躺了回去,只說自己頭暈,讓屋子裡面的人都先出去,自己要靜一靜。說完之後,還特意向林嬌娘告罪,說不能招待縣君,請縣君恕罪。

“周少爺這是說什麼話呢。”林嬌娘含笑道,一雙眼睛一眨不眨地落在他臉上,“你我既然是未婚夫妻,連婚禮都已經辦了一半,已然是一體,何來如此生疏。”

話音一落,她更加明顯地看到,周瑾臉上扭曲的神情。

難得被人嫌棄到這個地步,林嬌娘覺得,自己心裡面似乎更加好奇了。這周瑾周大少爺之前分明是對自己垂涎三尺的,連春淺都差一點逼迫了,如今,怎麼對著自己卻露出了這種表情來?

她不由生出一個猜測來,儘管覺得無稽,卻莫名地覺得,只怕是真的。

春淺此時也在慶幸,這周瑾醒來之後,居然一點反抗都沒有地就接受了現實,之前的事情一點都沒有提起,見到自己也沒有異色。完全都不像周瑾了。

她將這份慶幸埋在心底,看著林嬌娘與周瑾說一聲告辭,就連忙跟了上去。

等林嬌娘帶著人一走,周瑾頓時大松一口氣,將明智明理兩人趕了出去,開始思索,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這個嚴肅的問題。

他明明記得,自己已經死了,被毒藥折磨許久,用盡了辦法都救不回來,痛苦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那時候,死亡對自己來說,反而是解脫。

但是,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變成什麼所謂的周少爺?真正的周少爺,又到哪裡去了?

伸出手看了看,又上下摸索了一番,他很肯定,這不是自己的身子。那就是那個周少爺的了。他越發想不明白,這周少爺是出了什麼事,居然被自己佔了身體?

自己的這種狀況,應該是叫做孤魂野鬼上身?

不過,感受著雙手握拳時有力的表現,他想,不管那周少爺哪裡去了,都不要想回來了。自己活過來了,就絕對不想短時間內再死一次。

若是這樣,倒是要先搞清楚,這周少爺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如今變成了額什麼樣的人了?心頭湧過淡淡的遺憾,他將最後湧上來的那個念頭按了下去。如今還是先搞清楚自己的狀況,再來想上輩子的事情。

躺在床上躺了一陣,腦海中委實沒有半點兒關於周少爺原身的記憶,反而想得頭上越發地疼了起來。

於是乾脆不去想,他準備叫兩個伺候的小廝進來旁敲側擊一番,也好摸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結果叫了人,進來的卻不是那兩個小廝,而是之前個說是這原身未婚妻的女人。

就算是見慣了美女,他在初見的時候,也被這個女人驚豔了一番。明眸善睞,瓊鼻皓齒,一笑起來,彷彿整個房間都亮了一下。

這樣的美人,原身還沒正式拜堂,就已經煙消雲散,他委實為原身可惜了一番。但是轉而想到如今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他心裡頭頓時糾結了起來。

尚未變成這周少爺的時候,他也曾定親過。但是,不管是定了高門貴女還是小家碧玉,都逃不過一個結局,定親之後沒多久,就香消玉殞。各種意外都發生過之後,他也淡定了,認了自己克妻這個說法,不再想著定親成婚了。

沒想到換了個身子,居然有這樣的美人未婚妻。想到自己克妻的屬性,他立刻就為這位擔憂起來。如果自己換了個身子都沒擺脫克妻的屬性,將這位剋死了怎麼辦?

他對這位美人當真是印象深刻,第一次見面,就覺得心砰砰直跳——以前可從未有過這樣的表現。拜自己那位小侄子所賜,他也知道這大約就是自己看上了這個女人的表現。

但越是看上,他卻越是不敢靠近。

萬一,真的出事了呢?

此時眼看著那未婚妻關了門,向床邊走來,他幾乎張嘴就要叫,叫她站住了不要再靠近。但想到美人身上旖旎香氣,卻又恨不得她再靠近一點,好讓自己聞得清楚一些。

一時不查,對方居然就已經走到了面前,正站在床頭,居高臨下俯視自己。

那雙眼睛,幽深平靜,彷彿世界上沒有什麼事能打動她。但是,那張俏臉上的表情,卻下意識讓他覺得不妙。

那是戲謔,是看到了什麼奇特之事卻並不讓她驚訝的淡然。

“縣君?”他叫一聲,苦笑著抬一抬手:“如今我頭疼得厲害,卻不好起身行禮了。”

林嬌娘搖一搖頭,含笑在他床頭坐下,柔聲道:“你傷了頭,本就該臥床靜修才是,怎好叫你起身行禮。再說,我們就要做夫妻了,也無需如此多禮。”

她的聲音清脆,落在耳中彷彿吹過一縷清風,帶來幽幽香氣,一直吹入心底。心絃擺動,在心上顫顫地抖,感情似乎就要隨著心絃湧動出來。

他捂住了胸口,平靜地說:“不知道縣君去而復返,所為何事?難道我的病情有所反覆?”

“並無,”林嬌娘說,“隨車的大夫已經說過,不過是皮外傷,略微養幾日就好。只是,這幾日,你要吃些苦頭,可能有頭暈頭疼,嘔吐耳鳴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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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迷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受的傷。只是原身卻是應該知道的,他也不敢問。只能看向坐在床頭的佳人,擺出疑惑的神情,無聲地詢問她為什麼要在這裡。

彷彿是看出了他的迷惑,林嬌娘輕輕地開了口,聲音輕得彷彿一下早就要飄散一樣。“我前來,只是有一件事分外不解,想向周少爺詢問一二。”

他一驚,難道這原身的傷還有旁的蹊蹺?心中驚訝,臉上卻不顯分毫,只是看著林嬌娘,一雙眼睛含著笑意,很是平靜。

林嬌娘輕輕伸出手去,按在他的眼睛上方,聲音幽幽地響起:“我的疑惑就是,一個人,昏迷之前的眼神猥瑣下流,恨不得鑽到女人的衣服裡面去,醒過來之後,卻彷彿換了一個人一樣,對上我,也能平靜淡然,彷彿不放在心底。”

他大驚,感受到林嬌娘的手指幽幽地滑過眼皮,陰影遮蓋住視線,讓他看不清此時說話人的表情。

“所以,你能幫我解一解這個疑惑嗎?”林嬌娘輕輕地說,手指按在他脖子上,恰好在大動脈上方,修長的指甲牢牢地按住了。

“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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