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淺抱著漿洗好的衣物從院子裡走過,一眼就看到了靠著柱子發呆的春秀。春秀的眼神很呆,臉上的神色變幻卻很激烈,一時咬牙,一時懼怕,心裡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春淺將衣物抱了進去收拾好,出來的時候,春秀已經不見了。後來,一直到晚飯時間,她才看到春秀出現,殷切地給三姑娘夾菜。

見她臉上笑意融融,舉手投足之間滿是志得意滿的模樣,春淺默默地在心底分了三分精力去注意她。

夜裡是銀紅守夜,春秀與春淺兩人共用一間房,春淺卻在洗漱好久之後,才見到春秀眉眼之間帶著笑意回來,哼著歌去洗漱了。

隱約聽到她與管熱水的小丫頭爭執了一句什麼,春淺躺在床上,心中默默地盤算。等春秀回來,她從床上探出頭來,半是提醒她也半是提醒自己地說:“三姑娘比以前聰明多了。”

春秀被她嚇了一跳,手裡面的盆子差一點掉下去。發現是春淺在說話之後,她才回了神,露出心有餘悸的模樣,拍了拍胸脯,刻意地輕輕拍在雙峰上,引得一陣盪漾。

“原來是你啊……忽然出聲,嚇死我了。”春秀一面走過去將盆子放回去,一面說,“我知道三姑娘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這點也不用你提醒我。”

春淺定定看她,深棕色的眸子中流露出細微的失望:“你知道就好。我就怕,有人在心裡面還以為三姑娘和以前一樣,看輕了三姑娘,鬧出什麼事端來。”

春秀暗中撇了撇嘴,心道,三姑娘怎麼都只是三姑娘,在王府裡不掌權不管家,就算是聰明了一些,又能怎麼樣。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如今赫然是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了。

“你這話說得,好沒道理。三姑娘如今日子過得安逸,能鬧出什麼事端來。”她回轉過身來,一面往床上走,一面假裝打呵欠,“快些睡吧,明兒還要早起去伺候姑娘穿衣呢。”

春淺看著她連看自己都不看一眼就直接上了床放下了帳子,心中失望之餘,卻又松了一口氣,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一陣,終於也是睡去了。

第二天早膳的時候,靖王爺派人送了一道菜過來,說是吃著覺得好吃,特意送過來讓三姑娘嘗一嘗。銀紅臉上頓時笑意滿滿:“姑娘,如今王爺對姑娘很是上心呢。”

林嬌娘卻只是笑,謝過了前來送菜的婆子。春秀在邊上看了,笑容滿面地上前道:“也是姑娘仁孝,王爺才對姑娘另眼相看。”

銀紅點頭附和,道:“那是自然,姑娘這些日子可是一直將王爺放在心上,有什麼都想著王爺,還不時去王爺面前問好,才得了王爺如今的看重。”

春秀笑道:“如今得了王爺的看重,姑娘在府裡,也能過得好些了。”

林嬌娘不輕不重地看了春秀一眼,道:“這話說得偏頗了,母親仁慈,我在府中一直都過得不錯。如今爹爹慈愛,於我而言,是錦上添花。”

銀紅連忙說是,春秀卻漲紅了臉,退了下去覺得尷尬異常。看著林嬌娘吃過了早飯,起身說要去給王妃請安,春秀方才連忙收拾了心情,將春淺擠到邊上,陪著笑臉道:“姑娘帶著奴婢去好不好?奴婢有些日子不曾跟著姑娘行走了,也想跟在姑娘身邊伺候呢。”

林嬌娘隨意地點頭應了,春秀大喜過望,連忙跟著出去了。

靖王妃狀似和平地受了林嬌娘的請安,笑容滿面地說:“今兒倒是有一件事要與三丫頭你說一說。你身邊原本該有兩個一等丫鬟,後來走了一個,卻忘了補上。如今你看看,是從你身邊替補一個上來,我再調撥了旁的粗使丫鬟過去。還是你直接選一個人過去當一等丫鬟?”

雖然是這樣說著,可靖王妃也沒有準備給林嬌娘選擇的餘地:“只是我看你身邊的人,除了銀紅一個還算忠心,旁的都差了一些,不如就將我身邊的人帶一個回去,幫著你打理一下事務也是好的。”

說著,她拍手叫了自己身邊的幾個二等丫鬟過來,笑眯眯地說:“這些都是我身邊得用的,你選一個過去幫你。”

林嬌娘聽著她安排下這些,眼光在這些人身上一轉,也是露出笑臉來,起身對靖王妃行禮,道:“母親身邊的人,自然都是好的。只是女兒愚笨,也看不出什麼人好,什麼人不好,還請母親幫著女兒選一個,女兒帶回去就是了。”

林嬌娘明白,只要是從靖王妃身邊來的人,自己終究是覺得不放心,既然這樣,還不如乾脆讓靖王妃選了,自己略微隔著一些也就是了。

靖王妃聞言也是笑,嗔道:“你這孩子,竟會偷懶,將事情都推到了我身上來。”口中這樣說著,卻毫不猶豫地點了一人出來,笑道:“這個是我身邊的玉屏,也是個聰明伶俐的,就讓她跟著你好了。”

