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修齊抱住秦王,晃悠悠地看著腳下,樹幹雖然挺粗,可是離地面如此之高,還是讓年修齊感到一陣陣頭暈目眩。

“夫子有句話說得太對了。”年修齊把臉埋進秦王懷裡叫道,“人是屬土的,果然應該腳踏實地,空中樓閣就是如此不安穩。”

“既然修齊嫌不安穩,本王馬上帶你下去。”秦王一挑眉道。

“不要~”年修齊摟緊了秦王的肩膀,“殿下抱著小生就好,小生就感覺安穩了。”

秦王笑了笑,對小書生這狀似有意又似無意的撒嬌十分受用。程秀棋有句話說得也是不錯的,這小秀才要真的爭寵起來也是很有幾分手段的。

秦王攬起年修齊,腳尖在樹幹上一借力,又往前躍出數丈遠,再落地時已經到了驛站圍牆邊上。

年修齊貼過去聽了聽,不知是他心裡已有成見還是裡面的確有事發生,他總覺得聽到了若有若無的慘呼聲。

“殿下,我們怎麼進去?”年修齊回頭問道。

“我只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幕賓,縣尊怎麼還來問我。”秦王似笑非笑地回道。

年修齊訕訕地摸了摸臉頰,這是還計較著之前自己說他沒見過世面的話呢。早知道秦王小氣呢,他就不該出言不遜,這下子又不知道要被記多久了。

年修齊從懷裡掏出一把竹製的癢癢撓,伸到秦王面前,挑眉道:“殿下知道這個是什麼麼?”

秦王虛心好問:“這是什麼?”

“不求人!”年修齊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把不求人伸到後背撓了幾下,一邊繞著圍牆尋摸起來。

秦王笑著搖了搖頭,負手跟在他身後,看他接下來要怎麼辦。

驛站的前門有許多人守著,自然是進不去的。年修齊只探頭探腦地看了片刻就果斷放棄了前門,繞到驛站的後門處。後門外,幾輛騾車正停在那裡,車伕雖然穿著驛卒的衫子,卻明顯並不合身,更像是臨時套上去的。此時車伕正蹲在騾車旁邊一邊啃著饅頭就著清水一邊唉聲嘆氣,滄桑的臉上寫滿了無奈和擔憂。

年修齊直覺得這位騾夫有異,忙湊了過去,開口道:“老哥,我打聽一下,驛站裡今天來了什麼大人物啊,守得這麼嚴,剛才我看到新上任的百鳳知縣都被驛丞趕走了。”

騾夫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他一眼,搖頭嘆道:“年輕人,不該你問的不要多問,當心惹禍上身。”

“老哥不要這麼說,在下也是縣裡的生員,本來今天出來踏青順便迎一迎百鳳新任的父母官,沒想到卻看到驛丞就這麼把父母官趕走了,連驛站的大門也不讓進。這說不得就有些貓膩了。”

年修齊還在苦口婆心地勸,一枚碎銀就這麼被遞到了他眼前。

年修齊抬頭一看,秦王居高臨下地拿著銀子,扔到騾夫懷裡,道:“把你知道的都告訴他。”

騾夫一見那銀子,一身的頹喪一掃而光,馬上放下饅頭涼水,撿起碎銀子放在嘴裡咬了咬。

年修齊不悅地拉住秦王走到一邊:“本官剛來上任,你就當著本官的面敗壞本官治下民風。”

秦王哂道:“無利不起早,這就是民風。”

“皇上可不是這麼說的。”年修齊不悅道,“你敢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這麼說麼?”

“那自然不可。但皇上不過隨便一說,百官亦不過隨便一聽,修齊莫要當真。”秦王就這麼不要臉地承認了。

“你!”年修齊恨恨地瞪著這個可惡的傢伙。

“兩位大人。”騾夫在後面驗好了銀子,怯怯地喚了一聲。

年修齊忙轉回身去,那騾夫彎身道:“兩位大人,這院子裡的事,其實整個百鳳縣人都知道。這位大人說自己是縣裡的生員,大概也是新搬來的,不然不會不知道這件事。整個百鳳縣沒有人敢管,即便是百鳳換過一百任父母官,也根本管不了。惟有一年呂將軍在百鳳縣駐紮幾個月的時候,才得以安寧了那幾個月。”

年修齊好奇道:“到底是什麼人犯事?百鳳縣這麼一個偏遠小縣城,還能有什麼皇親國戚不成?”他說著看向秦王,卻見秦王臉色已經沉下來,不知在想些什麼。

騾夫神情悲憤,說話的聲音也高了起來:“皇親國戚?皇親國戚也比不得百鳳的索家可以隻手遮天。”

“索家?”年修齊又疑惑地看向秦王,秦王卻只是自顧沉思,完全無視他的疑問。年修齊只能自言自語道:“索家是什麼身份?從來沒有聽說過啊?這個姓氏也挺怪的。”