被點出來的丫鬟看上去已經有十六七歲,在內院裡已經算得上年紀大的了,卻不知道為什麼,依舊做著姑娘的裝扮,並未被配了人。穿著一身漿洗得乾淨的粉色衣衫,頭上清清爽爽地用絹花妝點了一下,下面那張臉卻是漂亮極了。鵝蛋臉,柳葉眉,眼神清亮,紅唇微張,口中叫一聲“三姑娘”,聲音也是清脆動聽。

林嬌娘愣了一下,方才笑起來:“這般出色的人,母親也捨得給了女兒,女兒當真是感激不盡。”她叫了玉屏起來,上下打量一番,笑道:“真是漂亮。”

玉屏低了頭只是不說話,被靖王妃嘆了一聲:“她是個不怎麼會說話的,做事卻是再穩妥不過。原本我想著要提上來做大丫鬟的,如今你身邊缺人,放到你身邊倒是正好得用。”

林嬌娘笑眯眯地謝過了,當天走的時候,就帶了玉屏回去。

出門的時候,卻看到春秀正與王妃院子裡的婆子聊著天,看到林嬌娘出來,匆匆與婆子告別,跟了上去。

路上林嬌娘慢悠悠地走在前面,含笑問:“春秀,你與王妃院子裡的婆子,在說些什麼呢?我看你說得笑容滿面的,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

林嬌娘的語氣淡淡,聽起來是含笑的,可是只有看到她的那雙眼睛,幽深無波,沉靜恍若深海。

春秀跟在林嬌娘後面,聞言眼珠一轉,搶了一步上前,笑眯眯道:“姑娘,奴婢今兒還真的問到一件事,與姑娘相關呢。”

說著,她挑釁般地看了看玉屏,擺明了不想在她面前說,要防備她的模樣。玉屏卻只是低著頭走路,渾然不覺她對自己的防備。

林嬌娘輕笑:“原來,還是與我相關的啊……”銀紅囁嚅一下,想說什麼,卻又想起如今三姑娘已經不同過去,自己倒是不必擔心,又安心地退了回去。

春秀就等著林嬌娘問自己,她好將事情說出來,結果一直等到了芷蘭苑,林嬌娘卻都沒有再提起這個話題,將她憋得夠嗆。好容易回了芷蘭苑,林嬌娘打發了春淺去帶著玉屏去看住處,銀紅去給林嬌娘調蜜茶,她得了空,連忙走到林嬌娘身邊去。

“姑娘,奴婢今兒聽到的事,當真是與姑娘息息相關的。”她這樣開了口,見林嬌娘只是一抬眼,眼神中含笑,她就已經得到足夠的鼓勵,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

“姑娘可還記得姨娘?”

林嬌娘一怔。原身的生母去得早,林嬌娘從很小的時候腦海中就已經沒了生母的印象。頂多就是在受人欺負的時候,模糊地覺得,如果自己有一個母親,定然不會這樣被欺負。

可事實上她姨娘是什麼樣,她卻已經完全忘記了。

春秀看她怔愣神色,心中愉悅,連忙道:“姑娘當時年歲小,不記得也是正常。但是,姑娘不記得,府裡頭卻還是有人記得的。今兒奴婢與那婆子閒聊,無意中聽那婆子說起,當年府中伺候姨娘的人,還大有人在呢。”

林嬌娘已從方才一剎那的怔愣中回神,聞言懶懶地笑了笑,道:“哦?是什麼人?我好似從未見過?”

見她入套,春秀頓時心裡越發愉快起來,舔了舔嘴唇,壓低了聲音,湊到林嬌娘耳朵邊上,道:“姑娘可還記得,當初在那邊的時候,有個粗使婆子,時常過來探看姑娘?那婆子,曾經就是姨娘身邊的人呢。”

林嬌娘倒是還記得有這樣一個人物,但是,那人是不是原身生母身邊的人,是不是關心自己,卻是完全不知道。細細將腦海中回憶過一遍,也是沒有什麼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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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我倒是有點印象……”她撐著頭,做冥思苦想狀,良久,似乎終於想起來一樣,露出歡悅笑臉:“是馮婆子,是不是?”

春秀哪裡知道那婆子姓什麼,見林嬌娘說得肯定,她也賠笑,道:“姑娘果然記性好,我卻只記得那婆子是花園子裡侍弄花草的,姓甚名誰,卻是不太記得。”

林嬌娘驕傲笑道:“我自然是記得的。不過,你說,她是姨娘身邊伺候的人?”

春秀回答得毫不猶豫:“當然!”

“這樣啊……”林嬌娘凝視著春秀,意味深長地說:“我還真該去拜訪一二呢。”

得意頓時湧上心頭,春秀捂著胸口,幾乎就要跳起來。

她上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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