“都是天殺的秦王元顥,不然這索家也不能在百鳳縣為禍鄉里十幾年。”騾夫突然又說了一句,把年修齊嚇了一跳,忙又回頭看了一眼秦王,一時間以為是他身份暴露了。

騾夫說完就一臉悲憤地蹲了下去,看也沒看秦王一眼,顯然並不認識眼前的正主。年修齊這才放下心來,卻被騾夫的話弄得更加迷茫了。

“這裡面怕不是有什麼誤會吧?”年修齊道,“秦王殿下素有清名,怎麼可能縱容惡人為害一方?何況這裡天高皇帝遠的,秦王殿下可能根本都不知道這個地方。那個什麼索家,一定是假借秦王殿下的名義行惡。”

騾夫又待爭辯些什麼,卻聽院子裡傳來一聲明明白白的慘呼聲,他一臉蒼白地站起身來,不安地來回踱了兩步,突然抓住年修齊的手道:“大人,小的看大人相貌不凡,想必不是本縣生員那麼簡單。如果大人不怕那索家權勢濤天,請大人想想辦法,救救裡面的人吧!”說完徑直跪了下去。

年修齊忙將他扶了起來:“你且說一說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大人也許不知道,這驛站的車船馬伕都是從百鳳縣和周邊的小村子裡強迫徵召百姓充任的,若非如此,根本沒有人願意來做這種作踐人的差事。”騾夫悲憤道,“車馬要自備不說,如果那些大老爺們只管安安穩穩地享福,我們就是白乾上幾個月也認了。可他們偏偏還要和我們這些鄉野小民過不去,縱容家人敲詐勒索,損壞車馬,打傷牲畜,徵收各種稅款,若不交便要捱打。”騾夫說著抹了抹眼裡滲出的淚水,年修齊卻越聽越是凝重起來。他便是沒想到這小小一個百鳳縣居然能黑到這個程度,還有沒有王法了?

騾夫繼續道:“這個月徵到小的頭上,無奈只好套上自家騾子前來服役。跟我一同來的還有一個年輕後生張林,本來也是個唸書的,後來家道中落,妻子也離他而去,只剩一個妹妹與他相依為命。可恨那索家的一個少爺看上了張林的妹子,明搶幾次不成,便來這驛站誣陷張林偷了他的東西,如果張林不把妹妹交給他,被活活打死都有可能。”

“真是太可惡了!”年修齊怒道,“殿……夫子,我們必須得管!”

秦王被叫了幾聲夫子才反應過來是叫自己的,無奈地看著他道:“大人說要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我們直接闖進去。”年修齊一邊說一邊往正門走去,氣呼呼地道,“剛才看那驛丞客氣,我也不好與他為難。現在既然知道裡面正在幹什麼勾當,我就是要硬闖,誰敢攔我這百鳳父母官?!”

說話間兩人就已經到了驛站正門,年修齊大步往裡走去,不出意外地被人攔了下來。

“幹什麼的?!這裡可是官驛,也是你們可以亂闖的?!”兩名驛卒攔住年修齊和秦王。

年修齊從懷裡掏出上任的公文舉到他們面前,怒道:“闖的就是你們的官驛!本官可是皇上欽點的百鳳知縣,不怕死的接著攔!當官的不讓進官驛,你們這驛站上上下下還真是膽大包天了!”說完一把推開兩個驚疑不定的驛卒,繼續往裡走去。

秦王跟在年修齊的身後,看著小書生勇往直前地闖進了驛站的院子裡。

一進院子,連秦王也是一怔。這驛站外面看著殘舊,裡面卻全然是另一種氣象,硃紅大門,遊廊深深,花木扶疏,哪裡還像個驛站,完全是豪門大院的格局。

進來之後那慘呼聲就已經很明顯了,年修齊順著聲音疾走,路上仍有各色驛卒和家丁模樣的人攔路。秦王不用年修齊開口,已經輕而易舉地制住了這些人。堂堂秦王殿下就在這小小驛站裡給一個七品芝麻官當起來了開路先鋒。

直到又轉過一堵花牆,裡面又是一座精緻的院子,年修齊才終於看到了此行要找的正主。

還沒進得那座小院,驛丞鄭之春不知道從哪裡趕了過來,滿頭大汗地在年修齊面前站定行禮。

“年大人怎麼又回來了,可是家人有哪裡伺候不當之處。”

年修齊瞪了他一眼:“你還敢說,我告訴你,你完了。”說完就要繞過驛丞往裡走。

驛丞雖然顯出些心虛的模樣,卻仍舊堅定地攔住年修齊,年修齊不由得有些火了。

正在此時,裡面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外面是何人在喧譁?既然這麼不怕死,就一併帶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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